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陌歪着頭嘴角上揚,面對快被嚇尿的趙德駐……
似笑非笑:“都是爲了銀子,你說對不?”
“嘭…!”
趙德駐一腳拌在帆布袋上,癱倒在地。
他身上顫動的幅度已經肉眼可見,毛骨悚然的看着還能安穩坐在沙發上的青年。
怕,是真的怕了,一個連自個兒弟弟都弄死的人,還有什麼事做不來?!
耿陌也站起來,他向着趙德駐緩緩的走去:“李利琴告訴我,給你道歉沒用,給你跪下也沒用,只有林沖死了才能抵消你的怒火。
我心裡合計着,有銀子拿,還能讓趙老闆你不生氣,這買賣是值的,我就這麼做了。”
趙德駐見他過來,呼吸已經不順暢,身上止不住的哆嗦:“爺麼,兄弟,大哥…咱們有話好好說,沒什麼過不去的坎,你要多少銀子,說個數,我立馬給你!”
“我其實最開始並不想弄死他倆,小雪還是我名義上的破鞋,但不弄死不行啊。”
耿陌像是極爲糾結的聳聳肩,抱着雙臂:“人不狠站不穩,你說對不?”
“你狠,你真他媽狠…!”趙德駐幾乎是脫口問出,根本沒有過腦。
……
相傳魚在遇到危險時候,會分泌出一種有激動作用的神經遞質。
如果刺激太強,它就會破壞正常的神經對身體的調節作用,導致呼吸過快、心跳過快等原因死亡。
人不是魚,但此刻的趙德駐竟也被嚇得不輕!
他顫顫巍巍語無倫次的,不知該如何與眼前的牲口講人情味???
再看耿陌站在原地自說自話,好似瘋魔般的狀態,似乎在說什麼講着什麼……
趙德駐什麼也不知道,也聽不見,他只知道自己腦袋在嗡嗡作響。
耿陌自說自話一番,表情刻畫的非常生動。
他說着自己是如何不想弄死這兩人,又開始講述動手時這兩人的樣子……
說着說着,他緩緩蹲到地上,滿臉憂愁的擡起頭:“你能理解我麼?”
“理解,絕對TM的能理解!!!”
趙德駐跟老鼠咬到腳後跟一樣瘋狂的點着頭……
變態,妥妥的變態,這是他心裡堅定的想法!
不愧是親生婦女,巧不巧的趙倩第一次見耿陌時、如出一轍。
趙老闆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等到助理過來,最好能帶上幾個好手!
可是,他卻不知道爲什麼時間過得這麼慢???
……
耿陌攤着手,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帆布袋子。
足足過了十幾秒,他擡手擦了擦壓根沒有眼淚的眼角,又說道:“你跟我說說,銀子是個什麼東西?”
這句話確實把趙德駐問懵逼了。
如果按照他趙德駐最真實的想法,銀錢是好東西、是萬能的!
可眼前的牲口情緒極其不穩定,他不敢隨便亂說。
天知道那句話說錯了就會觸動他,如果在自己身上劃兩道口子放點血……後面的他不敢往下想。
“你不知道?”耿陌見他不說話,又問道。
趙德駐看眼前這雙泛紅的眼眶,心裡莫名的生出一股悲哀……他想哭。
“知道!”
趙德駐心情沉重的點點頭。
彷彿想到當初進的第一批服飾被人坑到血本無歸時,躲在關內的廢棄大樓抱頭哭泣時的場景……那可真是心如灰死啊!
如果不是考慮到家裡還有襁褓中的孩子,他會毫不猶豫的從樓上跳下去。
悲哀、沮喪、冰冷各種負面情緒接踵而至。
耿陌見他模樣,便也坐到地上:“我覺得銀錢不是好東西,真TM的不是好東西,爲了它我竟然親手弄死我的弟弟!
初雪你是見過的,美,我從小做夢都沒夢到過這麼美的娘們……尤其是坐到腿上的時候,摟住她的腰,那個軟啊,可就這樣沒了,我還要銀子幹什麼?”
趙德駐見他遞過來的無助眼神,憋了半天才開口說道:“我也沒用上啊,還被噴了一嘴。”
實則趙德駐真心受不了這種腔調,太過哀傷,稱得上聽者落了聞者傷心。
再加上帆布包裡還有兩顆人頭,死氣沉沉的氣氛怎麼也讓人興奮不起來。
“有酒麼?我想喝兩口。”耿陌非常邋遢的抿了把鼻涕。
“有,我給你拿…!”
趙德駐趕緊回了一句,說完之後試探的站起來,見他沒阻止,趕緊去拿酒。
他本想着偷打蟲話求援,可猶豫了一番,還是沒冒這個風險。
“我曾經有個哥麼,叫張華,我張哥他說過,心裡不得勁的時候,喝兩口酒能好點。”
耿陌接過酒瓶,擰開猛灌一口,歪着脖子看上去,更有幾分借酒消愁愁更愁的味道。
“說起林沖,我倆真苦,從泫勃城逃難過來的時候,兜裡沒錢,打工還沒人要,大雪天就跟別人屋檐下一蹲一宿……那種滋味你不懂,想喝藥的心都有!”
“我懂,都是從那時候過來的。”
趙德駐點點頭,他這句話是發自肺腑的。
時間不會有半點欺騙的日子,別人都看到他趙德駐光鮮的今天,卻沒人知道他辛酸的昨天。
“你們有錢人的苦,跟我們不一樣,你差的是買樓的錢,我們差的是活下去。”
“都一樣…!”
趙德駐從桌面上拿起煙盒抽出一根丟給耿陌,自己也抽上了一根,而後緩緩說道:“二十年前那會兒我剛去關內,冷,溼冷,回到住所洗澡都是用涼水衝,就爲了省幾個銀子。
洗完澡之後鑽進被子裡,人像凍住一樣,身上哆嗦,都想着凍死算球……呵呵,過的是TM什麼日子啊!
那時候我告訴自己:你不能死,你還有娃兒,你得撐住!”
耿陌抽了抽鼻子,伸手把酒遞過去:“喝兩口,能好點。”
“艹!”趙德駐接過酒瓶也狠灌一口:“最他媽難得時候,我兜裡揣着一盒煙,還TM不敢抽,因爲出去時候見到人得給散煙。每天半夜出去到外邊兒一圈撿菸頭,身上三個兜都裝的滿滿的,最多一次撿二百六十多個。忘不了啊...真忘不了!這記憶是一輩子的!”
說着,他再次擡起酒瓶狠狠的喝一口。
“沒在午夜十二點哭過的爺麼,不足以談人生。”耿陌也沒擡頭,附和了一句。
“哭就別提了,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有時候真憋不住啊!想着婆娘走了,娃兒等着過年回去她爹能給買新衣服,可我還在這邊想着下頓的飯錢,就想哭。
多少次半夜的時候蒙着被子哭,可TM住的是貧民區地下室,屋裡說話隔壁都能聽見,哭還不敢大聲哭!……憋屈,心酸,真想不明白那個時候是怎麼過的!”
趙德駐感慨着,眼圈也跟着紅了,抓起酒,又往嘴裡送一口。
耿陌也沒阻止,靜靜的看着他。
“可難又能怎麼辦吶?咬牙挺着唄,不有這麼句話麼,有招想去沒招死去,死肯定是死不起,就得咬牙活着!”趙德駐說着,眼裡已經有淚水掉出來。
他直直的看着前方,又拿起酒瓶喝一口,這次喝的比較多,足足喝了五分之一……
放下酒瓶又一口噴了出來,喝的太急嗆到了。
趙德駐突然瞪起眼睛,非常失態的喊道:“可再難,我這輩子還想當個帶把的爺們!不爲別的,就是想再吃一次苦!
我就要看看,能不能笑着面對所有,我要告訴所有人:操你大爺的,即使死了!二十年後趙德駐也TM是個牛逼人物!
以前撿菸頭,現在抽的是五層金絲煙!
以前我在窯子旁邊的衚衕蹲着,今天年輕姑娘得主動貼上來!
幹你大爺的,誰騎在誰頭上,咱們二十年後再看!”
“呵呵…”
在他咆哮完,耿陌突然笑出來。
趙德駐本也是跳漢子,心中憋悶已久的豪氣終於能酣暢淋漓的喊出來!
不過聽到這笑聲,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隱隱覺得自己被這犢子帶的有些跑偏。
耿陌於擡起頭,鷹目星眸,怎麼看都不像是剛剛難受過的樣子。
趙德駐見他盯着自己,眼神又恢復冷漠。
這纔想起來,自己是在和親手揪下自己弟弟腦袋的牲口坐在一起。
耿陌的事情他是聽說過的,面對真正的狠角,他剛剛升起的豪氣頓時消散如煙……
略顯呆呆的問:“剛纔,咱倆嘮的不挺好的麼?氣氛挺融洽…”
“趙哥,二十年後誰能騎在誰頭上?”
“那肯定是你騎我頭上…”趙德駐脫口而出,想不通這話怎麼刺激到他了。
“那我就代表二十年後的我,和今天的你談談…?”
話落,耿陌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他頓了下一下又說道:“請你給我一次機會,我還你一個奇蹟!”
人老精、鬼老靈,趙德駐何許人也?
有些人喜歡管他叫趙大明白,因爲凡事、他都看的清。
望着面前俊朗且周身煞氣的青年?!
這一刻,他生生被耿陌給說動。
他自己也莫名其妙,竟然相信個黃毛小子的隻言片語???
恍惚好半天才緩過神,最後站到落地窗前點了一根菸。
瞧着窗外萬家燈火,小眼睛稱不上睿智,身材稱不上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可他嘴裡說着:“我給你一次機會,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奇蹟。”
…… ……
路漫漫,耿陌一個人走在清冷的街道上,那腰桿子任何時候都挺得筆直。
他和趙德駐說的什麼,沒有人知道。
但此刻,他卻從衣懷裡拿出那張自己貼身收藏的燙金名片。
上面寫着四個大字:西里.肖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