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
對董俷而言,是一個很陌生的名字。就如同陳到的名字一樣,沒有絲毫相關的印象。
是來到這時代的時間長了?記憶模糊了?董俷也不敢肯定。
夜已經深沉,董俷從唐周口中瞭解了潁川,乃至陳留地區的戰事,不免感到擔心。
官軍,看起來一時半會兒的指望不上。
再說了,皇甫嵩死了,天曉得潁川的局勢會爛到什麼地步。繼續往陽走嗎?董俷有點擔心。畢竟露了臉,如果被那些逃走的官軍認出來,只怕會有更大麻煩。
怎麼辦……董俷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主公,不如讓大家休息一下,等天亮了再做打算!”
唐周看董俷不說話,於是輕聲的勸慰道:“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再去想也沒有用。如今之計,是想想以後怎麼辦。依周之見,最多二十天,朝廷必然會有所行動。”
“也罷,就聽你的!”
薰俷也知道,唐周說的實話。
皇甫嵩被殺,潁川戰局陷入混亂,朝廷肯定會設法挽救。只是,天曉得朝廷如何挽救呢?
遠處,巨魔士輕吟五溪蠻人的安魂曲,唱給他們死去的兄弟。
龍騎靠着狂狼的墳塋,仰頭看着天上的月亮,臉上流露着緬懷的神情。
象龍似乎不太喜歡這山裡的氣氛,不停的搖頭擺尾,打着響鼻。董俷站起來,看了看陳到。輕聲道:“叔至兄。考慮一下我的建議吧。與其陪着皇甫將軍一起死,不如留着大好性命馳騁沙場,保家衛國。若皇甫將軍英靈尚在。也一定會原諒我們。”
說完,嘬口打了一聲響哨,帶着象龍走了。
陳到的心思還是很複雜。愧疚肯定是有地,可如果這麼讓他陪皇甫嵩去死,他心裡難免會有不甘。薰俷地話,確實打動了他的心。同時他也隱約聽出了另一層意思。
我可不想陪着你一塊死!
是啊。誰又願意白白的死去呢?
唐周拍了拍他地肩膀,“叔至,發生這樣的事情,實非你我所願。但既然已經發生了,我們就應該想辦法解決,應該往前看。我知道你不怕死,可你總要想想你的老母,想想你新婚的嬌妻吧……讓一大家子陪着你一塊送命。你就真的忍心嗎?”
陳到心裡又咯噔了一下。
唐周接着說:“叔至,你本事比我大,可若論見識,卻比我小的多了。有些時候。還是想開一些。給自己留一條路,也是給別人留一分餘地。這對大家都有好處。”
“唐兄,容我三思,容我三思!”
薰俷巡視了巨魔士地住處,又探問了一下丹陽兵。
這些丹陽兵和他相處的時間不多,且跟隨他的時間晚,所以相互間並不是很熟悉。
必要的情感交流,董俷還是明白的。
雖然沒有說什麼實質性的話語,可他知道,這些丹陽兵對他的印象很不錯。
處理了這些雜事後,一個人帶着象龍,在山谷外找到了一處泉眼。先是脫下身上的盔甲,用清涼地泉水洗去甲冑上的血污,然後給象龍做了一個簡單的清洗。最後才跳入冰涼的泉水中,徹骨地寒意,讓董俷的頭腦一下子變得格外清醒。洗漱完畢之後,這才和衣而臥,靠在象龍地身上,認真的擦拭着錘頭上的血污,思路越發的清晰。
如今之計,最好是找一人去陽,私下拜會蔡,然後請蔡把宛縣的情況說明。
這個人,必須要符合幾個條件。
首先他要和蔡認識,否則無法取得蔡的信任;其次這個人要很機靈,能察言觀色;第三點,這個人要可靠。否則一旦投靠了黃巾軍,那問題可就變得麻煩了。
誰?誰能符合以上三點?
薰俷絞盡腦汁,想來想去,似乎只有一個人能擔當。
可這個人並不可靠。薰俷也不清楚,他是不是該信任這個人,是不是可以託付重任?
對於這一點,董俷很猶豫。
也許是這段時間太累了,想着事情,不知不覺的卻睡着了。
睡夢中,彷彿又回到了那個血與火交織在一起的宛縣。典韋、沙摩柯、黃劭、馬真……一一在夢中出現。
早春的山間,有一層薄薄的霧氣縈繞。
薰俷醒來的時候,天邊剛剛出現魚肚白的亮光。抖擻精神,牽着象龍馬在山谷正前方找了一個空曠的地方。呼吸着清晨中最新鮮的空氣,薰俷緩緩的練起五禽戲。
一套五禽戲練完,身上汗水淋漓。
薰俷乾脆把上衣脫下來,光着膀子抄起雙錘,正要翻身上馬演練一番的時候,馬蹄聲響。
順着聲音看
見陳到騎着他那匹黑點白馬從霧中出現。
手裡拖着亮銀槍,看到董俷的時候,陳到很明顯的有一些吃驚。
“俷公子,起的這麼早?”
薰俷呵呵的笑道:“叔至兄起來的也很早啊。咱們習武之人,正應勤練武藝。有道是一日不練手生,這練武就如同逆水行舟一樣,不進則退。想要偷懶可不行啊。”
陳到頗有感慨的點頭,“看起來俷公子也是個勤奮的人。”
“我資質不好,只是生有一身蠻力而已。若不苦練,恐怕早就死了多少回了……叔至兄,我聽唐周說你的武藝不錯,若有興趣,我們可以對練一番,你看如何?”
陳到心裡一咯噔:他想殺我滅口?
—
可是看董俷的樣子,又不像是他想像的那般。
有心不過招,可人家都開了口,如果推辭未免有些顯得膽怯。可如果過招的話……
罷了。信他一回又有何妨?
陳到當下雙手平端大槍。“既然如此,在下就向俷公子討教一二。”
“討教不敢當,咱們只是過過招而已。”
薰俷話音未落。催馬就衝了過去。雙錘並舉,一招野馬分鬃,就向陳到抹了過去。
陳到當下也不客氣,胯下馬向後退了一步。看得出,董俷的雙錘勢大力沉,要硬接肯定是不好受。可陳到畢竟是經過名師地指點。槍頭撲棱一顫,大槍槍頭點在了錘頭上,順勢一領。同時握住槍桿中間,劃了一個非常古怪地弧線,槍鏨擋的一聲順着弧形轉動,點在了董俷另一隻大錘上。
力有萬鈞的大錘,居然被帶偏了。
如果不是象龍配有雙鐙,如果不是董俷馬術精湛。只這一下,就差點栽下了戰馬。
倒吸一口涼氣,董俷吃驚不小。
怪不得唐周對此人大加讚賞,果然不一樣啊。他地槍法施展起來。似乎有一種氣息流轉,連消帶打的。險些讓董俷吃了一個大虧。這種情況,可從未曾遇到過。
“好槍法!”
薰俷忍不住大叫一聲,開始變得興奮了。
難得遇到這樣好本事的人物,自應當好好的領教。
開始還留着幾分力氣,怕陳到受不起。可這興致起來了,董俷也不在留手。大錘上下翻飛,揮出時帶着一股撕裂空氣的歷嘯聲。陳到也抖擻精神,大槍抖出一道道弧光,纏、攔、拿、點、圈……兩人戰在一起,錘若流星,槍似蛟龍,數十個回合不分上下。
薰俷很難受,這陳到的槍法實在是太古怪。
看似是架住了大錘,可總是有一種很怪異地力道牽引着他。打了半天,兩人的兵器居然沒有過一次實質性的接觸。那種感覺,就好像空有一身力氣,卻和空氣對打一樣。
陳到的槍法很妙,施展開來弧光閃動,大槍迴繞周身,密不透風。
偶爾出擊,恰如靈蛇出動,唰的一下刺來,必然是董俷空擋所在,端的是防不勝防。
這很像是後世武術中的太極原理,卻又不盡相同。
薰俷越大越難受,越打越心急,突然怒吼一聲,也不管那憧憧槍影,一錘護胸,一錘而擊。陳到一下子變了臉色,胯下馬和他心意相通,連退了數步後,大槍一領。
鐺的一聲,總算是砸中了。
可陳到在接錘地一剎那,很明顯有一個卸力的動作。董俷啊的一聲,收勢不住,一頭從馬上就摔了下來。而陳到也拿不住大槍了,胯下馬一聲長嘶,前腿一軟,把他掀下了戰馬。
陳到看上去是打的很輕鬆,可實際上卻是有苦說不出。
大槍被砸地都有些變形,在他落地的一剎那,順勢一滾之後卻站不起來,雙手一個勁兒地顫。
每一次卸力,可都是運足了全身的力氣。
薰俷的力量太猛了,雖然卸掉了大部分力道,依舊讓陳到受不了。當然,胯下的戰馬也早已經支持不住。
“俷公子,你沒事吧!”
薰俷落馬之後,半天沒有爬起來。
他面朝下,四肢張開。剛纔摔了一下他已經有了保護,故而並沒有受太大的傷。
可也就是這麼一摔,讓他腦中靈光一閃。
以氣運錘……這個氣,可不是後世所說的什麼內力,而是指氣息。合理的分配每一分力量,合理的使用每一份力量,這也就是馬援留下來的那份心法中,以氣運錘的關鍵所在。在此之前,他只能說是以力用錘。按照馬援的說法,以氣運錘,豈不是和黃忠所說的舉重若輕相似?
對手如果是典韋、沙摩柯這樣的兇悍之人,可以力勝之。
陳到的力量很明顯是比不過典韋兩人,卻能和他纏鬥這麼長時間,氣關
於,他掌握了力的運用。
薰俷沒有理睬陳到,而是翻身起來,從懷裡取出了一張牛皮卷。
這是宛縣突圍之後,黃忠送給他的禮物。此時,天光已經大亮,董俷展開牛皮卷,認真的體味着裡面的每一個字。手舞足蹈,好像瘋了一樣。好半天猛然大吼一聲:“我明白了!”
把牛皮卷收起來,雙手抄起大錘。
一呼一吸之間。似有氣感流轉。薰俷仔細揮錘狂舞。感受着力量和呼吸的奇妙結合。
漸漸地,手中大錘越來越輕,似渾然無物一般。
陳到此刻也恢復過來。驚訝地看着董俷,抄起大槍說:“俷公子,你我再來!”
二十多年苦練,又有名師指點方纔明悟這卸力之術。陳到不相信董俷這麼快就能領悟。
兩人徒步,又站在一起。
可這一次兩人的交手卻是格外的怪異。
陳到槍法招式圓轉,可董俷地錘法也似乎失去了剛猛的力道。
看似輕柔時。卻猶如雷霆萬鈞;明明是風雷巨響,可是碰上了卻又空空蕩蕩,使不出半分力氣。
這一次,陳到可難受壞了。
招式越來越滯澀,打了二十多個回合後突然大叫一聲,“俷公子,我認輸了!”
薰俷呼的收錘,似乎好不吃力。反倒是陳到再也拿不住大槍。鐺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再看那把亮銀槍,彎曲的好像弓形一般。
“多謝叔至兄指點!”
陳到苦笑道:“當日我出師的時候,師父曾說,我這槍法天下大可去得。可沒想到……”
“叔至兄。你槍法確實巧妙,我生平從未見過。俷勝在兵器。更生在這天生地一股子蠻力。如果不是這蠻力作樂,俷絕不是叔至兄你的對手。”
薰俷說的是情真意切,讓陳到很感動,心裡的芥蒂也隨之釋然。
沒錯,天下能有董俷這般力氣的人,又有幾個呢?
兩人相視片刻後,都哈哈的笑了起來。
薰俷正要把大錘放下,突然心裡一動,騰空而起,大錘朝着一塊巨石砸了過去。
轟……
巨石粉碎,露出一個身形單薄,相貌清秀,但頗有英氣的少年。
薰俷這一錘,可稱得上是聲勢驚人。少年的心裡怕極了,可偏偏又要做出威武地樣子。
十四五歲的年紀,硬撐着挺着胸膛,梗着脖子看着董俷。
“徐庶……你怎麼在這裡?”
陳到認識這少年,忍不住驚奇的叫出聲,跑過去拉着少年道:“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叔至兄,你認識他?”
陳到點頭說:“這是在谷中避難的百姓,叫做徐庶,是穎陰人。”
“我不是避難,我是在保護我娘……”少年眨巴着大眼睛,平息了驚恐之情之後,對董俷說:“大叔,我能不能和你學武藝?”
大叔?
少年這一句話,真地是傷了董俷的心。
我,我,我看上去有這麼老嗎?不過卻突然反應過來,把錘放下來上上下下打量少年一番。
少年把胸脯挺得更高了,一副‘你看我多結實’地模樣。
“你叫徐庶?”
“對啊!”
“你可有字?”
“大叔,我今年才十四歲,怎麼可能會有字呢?”
薰俷被那‘大叔’兩個字說的是羞愧難當,苦笑着說:“哥哥,我也才十四,能不能別叫我大叔?”
徐庶皺着眉,一副‘你騙誰’的表情。
“你才十四?可是我看你比叔至大哥還要老……”
媽的,那不叫老,那叫老成!董俷很難把這個少年和那個在三國演義中出場的單福先生聯繫到一塊去。人家單福先生多會說話,可這小子,怎麼說出來的話這麼刺耳?
“你真的叫徐庶?”
陳到也看不下去了,“俷公子,他真的叫徐庶。還有一個母親,非常的賢良。這裡的人都很尊敬她……徐庶,你一大早的跑過來幹什麼?難道不知道,偷看別人練武,很沒有禮貌嗎?”
“我,我想學武!”
“學武?”
薰俷驚奇的看着徐庶道:“你爲什麼要學武?”
“我,我想做一個大俠……”
薰俷很無語,也很懷疑。這個徐庶,和三國演義中的單福先生,真的是一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