第九章

一盞搖曳的燈籠,爲張玄照亮了腳下的道路,前面是引路的福伯。福伯雖然帶着笑,但卻依舊掩蓋不住他深深的哀愁。

“師傅……”張世懷在福伯身後輕聲說着,“那位老人家好像不大開心,是不是因爲我們?”

張玄微微一皺眉,卻沒想到福伯回頭了,還帶着歉意:“真抱歉,讓二位誤會了,老奴是因爲兒媳被妖怪擄走而擔心。”

“妖怪!”張世懷兩眼放光,“什麼妖怪?哎,如果我師傅不是失心瘋,捉妖對她來說是小事一樁。”

“呵呵……”福伯苦笑起來,“柳姑娘怎會捉妖?小少爺別開玩笑了。而且,少爺已委託飛雪神女幫我找回兒媳,所以,二位不用掛心。”福伯說地輕鬆,但明顯可以感覺到他心中的憂慮。

見福伯這麼說,張世懷也不再多言,只是有點失落,自己失去一次大展拳腳的機會。

張玄一路無語,現在無論捉妖還是趨鬼都與她無關,她最關心的,還是馬天行的力量問題,如果他不恢復力量,那是不是意味着兩人都無法回去?那麼,她們就會被困於古代,那他們的生死豈不陷入一個奇怪的循環?

雖說古代的確新奇好玩,但實在太不方便,別說電視,連書都無趣,不是之乎者也,就是嗚呼哎呀,看半天,最起碼死一半腦細胞。

轉眼已經到了客房,福伯安排了兩個丫鬟供張玄驅使,洗完澡,換上女子的衣服,張玄覺得很不適應。穿慣男裝的她,覺得女裝非常累贅,裡裡外外好幾件,現在接近六月中,南方已步入酷暑,才穿完衣服,渾身上下又出了一身大汗。

張玄尋思着明天將女裝改良一下,否則準捂出痱子。

“師傅穿女裝真好看。”張世懷瞪大着眼睛,他其實沒有注意到,自己已將張玄當作半個孃親,半個大姐,對張玄既是依賴,又是敬畏。

“熱死了,小懷,明天你的衣服換給我。”張玄搖着團扇,將頭髮整個盤起,好讓自己的脖子涼快涼快。

雖說古時沒有空調,但也就沒了空調的污染。住宅通風效果好,因此夜風還是涼爽舒適。

就在張玄師徒在院中乘涼的時候,席夢茹帶着一臉假笑,帶着丫鬟踏進這個院落。而她身後的丫鬟正捧着精美的糕點和參茶。

席夢茹在看到張玄的那一刻,她愣了一下,不可否認,穿起女裝的張玄,果然可愛動人,只是她的眼神似乎不善,冷漠的表情,到像是馬天行。

“柳姑娘果然清麗脫俗。”她讓丫鬟將高點茶水放在石桌上,然後遣散她們,便是一頓馬屁,先探探這個女人的底。

只聽張玄冷冷道:“柳姑娘是誰?”

席夢茹一愣,怎麼那個馬天行沒跟她說好嗎?可大堂上的故事就連僕人都聽見了,隨即巧笑道:“就是清飛你呀。”

“清飛又是誰?”依舊是句冷語,張玄臉上帶着冷然,而眼神忽然變得茫然,“你又是誰?這裡什麼地方?”

見這情景,席夢茹心中暗喜,原來這個女人失心瘋沒有恢復啊,瞟見一邊的張世懷,想起這個少年好像叫她師父,便輕聲問道:“你師父,這裡……”隨即席夢茹指着自己的腦袋,轉了個圈。

張世懷尷尬的表情證明了席夢茹的想法,卻聽見張玄輕笑道:“姐姐腦子不正常嗎?我看見別人這個動作,就是說腦子不正常。”

當即,席夢茹的表情僵在臉上,好不容易將這個“姿勢”機械地放下,努力保持笑容道:“姑娘真是幽默……”她到底傻不傻啊。望着張玄,她的臉上沒了防備的表情,反而是天真浪漫的笑,眼睛還撲爍撲爍地眨着。

席夢茹擦去額間冒出的汗,雖說天氣炎熱,可這汗卻帶着寒意:“你記得馬天行這個人嗎?”

“不記得。”

那就好,席夢茹安心地笑了:“那你認識帶你回來的那個人嗎?”

“不認識……”

太好了!席夢茹笑地越發開心了,接着,她臉色一變,撤去笑容,對着張玄身邊的張世懷冷然道:“既然你師父得了失心瘋,就不要再冒充柳清飛,纏着我們席風了,他可是還要娶親的人!”威嚴的語氣,帶着鄙夷,口氣中,似乎要趕人。

市儈的人張世懷見得多了,席夢茹的話頓時激起張世懷的怒火:“誰纏着那個破席風了,是他硬帶着我們來的,還編了個莫明其妙的故事!哼!告訴你,還好你那個弟弟不喜歡我師父,否則他如果背叛我師父,肯定死無葬身之地,你應該感到慶幸,他喜歡的是那個柳清飛,而不是我師父!”張世懷用手指狠狠指着比他個子高出一個頭的女人,他不是危言聳聽,而是事實,背叛他們張家的人,就得死!

“呵呵呵呵……”席夢茹咯咯直笑,腰肢亂顫,“你恐嚇我啊,背叛你師父就會死?你唬人啊,哈哈哈……”

“你……你……”張世懷氣得不知如何開口,他忽然明白爲何師父教他做人低調,其實不是低調,而是懶得解釋。這世上的人大多不信他們的話,與其廢脣舌,不如不說。

“那就讓他死……”不知何時,張玄已經拿起席夢茹帶來的高點和參茶,儼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好像那張世懷並不是爲她在吵架,而是爲其他人。

席夢茹不屑地看着張世懷:“我還以爲就你師父瘋,你比她更瘋,喂,小子,你師父教了你什麼?瘋話,哈哈哈……”

“你……你……”張世懷氣得直跳腳,臉漲地通紅,他恨自己沒有師傅的口才,要不是看在她是個女子,又是個凡人的份上,她早就教訓她了,張家祖訓:不得用術數傷害凡人!

就在席夢茹笑得得意的時候,張玄忽然站了起來,食指放在脣邊:“呀,我想起來了,我是清飛,要大鬧席府來着。”隨即望了望席夢茹,擠眉弄眼提醒道,“我過會要讓席家雞犬不寧,你可要小心啊,還好你不是席府的人。”隨即,右手在她眼前輕輕撫過,帶着一臉邪氣。

席夢茹只覺得眼前一閃,好似有道光閃過,她愣了一下,這個女人又想幹嘛,呵,一個瘋子還能幹嘛,過會叫幾個丫鬟看住她。

然後只見張玄大聲問道:“我的好徒兒,席府在哪裡?爲師要好好教訓那個老巫婆和那個負心漢!”

張世懷陰陰地笑了,他明白師父雖然有時不正常,但法術從未出錯,於是大聲道:“就是這裡!”

張玄頓時做出大吃一驚的樣子:“就這裡啊?好快!既然他們這麼討厭柳清飛,那我就多做幾個吧。”

師徒兩人在院子裡一唱一和,看得席夢茹直想發笑。她繼續站在一邊看這兩個瘋子表演。

只見張玄也不知從哪裡,抽出一疊剪成*人形的紙,紙人手牽着手,形成一長竄,隨即,張玄將這些紙人就往空中一甩,席夢茹一皺眉,覺得這樣子像撒紙錢,不吉利,可隨後,她發現事情變得不對勁,那些紙人撒到空中後,忽然消失不見了。

她望着紙人消失的半空發怔,不知何處刮來一陣陰風,鑽進她的後脖頸,讓她不由得一陣哆嗦。她回過神,才發現院子裡的師徒不知何時已經離開,偌大的院子裡,只站了她一個人,陰沉沉的院子,總覺得說不出的詭異,看來得趕緊離開,她匆匆走出院門,先前被支開的丫鬟就站在那裡,見大小姐出來,便緊緊跟上。

“席夢茹,開!”一句虛無縹緲的聲音,忽然飄入席夢茹的耳朵,她一愣,站定身子四處望着,誰?她暗想:誰在叫我?開什麼開?

四周是另人發寒的靜謐,甚至連蟲鳴都沒有,只有慎人的風聲,和樹葉的“沙沙”聲。

“夢茹姐好……”耳邊傳來一聲呼喚,那是柳清飛生前對她的尊稱,她習慣地回道:“好……”她渾身一顫,緩緩轉過臉,看見的,正是柳清飛。

“張姑娘……你,你不睡覺幹嘛?”席夢茹帶着假笑問着,可身邊的丫鬟卻嚇得臉色慘白,怯生道:“小姐,那裡沒有張姑娘……”

“什麼?”席夢茹怒道,“瞎說什麼?”可就在她回頭之際,她整個人,僵住了,就在方纔柳清飛站的地方,沒有半個人影。

於是,在席夢茹回房的路上,她見到了無數個她看得見,別人卻看不見的“柳清飛”。直到最後她尖叫出聲,席府的人,才感覺到事情的不對勁,只聽她大喊着:“快!快請飛雪神女——”這句話幾乎是她使勁喊出的,以致於聲音變得嘶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