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飛的本家叔公名叫蘇雙,在中山國也算是頗有名氣的商人。
在中山城外,有一個好大的田莊,大多數時間,蘇雙就是住在城外的田莊裡。
城裡面倒是有一個店鋪,不過從表面上看去,生意並不是非常的興隆。
也難怪,這蘇雙所經營的生意,並不是在店鋪中可以進行交易的物品。正如蘇飛所說,蘇雙的祖上本是荊襄人士,後離開了本家,只用了三代時間,就創下了如此大的家業,那絕不是什麼正經生意能做到的事情,裡面自然有許多內幕。
準確的說,蘇雙所經營的生意,以馬匹爲主。
他另一個生意夥伴,同樣是中山一大商賈的張世平,則是以經營兵器器械爲主。
這兩樣物品,都是被朝廷所限制。
蘇雙和張世平就是通過販賣走私這兩樣商品,很快的在冀州中山站穩腳跟。
顧雍找蘇雙,並不是想要撈取什麼好處。而是想在中山做短暫的停留,一方面打聽一下關中的消息,另一方面則仔細的考慮一下未來的出路,做上一個規劃。
就如同陳宮所說的一樣,關中的亂與不亂,關鍵就在於,董俷是否活着。
可現在董俷杳無音信,未來會是什麼樣子,還真的不好說。蘇雙既然是行商天下的大賈,消息自然非常的靈通。說不定,他們的手中還真的有董俷的消息。
“不過,叔公如今並不在家中,據說前些時日前往塞外販馬,至今還沒有回來。”
顧雍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那蘇雙並不願意接待蘇飛。
扭頭向陳宮看去,卻見陳宮點了點頭。
“這個我倒是聽說過。據說蘇公六月出門,至今還沒有回來。每年秋季,都是塞外馬匹販賣的好時節。蘇公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和張世平一同出塞。如果順利的話,大約三四個月;如果不順利,則要多些時候……只是這一次恐怕不會太過順利。”
顧雍馬上就明白了陳宮的意思。
往年風調雨順,自然會進行的很順利。但是今年,那塞外從七月開始,就戰亂不止。這販馬的行當,說起來也要看運氣。運氣不好的話,說不定還有性命之虞。
“大公子,我那叔父非常好客,說既然來了中山,當住在他那裡,纔不失待客之道。”
要不,就住下來?
顧雍不僅猶豫。
陳宮說:“顧兄,中山如今雖然平穩,但也只是就這亂世中相對而言。就算沒什麼事,也會有諸多的麻煩。再說您這一家子,幾百個護衛,定然會讓中山令感到不安。倒不如在蘇公家中住下。距離我那東家也不遠,宮也好時時上門拜會。”
先前,陳宮也說過了。
他是在中山大賈甄逸家中擔任西席,平日裡也不甚喜歡來這中山城中。
甄家也住在中山城外,有一座極其廣袤的田莊,和蘇雙的田莊,可說距離並不遠。
顧雍見陳宮這麼說,當下就答應了下來。
上樓喚醒了妻子,讓她帶着兒子隨護隊先行出發,他和陳宮二人,則隨後動身。
蘇雙的兒子,名叫蘇由,年四十餘歲。
面色黝黑,體型壯碩,身高八尺有餘,一雙虎目,卻是炯炯有神。
那大手,好似蒲扇一般,手背上青筋畢露,手心手指,更是老繭疊摞着老繭。
顧雍一下子就能感覺出來,這蘇由絕非是一個商人。
他曾隨秦頡一同親臨過戰場,更兼和黃忠、文聘這等武藝高強的人時常接觸,眼力課非同一般。正是那一句老話:沒吃過羊肉,也見過滿山的羊兒跑。顧雍能清楚的感受到蘇由身上所帶有的那股子殺氣,肯定是個上過戰場,身經百戰的人。
蘇由極爲熱情,命人在田莊裡單獨安排出了一個院子,請顧雍等人住下。
當晚,更是在田莊內擺下宴席,連帶着把陳宮也給硬是挽留下來,好一頓開懷暢飲。
不管怎麼說,這裡遠離了江東,顧雍的心思也算是安穩下來。
這一頓覺,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仍有一些宿醉的頭痛。
初冬時節,天亮的也比較晚。已經是辰時,太陽還沒有露頭,田莊籠罩在薄霧中。
顧雍披衣而出,拒絕了護衛的陪伴,一個人走出院落,漫步在田莊裡。
很安靜……
也許是天冷的緣故,這田莊裡的住客,起的也不甚太早。呼吸着那清冷的空氣,顧雍的心思,卻在九霄之外。袁紹派大將高覽,在雲中五原屯兵,拖住了朔方兵馬……同時又派出了外甥高幹,在上黨督兵,做出了向河東進擊的架勢。
袁紹的用意,非常明顯。
就是要拖住朔方和河東的兵馬。據說曹操已經屯集兵馬予洛陽郊外,虎視函谷關。
張魯調動了漢中大半兵力,於武都一線,蠢蠢欲動。
所有的跡象都已經表明,只要關中一旦出現動盪,袁紹曹操等人的兵馬,定然會進入關中。到時候,就算是董俷還活着,一俟那長安出事,恐怕也無力迴天。
小師弟啊小師弟,你現在究竟是在何處?
顧雍的心裡,不免生出了幾分煩惱。一方面他擔心董俷出事,另一方面,卻爲自己的前途而擔憂。袁本初非成就大事之人,難不成真的要去投靠兗州的曹操?
一陣激烈的兵器碰撞聲,傳入了顧雍的耳中。
從神遊中醒過來,顧雍擡頭看去,就見在前方,有一個面積不算太大的演武場。
蘇由正在和一個青年在場中比武。
周圍有數十個莊丁,全都是披帶盔甲,在旁邊觀摩。
那蘇由,掌中一杆大槍,使得是上下翻飛,武藝的確是不俗。而他的對手,卻是一個看上去尚未弱冠的青年。生的面如冠玉,齒白脣紅,使得兵器,卻是一對亮銀錘。
青年的錘法,顯然是經過高人指點,施展起來,極爲兇悍。
看上去文文弱弱,體型也很單薄。可是錘掛風聲,力道極爲剛猛,和蘇由打得不分勝負。
顧雍認得此人,昨夜曾在酒宴中出現過,不甚喜歡說話,總是在旁邊傾聽。
隱約記得,當世蘇由曾介紹他,叫做毌丘儉。據說是河東聞喜人,也是個大族出身。
見兩人打得熱鬧,顧雍索性戰在旁邊觀瞧。
二十多個回合過去,那毌丘儉突然間使出一招黑虎掏心,大錘震飛了蘇由的槍。
蘇由勒馬叫道:“仲恭賢弟,我輸了!”
毌丘儉也勒住戰馬,把錘交給了上前的兩個莊丁,而後跳下馬來,拱手道:“卻是哥哥謙讓了!”
“謙讓個甚?你這傢伙,看上去如此單薄,怎會有這般力氣?”
蘇由也下馬,不想正看見了遠處旁觀的顧雍,忙拉着毌丘儉上前道:“顧先生,怎麼起來的這麼早?”
顧雍笑道:“卻不如二位起的早呢。”
說着話,看着毌丘儉說:“沒想到,仲恭還有如此武藝,端的是讓雍吃驚不小。”
“哈,莫說先生吃驚,想當初我第一次和仲恭交手,也沒有想到他會有如此驚人的本事。那對亮銀錘,足有一百二十斤重……若不是我還有些手段,當真就吃了他的虧……不過這兩年仲恭的武藝是越來越出衆,某家已經不再是他的對手。”
三人寒暄了一陣,蘇由和毌丘儉,陪着顧雍來到了大廳中。
客套一番之後,分賓主落座。顧雍這才問道:“雍昨日記得,仲恭是出自聞喜毌丘世家?但不知高陽鄉侯與仲恭是何關係?”
“正是家父!”
顧雍聞聽,不僅大吃一驚。
在河東之地,衛氏家族自然是最爲有名。
然則,衛氏的威名固然大,其勢力也只能覆蓋安邑方圓。而聞喜,若說最大的世族,則是毌丘一脈。毌丘世族沒有衛氏那樣出名,但也是河東百年的望族。
其祖上據說曾在大將軍竇憲麾下效力,在掃蕩北匈奴一戰中,立下汗馬功勞。
不過,竇憲死後,毌丘一族也就隨之變得悄無聲息。
漢靈帝劉宏登基的時候,念在毌丘一族當年曾立下的功勞上,封毌丘興爲高陽鄉侯。之後毌丘家就沒有再出現過什麼了不起的人物,甚至很多人都忘記了這個家族。
顧雍同樣是世家出身,自然知道毌丘一族的名號。
只是他不明白,毌丘儉既然是望族出身,而且是在河東,爲什麼會出現在蘇家?
蘇家,不過是中山的良家,大商賈出身,如何能和毌丘一族扯上關係?
難道說……
毌丘儉似乎看出了顧雍的心事,笑了笑說:“毌丘一族,隨是聞喜望族,可早已沒落。我父與蘇翁乃莫逆之交,此次命我前來,卻是因爲蘇翁在年初時曾說要送儉一匹好馬。您也知道,天下好馬出西域,然則我們和長安,卻沒有任何關係,想要一匹好馬的話,只能通過其他的途徑。而蘇翁,恰好就有這樣的途徑。”
蘇由也說:“不錯,家父倒是有些手段,能從西域弄些好馬。仲恭家的戰馬,大都是由家父所供應。要說起來,我們和仲恭的家族,也算是有差不到三代的交情。”
聽上去是在解釋什麼。
可顧雍更覺得,蘇由這話裡面,似乎還隱藏着什麼玄機。
河東毌丘……中山蘇式……
這裡面,莫非還隱藏着什麼不爲人知的秘密?爲什麼蘇由一聽說我是顧家的人,就熱情的把我請來莊園。就算他想要結交世族,可是這未免也太過於熱情了吧。
昨日是太辛苦,加之有陳宮相伴,顧雍倒是沒有考慮太多。
但是仔細的一想,卻發現這裡面似乎有着一根看不清楚的線,在無聲的牽連着。
莫非……
顧雍心裡不禁一咯噔,看蘇由的目光,卻已經變得不在一樣。
吃罷了早飯,蘇家的田莊,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
中山另一良家商賈張世平的兒子前來。說是詢問蘇雙和他父親的消息,但顧雍卻覺得,這張家子更多的,是來拜會他。而毌丘儉在席間,一直笑着也不說話。
陳宮沒有來,而且自從頭一天喝了酒之後,一連三天都沒有出現。
顧雍覺得好生奇怪,忍不住向蘇由打聽。
這才知道,原來這甄家,似乎有了什麼麻煩。
蘇由說:“甄逸有一女,名叫甄宓,年方十六,生的是花容月貌,美不勝收。幼年時,曾有大師給她看過面相,說此女一生,富貴不可言……呵呵,這甄宓從小喜歡讀書,頗具才情。性情純良靜謐,非常的賢惠。不過,也許是太出衆的緣故,此女在十二歲的時候,就被袁紹的次子所看中,並且二人在四年前定下親事。”
顧雍忍不住道:“這算是好事吧……”
“好事?”
蘇由笑道:“顧公可知,甄家世代經營糧食,大半個北方的糧食,都是由甄家控制。袁紹是看重甄家的這份勢力,想借由聯姻,而把甄家吞併。當然,那袁熙據說也是非常喜歡甄宓,只不過甄逸卻不願意,把諾大的家產交給那個袁本初。
四年前定下親事的時候,甄逸就以女兒年紀小推託了!
如今袁紹掌控河北,自然不希望自家的命脈爲他人所控制,所以肯定會加快吞併甄家的速度。幽州的事情,已經平息下來。大公子袁譚奉命前往,替代袁熙鎮守代郡。而那個袁熙回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和甄宓成親,從而……”
從而什麼,蘇由沒說,但所有人的心裡都清楚。
怪不得那天陳宮看上去滿腹心事,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不過這件事,怕誰也幫不上忙。甄家勢力雖然大,可是和袁紹相比,卻太渺小了!
張世平的兒子,名叫張遵,看上去非常的精明。
他面帶愁容,輕聲道:“今日袁家吞了甄氏,怕明日你我兩家,也難以保全了。”
蘇由看了張遵一樣,似乎有話要說,但嘴巴張了張,卻沒有開口。
這時候,有莊丁前來稟報:“大少爺,莊外有甄家二公子甄儼與陳宮先生求見。”
顧雍聞聽,心道一聲:怎地今天,如此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