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累是不是真心的歸降呢?
這對龐統而言,是一次從未有過的賭博和冒險!
不過,相對於他的賭博,綿羊太守李恢卻顯得焦躁不安,甚至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危險。
江油失守了?
江油怎麼就失守了呢?
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李恢腦袋嗡的一聲響,當時就有點懵了……
也難怪,江油位於蜀中內部,準確一點來說,那地方是在成都西南,關中軍怎麼就攻陷了江油?
可是他也知道,黃權是個實在人,絕對不會無緣無故的那種事來說事。
於是,在得到了消息之後,李恢立刻領八千人急急忙忙的離開綿竹,向涪關星夜趕赴而去。
關中軍得了江油,下一步肯定是要佔領涪關。
涪關守軍不過一兩千人,能不能抵禦住關中軍的攻擊?要知道,這關中軍素來是以能征慣戰而著稱。涪關的位置很重要,在龐統而言,得了涪關就等於在蜀中有了立足點;而對西川方面,涪關丟失了……成都與巴西、廣漢,犍爲三郡之間的聯繫也就隨之被斷隔了起來。
此前關中軍被阻於葭萌關外,龐羲等人誰都沒有意識到,涪關的重要性。
可現在,關中軍已經進入了蜀中,那麼涪關就顯得格外重要。弄不好,這一次會出現大麻煩。
“傳我命令,大軍加速前進,務必要在天黑之前,抵達涪關!”
三軍將士同時應命,行進的速度,再一次提升了起來。可是李恢還是覺得,這人馬走的太慢。
“李恢這個人,有本事!”
王累坐在涪關府衙中,笑呵呵的說:“只是性情有時太過急躁。顧全不得大局。若我是李恢,得知江油被攻陷之後,一定會立刻通知成都。同時糾集人馬,並且暫時的對涪關置之不理。”
在王累下首,是一個青年,做聆聽狀,臉上帶着清雅笑容。
目光灼灼,他沉聲道:“放棄涪關?豈不是令三郡失去了聯繫?”
王累大笑道:“如今我與閬中有數萬人馬,又有廣漢郡兵……很明顯,關中軍偷襲江油,兵馬絕不會太多。只需調足人馬反擊。涪關旬日就可以失而復得。這是在蜀中,我們有何擔心?”
那青年,就是王累所說的黃權。
笑着點點頭,“德昂終究是沒有吸取上一次的教訓,看樣子這一次。他恐怕是要有大麻煩了!”
王累嘿嘿冷笑起來。
黃權所說的教訓,是李恢早年的遭遇。
他是建寧人,曾經在建寧做過督郵。李恢的姑父爨(cun習,是建寧郡建伶縣地縣令,做了一些違反法紀的事情。而李恢的督郵職務,卻是檢查官吏違法之事,類似於那種監督部門。
發現爨習地問題後,李恢根本沒有考慮其他原因。直接上報了成都。
有道是,親不親,一家人。西川鄉黨成風,李恢高了爨習。非但沒有對爨習造成麻煩,反而讓他險些被罷免了官職。連帶着家裡人對他也看不順眼。當時的李恢,情況是真的很狼狽。
幸而他的姑姑說情,爨習也沒有和李恢計較。
反而把李恢介紹給了當時蜀郡太守董和,這纔算是讓李恢免了一難。
董和當時就說李恢:“德昂你太心急了……想做出成績。我能理解。可凡事應該三思而後行。”
這件事。大半的蜀中官吏都知道。
對於李恢的這種行爲,王累是贊成的。但不顧親情而只在意自家的前程。卻非王累所看重。
他站起來,看了看天色……
“公衡,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想必那李恢也該到了。我們準備一下,好迎接我們的太守大人!”
王累與董和不睦。
當初被劉璋杖脊一事,也有董和地影子。
而董和又是龐羲的親信,李恢得董和的信任,也就註定了王累不會輕饒了他。至於黃權,對李恢也沒有什麼好感。能給他一點教訓的話,黃權也不會介意,在關鍵時刻煽風點火。
這二人準備了一下,待到快酉時了,探馬來報,李恢的兵馬快到涪關了。
王累沒有出面,黃權卻登上了涪關城頭。遠處,塵煙滾滾,之間李恢領着兵馬,來到了城下。
看得出來,李恢緊趕慢趕,一路頗爲辛苦。
黃權心中一嘆,拱手道:“城下可是德昂太守?”
“我正是李恢……涪關如今情況如何?還不開城放行?”
黃權笑了起來,“大人莫要心急,涪關如今一切安好。只是下官有一個朋友,想要引薦與大人。”
李恢這會兒也回過了氣,發現情況有些不妙。
他一蹙眉,沉聲喝道:“黃權,你搞什麼鬼?都這時候了,還引薦什麼朋友?快快打開城門!”
黃權說:“非是下官不肯開,只是我那朋友說,大人若不先見他一面,怕是下官也無能爲力……來人啊,擂鼓!”
說着話,身後軍卒擂響了戰鼓。
只聽咚-咚-咚……一陣鼓響,從黃權身後突然站出一排弓箭手,一個個彎弓搭箭,對準了城下蜀軍。緊跟着,涪關兩側,響起喊殺聲。兩支人馬從涪關兩側殺出,人數大約有兩千人左右。
其中一員大將,身高過丈,膀闊腰圓。
黝黑地面皮,賽似鍋底。一手青鋒矛,一手屠龍戟,一馬當先衝出,厲聲喝道:“無難軍甘賁在此,李恢還不下馬投降!”
不好,上當了!
李恢激靈打了一個寒蟬,馬上就明白過來。黃權怕已經是投降了。
也來不及去想黃權爲什麼會投降,李恢大聲吼道:“三軍兒郎,隨我先消滅賊軍。再取涪關!”
蜀軍將士齊聲喊喝,舞動刀槍向那兩支人馬撲去。
可是這兩支關中軍勢如猛虎一般,人數雖不佔優,可是一個個悍勇無比。甘賁催馬衝進了蜀軍陣營當中。青鋒矛翻飛,屠龍戟帶出一道道奇異弧光。這甘賁在關中軍裡面,有甘老虎的綽號。單純論武藝,絕對可以排名前五位。只在董黃忠以下,和典韋也是不分伯仲。
另一支人馬的主將,是霍峻。
他和甘賁領軍橫衝直撞不同。而是以元戎弩爲主,向蜀軍進攻。
兩支人馬一前一後,一內一外,只殺得蜀軍人仰馬翻,血流成河。要知道。蜀軍經過六十里長途奔襲,已經是很疲憊了。人數雖然佔優,可又如何能與養精蓄銳的無難軍相提並論。
天完全黑了下去,涪關城頭燃起了火把。
黃權領一支人馬也殺將出來,蜀軍在抵擋了片刻之後,終於潰敗而去。
李恢帶着人馬,狼狽而逃。一邊跑,一邊在心裡咒罵黃權。待我回到綿竹。點齊人馬再殺回來,定會要你黃權小兒好看。不過,當務之急是先逃命,那些無難軍實在是太過兇狠。
和蜀軍相比。無難軍不禁在裝備上強過蜀軍,而且在訓練上明顯也高於蜀軍。
董爲無難軍配備了清一色的藤甲,漢安刀……甘賁本身也是將門出身,兵法韜略相當不俗。再加上賈龍和張任,也非是等閒之輩。數年在山地中和西域人鏖戰。才練出今日的雄兵。
李恢這一戰。不知己,不知彼。卻是輸得一點都不冤。
出發的時候,軍容整肅,雄赳赳,氣昂昂。
回去的時候,卻是丟盔棄甲,慘不忍睹。李恢率領殘兵敗將一路敗逃,速度也是不慢。二更天時分,兵馬來到了綿竹城下。卻見城頭上靜悄悄,四門緊閉,蜀軍大纛在風中獵獵作響。
“城上何人當值?速速通稟楊大人,就說我回來了!”
“咦,可是李太守在說話?”
城頭上有人奇異地詢問了一聲,李恢怒道:“廢話,正是我……快點通稟楊洪,打開城門!”
“李大人,只怕這城門開與不開,楊將軍卻是做不得主了!”
這話怎麼聽着這麼耳熟?
李恢心裡一驚,厲聲喝道:“城上何人講話?”
“呵呵,不就是我嘍!”
話音剛落,只見綿竹城頭***通明。一隊軍卒簇擁着一個身高不足七尺,五官秉異,相貌醜陋地青年出現在垛口。那青年眯着三角眼,朝着城下李恢一拱手:“李太守,統在此恭候大人多時了……綿竹已被我軍佔領,李大人是聰明人,還不下馬投降,更待何時?”
“你,你是誰?楊洪何在?”
李恢一下子就懵了,結結巴巴的問道。
青年笑道:“在下無難軍長史,涼王府尚書龐統。今奉皇上之命,特來取蜀中,以祝涼王大婚!”
“什麼?”
李恢只覺得胸口一陣發悶,喉嚨有點發甜,腦袋一下子成了一鍋粥。
龐統道:“若非李大人配合,統安能請去綿竹?還有,楊洪將軍已經逃走了……想必此時正在往成都的路上。估計不消明日,成都就會知道李大人深明大義,投降於我家涼王地消息了。”
“你胡說……”
李恢胸口疼痛,忍不住一口血噴出來,栽下了戰馬。
城門突然間大開,王戎領數百兵卒殺將出來,厲聲喝道:“爾等見朝廷大軍前來,還不棄械投降?”
火光中,王戎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掌中的鳳翅鎏金鏜,閃爍寒光,遙指精疲力竭的蜀軍,聲如巨雷一般,迴盪在夜空之中。
龐羲瞪大了眼睛。看着風塵僕僕,滿臉血污的楊洪,呆坐在太師椅裡面。竟半晌說不出話。
真是禍不單行啊!
剛接到涪陵關失守,這邊關中軍怎麼就殺入了蜀中?
楊洪放聲大哭:“將軍,不是我楊洪無能,實在是那李恢,李恢……不當人子。”
這不當人子四個字,若用後世比較直白的話語來解釋,大致就是:這傢伙不是個東西。
龐羲握緊了拳頭,顫聲道:“季休,你莫要着急。慢慢說!”
“李德昂暗中勾結關中軍,說是出兵救援涪關,實際上卻調走了綿竹大半地兵力。末將曾死命阻攔,勸說李恢先通知大人,然後再設法集結兵馬。關中軍就算佔居涪關,但兵馬絕不會太多。到時候只需反戈一擊,涪關江油就可以奪回來。可是李恢不聽,帶走了綿竹精銳。”
“李德昂,竟敢如此……”
如此什麼?
龐羲沒有說出來,只是覺得這胸口發悶,好像有一塊石頭壓在了心口上一樣。
他努力地平靜下來,顫聲道:“那綿竹又怎會丟失?”
“李恢走後。綿竹兵力空虛。末將不得不領人四處查看,以防備關中軍偷襲。不成想李恢竟讓他的親信,打開了綿竹城門,放關中軍入綿竹……末將以寡敵衆。還被那關中軍一個名叫王戎地傢伙,打斷了胳膊……”
“關中軍,有多少人?”
“當有五千之數!”
綿竹有兵馬兩萬,若非李恢勾結,帶走了主力。怎可能出現以寡敵衆地情況?
楊洪說:“末將殺出綿竹。抓住了一名關中軍。那關中軍士卒說:他們之所以敢如此大膽,是因爲成都城中。有人做內應。說只要拿下了綿竹,成都肯定受不住,還勸說末將投降……末將受將軍提拔之恩,聽那廝說完,就氣得不得了,一劍砍了他地腦袋,特獻於將
楊洪帶來的首級,是一個有着明顯安息人特徵的腦袋。
這種事情做不得假,如果楊洪是在敗退地路上找藉口地話,也找不到這麼一顆血淋淋的腦袋啊。
龐羲啪啪啪,把桌子拍的震天響。
“董和匹夫,安敢如此欺我……來人,立刻卻將董和那匹夫捉拿起來,打入天牢之中。”
自有小校前去執行,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見成都大小官員紛紛趕來,詢問龐羲究竟出了什麼事?
董和是龐羲的親信,而且在蜀中人緣不錯。
實在想不明白,爲何會突然出現這樣的變故呢?
龐羲把綿竹失守的事情,告訴了衆人。聞聽之下,所有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龐羲說:“諸公不必擔心,關中軍雖入蜀,不過是鱗介之癬罷了。我已派人往閬中送信,待明日,我親領兵馬奪回綿竹就是。當務之急,卻是涪陵關失守,諸公以爲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想想也是,就算是關中軍溜進了蜀中又有什麼關係?
幾千人,能撲騰出什麼浪花來?
關鍵還是那大公子的兵馬。突破了涪陵關,這麻煩可就大了啊……
衆人之中,站出來一男子,年紀大約在三十上下,五短身材,生地賊眉鼠眼,令人生厭。
此人,正是益州治中從事張鬆。
“永年計將安出?”
張鬆也是個很傲氣的人,有才華,且出身蜀中大族。只不過由於他相貌不好,不被人待見。劉璋任命他爲治中從事,說穿了也不過是因爲他的背景。張鬆呢,也知道自己的情況,所以平時表現地非常低調。沒什麼事情地話,他是不會站出來,以至於龐羲都快忘記了他的存在。
如今見張鬆主動站出來,龐羲不禁心中狂喜。
張鬆說:“大公子雖破了涪陵關,但路途遙遠,並不困難。自涪陵關以下,有水陸兩條路可抵達成都。不過不管水路還是陸路,都需要經過德陽關。將軍可選一心腹之人,堅守不出。不出多久,大公子一系人馬必將糧草斷絕,到時候是殺是留,全都要聽將軍您一人之意。”
龐羲連連點頭,“永年以爲何人可去?”
“成都將軍劉,可爲主將。”
龐羲想了想,覺得這劉倒也算是比較不錯的人選,沉吟了一下之後問道:“只劉一人……”
“若將軍不放心,鬆可推薦兩人。州署從事張裔張君嗣,文武雙全。治公羊春秋,又博涉史記漢書。曾爲魚復長,又擔任過帳下司馬;張裔好友羅蒙,如今任白水校尉,文韜武略,皆不俗……此二人可爲劉將軍副將。另外師友從事周羣,素有賢名,也可輔佐成都將
張鬆一連舉薦三人,讓龐羲連連點頭。
“既然如此,就依永年所說,命劉鎮德陽,張裔羅蒙爲副將,請周羣爲長史,輔佐劉。”
注意,這裡龐羲用了一個請字。
周羣是什麼人?
那是正經的蜀中名士,巴西閬中人。父親周舒,曾爲劉焉別駕。後因牽扯犍爲反叛,受劉焉懷疑而致仕。可這周舒,同時又是劉璋地老師,身份非同一般。周羣呢,曾就學廣安名士楊厚,在蜀中地名氣,只弱於董扶任安兩人。劉璋以周羣爲兄弟,闢爲師友從事,極爲看重。
這個人雖沒有實權,可是在川中的影響力,卻非同一般。
龐羲敢對別人用命這個字,可是對周羣,卻要恭恭敬敬地說一個請字,可見其不俗。
一俟事情有了安排,龐羲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他立刻着手點齊人馬,準備第二日出兵綿竹,奪回涪關。
這一段總算是要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