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人還要有三分的土性。
對於崔州平的那番話,要說董俷不生氣,那純粹是瞎話。無緣無故的被人說成是大壞人,而且還是從一個小丫頭的口中轉述出來,這讓董俷也不禁生出了火氣。
自去了陽,總是被一羣所謂的士子跑來騷擾。
的確是殺了幾個不長眼的貨色,可平心而論,董俷又何時主動的去尋過對方麻煩?
如今倒好,你等士子望族謀逆造反,惹怒的皇帝老兒。
被修理了之後,不敢去找皇帝老兒的麻煩,卻又把髒水潑到我身上,這世上哪有這種道理?
薰俷陰沉着臉,大步流星的離去。
龐德和武安國原本還以爲董俷會在龐德公家裡留宿一晚,這邊都已經準備就地紮營,董俷卻氣沖沖的回來了。看薰俷的臉色,就知道他遇到了不太開心的事情。
龐德聰明,連忙跑去召集人馬。
可武安國卻是個二楞子,大叫道:“主公,可是有人惹你不開心?老武這就去摘了他的腦袋。”
薰俷招手示意親兵牽馬過來,上馬之後,用馬鞭敲了一下武安國腦袋上的頭盔。
“若是要摘人腦袋,老子自己就做了,還要你出手?安國莫要胡說八道,這裡是龐公清修的地方,不適合打打殺殺。我們身負皇命,已經耽擱了不少時間,就別在這裡再耽擱下去了。去和令明點備人馬,我們這就啓程出發,離開襄陽後再修整。”
“喏!”
武安國這個人別看有點二楞子的性情。但是對於軍令的理解。卻頗爲深刻。
薰俷這邊命令發出,他立刻跑去找龐德整點人馬。
而這時候,龐德公帶着徐庶和石韜匆匆追了上來。隔着老遠,就叫喊開了董俷地名字。
“西平,你這是何苦,不過是小孩子地童話,你又何必在意呢?”
薰俷笑道:“龐公,俷是個小心眼兒的人。講的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崔州平他們說地那些,其實也代表着大多數士子的心聲,這一點你明白,我也清楚。俗話說的好,道不同不相爲謀,既然尿不到一個壺裡面,我又何必繼續停留下去呢?”
這話說的粗俗。但是卻也妥帖。
龐德公苦笑搖頭,而徐庶和石韜,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薰俷接着道:“龐公,咱們的交情歸咱們的交情。我也不會因此而遷怒於他們。元直、廣元,你們來這裡是爲了求學。要想替我出氣,就給我學出個樣子來,讓他們知道,我董俷推薦地人,都不是易與之輩。要是你們丟了我的臉,我可饒不了你們。”
徐庶和石韜忙躬身道:“主公放心,我等絕不會讓您失望!”
不知不覺中,徐庶和石韜把對董俷的稱呼已經做了改變。董俷一開始有點吃驚,但旋即笑了。
“龐公,我留下來,難免會和他們再發生衝突。您老夾在中間,也難過……呵呵,我也有皇命在身,已經耽擱了不少時間。所以,我就告辭了,咱們日後再見吧。”
龐德公點點頭,“也好,畢竟皇命重要。只可惜,我原本想留你幾日,爲你介紹一些襄陽的才俊。沒想到你卻走的這麼聰明,連杯水酒都沒能喝上,實在是失禮。”
那邊,龐德、武安國已經點齊了人馬。
薰俷大笑道:“龐公,還是那句老話: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們有緣自然會再相見。不過剛纔我也有些失禮了,代我向黃公道聲對不起,將來有機會再謝罪吧。”
說完,董俷撥轉了馬頭。
再次拱手:“龐公……元直、廣元,咱們就此告別,多多珍重!”
催馬沿着山路離去,龐德和武安國也恭敬的向龐德公行禮,然後又揮手向徐庶和石韜道別,帶着人追着象龍的步伐,向山外前進。此時,已經是斜陽夕照。薰俷一行人地背影在山灣處拐過,消失的不見蹤影。那整齊如一的蹄聲,在山麓間迴盪。
黃承彥抱着黃碩出現在龐德公身邊,身後崔州平和孟公威無聲的跟隨。
龐德公突然說:“老黃,他剛纔說地話,你可曾聽見?”
“我又不是聾子,他的嗓門那麼大,我怎能聽不見呢?”
“可有什麼感覺?”
黃承彥搖搖頭,“我說不清楚……此子我也看不透,若在治世,當爲冠軍侯;若在亂世……”
“亂世又如何?”
“只怕會成爲那秦嬴政!”
徐庶、石韜聞聽,驀地瞪大了眼睛。而崔州平和孟公威地眼神,則變得更加複雜。
論觀人,黃承彥的本事絲毫不比許子將差。只是他生性不喜張揚,故而無多少人知曉。
但崔州平和孟公威在黃承彥門下學習已經超過三年,自然知道他的本領。
這評價給那武夫,未免也太高看
……
倒是黃碩瞪着烏溜溜的大眼睛,笑嘻嘻的說:“爹爹,剛纔那大哥哥,真的好威武!”
龐德公忍不住看了一眼黃碩,突然一笑。
“日後的事情,日後再說……那醜小子走了,卻不能擾了我等的雅興,回家,回家,我們喝酒去。”
說着話,他笑呵呵的朝着他那廬屋走去。
離開了鹿門山,董俷等人在襄陽境界邊的一個小村落裡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再次出發。
這一路上,可稱得上是披星戴月,馬不停蹄。
緊趕了四五天之後,終於抵達了江夏。
看部曲都很疲憊,董俷就下令衆人在江夏城內修整一天。而他則記得蒲元說過的話,按照蒲元給他的地址,帶着幾個親兵。很快就找到了位於城南處地費家老宅。
—
費沃是老費家地庶出子。年二十。
當董俷向當地人打聽此人的時候,所有人對費沃的評價只有一個字:呆。
他不喜歡浮華生活,平時也很少和人交往。回家地一段時間。十有八九是流連於田間地頭中。有時候蹲在田埂上看着莊稼,一看就是大半天的時間,而且一動不動。
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知道他喜歡搞一些小玩意兒。
從十三歲拜師在南黃承彥門下後,這種古怪的性情就變得越發嚴重。
薰俷找上門的時候,費沃並沒有在家!
負責接待董俷的是費沃的長兄。費家在江夏雖然是個大戶。可也不是什麼世族豪門。
突然有一位侯爺出現,可把個費家人鬧得好一陣子雞飛狗跳。
聽聞費沃不在家,董俷不免覺得有些遺憾。在費沃長兄地帶領下,他進入到費沃的書房裡。只見這書房亂糟糟的,到處都是竹簡,書卷,還有一個又一個的盒子。
薰俷翻了兩篇書卷,意外的發現。這費沃若放在未來的世界,絕對是一個農業學者。
在他書寫的筆記當中,大都是記錄着各種農作物的特點。
薰俷一邊看書,一邊等待。
一直到天黑。也沒有等到費沃出現。
如果是在平時,他倒是不介意多等些日子。可聽費沃地長兄說。這費沃自黃承彥門下出師以後,就變得非常怪異。經常玩兒失蹤,而且一失蹤就是大半個月,誰也不知道他跑去什麼地方貓起來。
薰俷可沒有那時間等待,在思忖了一番後,留下了他的名剌,並且寫了一封信。
其內容無非是想要邀請費沃出山,言語間非常誠懇。
請費沃長兄轉交費沃,董俷不無遺憾的離開了老費家。臨走的時候,還帶走了費沃幾篇關於農作物耕種地書籍。這些東西對董俷沒有用,但是對於黃劭,卻有大用處。
第二天,董俷再次拜訪了費家,費沃依舊沒有回來。
沒有辦法,只好帶着人馬離開了江夏。心中卻暗自下定決心,回頭一定要設法徵辟此人。
離開了江夏後,董俷一行人繼續趕路。
此時,已經進入了八月中旬,天氣逐漸轉涼,沿途到處可以看到豐收的景象。
這兩年荊、揚地區倒是風調雨順。除了長沙鬧出了一場亂子之外,幾乎沒有發生太大地動盪。百姓們在田地裡收割,唱着那豐收的贊曲。歌聲悠揚,令人心情愉悅。
薰俷看到這一副景象,也覺得很開心。
雖說已經貴爲安寧亭侯,可那骨子裡,董俷還是喜歡這種田園中的生活。
沒有殺戮,沒有勾心鬥角,一切都顯得是那麼純真自然。有時候在想,如果他不是因爲生在董家,只怕和這田地裡的百姓一樣,不會有現在這麼多的煩惱和憂愁。
在馬上長出了一口氣,有些羨慕的看着田地裡的人。
“主公,前面就要進入丹陽縣了!”
薰俷回過神來,看了一眼龐德,當下道:“令明,你持我符節,帶人前往丹陽,通報丹陽令,就說我奉旨前來募兵,並請轉告丹陽太守,令其多多給予方便。另外,命人持我名剌,前往歷陽求見揚州刺史秦,就說宛城小友不日抵歷陽拜會。”
“喏!”
龐德立刻下去安排,然後帶上十名巨魔士,風馳電掣般離去。
而董俷也不再急於趕路,而是慢悠悠的行進。
時而和武安國說笑,時而又看着那些在田地中忙碌的人們發呆,臉上流露出嚮往之色。
不知不覺的,人馬進入了丹陽縣境內。
遠遠地,就聽到了一陣人喊馬嘶,似乎有人在前方拼鬥。
薰俷對於這種打攪他好心情的事情,感到非常的不快。當下一蹙眉,輕聲道:“去看看,是什麼人在前方打鬥?”
武安國答應了一聲,帶着二十名巨魔士就疾馳而去。
薰俷依舊
不慢的趕路,可等了一會兒,那打鬥聲越來越響。回來。
出事了!
薰俷腦海中猛然生出了一個念頭。
連忙大聲喝道:“巨魔士。加快速度!”
說完,他從隨行馬匹身上摘下了獨腳銅人大槊,一磕馬肚子。象龍長嘶一聲,衝出隊伍。
巨魔士緊隨其後,同時舉起了武器。
剎那時,騰騰殺氣散發,四五百匹戰馬衝鋒,那鐵蹄聲聲。恰似於千軍萬馬奔騰。
的確是出事了!
薰俷遠遠地就看到,有一羣人正混戰在一起。
一方是他地巨魔士,龐德和武安國帶領巨魔士在人羣中左衝右突;另一方卻是官軍的打扮,人數大約在四五百人左右。看上去也是訓練有素,雖然巨魔士的殺法悍勇,又有龐德、武安國兩員猛將帶頭,官軍雖然慌亂,但陣型確是不見散亂。
怎麼回事?
薰俷心中不免感到詫異。
龐德和武安國。怎麼和官軍打起來了?
不過,不管是什麼原因,龐德和武安國都是董俷地人,自然容不得看着被別人欺負。
鬼哭槊一指。薰俷厲聲喝道:“巨魔士,破陣!”
三百匹無人騎乘的戰馬。隨着一陣奇異的歷嘯聲響起,驀地散開。
緊跟着,巨魔士在高速奔行之中,不斷的變化陣型。五人一組,形成了一個個怪異的三角錐行的隊形,揚起馬槊,朝着官軍就直撲了過去。別看隊形是散開了,可如果仔細觀察,發現那一個個三角錐隊形在高速奔跑中,卻又組成了一個箭矢陣。
薰俷一馬當先,就是那箭矢地箭頭。
鬼哭槊發出一聲淒厲嘶嘯聲,如同鬼哭狼嚎一般,把交戰中的雙方,攪得心神不安。
龐德和武安國聞聽頓時大喜。
“主公來了!”
戰鬥中的巨魔士,本處於劣勢。可在那鬼哭槊歷嘯聲傳來的一剎那,頓時精神振奮。
箭矢陣穿透了官軍的陣型。
薰俷舉劈翻了兩個官軍,厲聲吼道:“武安國,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邊武安國帶着人來到董俷面前,一對大錘上下翻飛,舞的風雨不透。聽到薰俷的喝問,他大聲的回答:“主公,我也不清楚……我趕到地時候,就看見令明正和人撕殺呢……”
龐德是個冷靜的人,應該不會無緣無故的和官軍衝突。
薰俷心中不禁感到了一絲奇怪,可手上的鬼哭槊,卻沒有半刻停頓下來。輪圓一招橫掃千軍,四五名官軍被攔腰劈成了兩段。就在這時,人羣中突然竄出了一道人影。
就見他身背一個怪異地兜囊,掌中卻是一長一短兩把利劍。
身形縱越,恰如猿猴一般的輕靈。利劍吞吐,迸射出一道道綺麗地劍芒閃爍。
在人羣中,這青年恰如鬼魅一般的閃動。每一次吐出劍光,必然會奪走一條性命。
這青年殺出一條血路,眨眼間就來到了董俷的馬前。
隔着還有五六步的距離,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主人,小鐵可想死你了!”
薰俷啊的一聲驚叫。
他千算萬算,就是沒有想到會在這裡和董鐵重逢。兩年前,董鐵隨王越遊歷天下,領悟劍道。怎地會突然出現在這裡?董俷一下子明白了,只怕龐德也是因此和官軍衝突。他和董鐵在隴西時就已經認識,自然也知道,董鐵是董俷最信任的人。
在這種情況下,龐德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觀。
只是,董鐵怎麼和官軍衝突起來了呢?
正思忖間,就見一騎從人羣中飛出。
此人頭戴黃金盔,身穿黃金鎧,掌中一把鑌鐵象鼻子古月大刀,臉上有一道蚯蚓般的傷疤,從耳根一直到嘴角。
“殺人狂徒,還不拿命來!”
那員大將揮刀向董鐵看去,董俷一催戰馬,橫身出現在董鐵身前。
掌中鬼哭槊迎着那大刀點了過去,雙臂一用力,發出一聲巨雷般的咆哮:“開!”
鐺……
那大刀帶着一股奇異的力量,劈砍在槊頭之上。
而後咻的盪開,令那員大將的胸前露出空門。而董俷在這時候,卻露出了一點笑容。
象龍猛然一竄,大槊順勢點出。
“文仲業,還不給我住手!”
馬上的大將手臂發麻,聞聽這熟悉的喊喝聲,先是一愣,驀地喊道:“董西平,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