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先生…”
耿陌的世界中好像聽到有人在叫喊，但他不敢確定，因爲這叫聲太過虛幻，從四面八方傳來。
“先生，先生…”
他又感覺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可還是覺得有些朦朧，像是有一陣風吹來，只是比剛纔大了一點而已。
“這是病危通知書，請您儘快簽字。”
“刷…”耿陌聽到這聲猛然回過頭，就看正前方有一名身穿白色制服的護士。
猛然對上這宛若地獄的眼神，護士嚇得驚出了後腦勺的冷汗，片刻後，對這種情況已經見怪不怪。
這是哪？搶救室啊...有人咆哮、有人哭泣、有人乞求也有人像耿陌這樣麻木到看起來像個傻子。
“請您儘快簽字。”護士說話間把手裡的病危通知書推過來。
耿陌機械的接過來，拿起筆，一時之間竟然忘記自己名字該怎麼寫，腦中好像又聽到簽字二字，這才宛若晴天霹靂的把他拉回現實，匆匆忙忙寫下自己名字，護士也來不及多說，見他簽完字搶過來轉身跑回搶救室裡。
手術室裡，江盈正躺在手術檯上，上頭的無影燈覆蓋她全身，面無血色雙眼緊閉，看得人只有黛玉葬花的心酸和無奈，她身上連接着各種儀器，旁邊有個顯示器，上面是江盈的各項生命體徵，目前看來還算平穩。
突然，就看顯示器上原本波浪形的圖案變成一條直線。
“病人已經停止自主呼吸。”旁邊盯着顯示器的戴口罩的護士趕緊道。
“推一針腎上腺素！”這醫生額頭滿是汗水，進來短短半個小時，病人就已經生兩次心臟停止跳動。
另一名醫生聞言，動作極其迅的撬開玻璃瓶，用針頭把裡面的腎上腺素吸出來，隨後注入到江盈身體裡：“注射完畢！”
“沒有變化…”盯着顯示器的護士緊急道。
正在給江盈做心肺復甦的醫生已經累得喘氣不在勻稱，他斷然是不希望任何一位病人在他手裡走掉，尤其是花一樣年紀的女孩，與他的女兒年紀相仿，喊道：“除顫儀準備。”
“除顫儀準備完畢！”護士拿着除顫儀送過來。
醫生接過除顫儀，其他人稍稍向後退一小步，他對準江盈的身體摁下去，隨後往起一拽，就看江盈身體幾乎被拽的脫離牀板，隨後又重重的砸下去，那浸染着鮮血的青絲猶如波浪剛剛揚起又落下。
“心電圖沒有變化…”護士眼睛死死的盯着顯示器，看完之後，扭頭喊道。
“準備二次除顫！”醫生不甘心就這麼放棄。
“充電完畢！”
醫生再次接過除顫儀，重複剛纔的動作，搶救室裡的幾雙眼睛全都盯在江盈身上，他們都知道，現在已經不是和醫學在鬥而是在與天鬥，所有的搶救手段都已經用完，再不能恢復自主心率做的再多都是徒勞，並且除顫也有風險。..
“嘭…”江盈仍舊雙眼緊閉，身體再次被拽離牀面，隨後又重重的砸下去，那雙人見人愛的眸子貌似已經失去了水分。
“心電圖仍舊沒有變化。”
聽到這話，整個搶救室裡都瀰漫着一股哀傷的氣息，空氣仿若凝固，所有人的眼睛都再次看向江盈，氧氣罩裡的水霧已經漸漸消失，變得清明，醫生雙手拿着除顫儀無力的耷拉下去。
“傷的太重了。”其中一名醫生語氣低沉道。
“設備拆了吧…”拿着除顫儀的主治醫生眼角有些溼潤。
關內的醫學已經可以跟外面的世界持平了，這沒什麼大驚小怪的，醫者仁心，只是從醫這麼多年見過太多生死離別，還是第一次如此痛心，他把除顫儀放到一旁，扭過頭轉身出門。
守在儀器旁的護士這是第一次進入搶救室，沒想到第一次就遇到這種情況，眼淚已經開始向下掉落，江盈看起來比她小卻也小不了幾歲，她有幾分不捨的搭在儀器上，哭泣聲愈演愈烈，剛想擡手擦眼淚。
突然，就看原本一條直線的心電圖又開始有波浪，並伴隨滴滴的聲音，上面的心跳、血氧飽和正在逐漸升高…
“病人恢復自主心率…”
“刷！”
原本已經走到門口的醫生聽到這話，立即轉頭看向顯示器，上面的各項數據確實正在恢復正常，瞬間跑回來，指揮道“病人腦中有淤血，立即聯繫腦外，準備上開顱手術…”
陡然間，搶救室裡又恢復緊張氣氛。
氧氣罩裡開始出現水霧，江盈的胸前有起伏，只是她的眸子依然閉着。
江盈覺得自己走在一望無垠的沙漠裡，分不清東南西北完全沒有方向，頭上是白的，太陽在哪裡無法分辨，地上是黃色細沙每走出一步腳都會陷進去幾公分，步履維艱，她在回過頭，現自己沒有留下丁點腳印，從哪裡進來又要去哪裡他一概不知，很無助、很茫然、很絕望……
搶救室裡的氣氛無法傳遞出來，外面宛若寧靜世界。
耿陌已經不在走動，坐在長椅上耷拉着腦袋看着地面，他煎熬着、難耐着，同時心裡又抱有希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他以前在泫勃城裡，去集市上收到過一本神王寺廟的宣傳手冊，他看過幾遍，上面有一句話通俗易懂：“當歡場變成荒臺，當新歡笑着就愛，當記憶飄落塵埃，當一切是不可得的空白，人生，是多麼無常的醒來？”
他也希望這是夢，乞求着這一場夢快點結束，再擡頭，還能看到那張讓他如沐春風的笑臉。
烈日演化成夕陽在天空中搖搖欲墜，日光變得昏黃，醫院的走廊內有白熾燈代替，耿陌宛若石化一般，坐着一動不動。
他在回憶過往，第一次看到江盈是在飛機上，那個沒心沒肺，嫉惡如仇的女孩子，從此兩人命運避免的交織在一起。
他在想，初來刀劍城闖蕩的每晚，回來都會坐在窗臺下吸一支菸，吸着煙、看着星星、感受着她的存在，有親人在身邊，就是家。
那時的天很冷，心裡很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