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了!
是個陰天,陰雲密佈,看上去好像是要下雨,從厚厚雲層內,隱隱有沉雷聲響。
薰俷輕輕的拍着腦袋,一臉的愁苦模樣。
事實上他也沒有弄明白,昨天夜裡怎麼會說出那麼一句話呢?
是真的對黃月英有好感嗎?不清楚……這丫頭瘋瘋癲癲的,而且經常有奇思妙想。不似蔡的大家閨秀風範,和任紅昌董綠的英姿颯爽相比,也是大有不如。
可是這個女孩子的身上,確有一種很奇怪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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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董俷不想承認,也不得不說,這個女孩子讓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去憐惜。
胡鬧啊,真是胡鬧!
薰俷坐在客廳裡的時候,仍不自覺的拍着額頭,想不明白怎麼就說出了那句話。
不過效果還是很明顯……
至少黃月英看上去變得開朗了許多,臉上的陰翳也減少了。拉着黃承彥,跑到了她獨自居住的小院子裡,也不知道和黃承彥說了什麼,讓黃承彥出現在客廳時,依舊是一副神魂顛倒的模樣,坐在董俷的面前,呆呆的看着他,也不說話。
“黃先生……”
“那個,那個真的是你想出來的嗎?”
黃承彥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卻讓董俷張口結舌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什麼是我想出來的?我想出來什麼了?好像我最近的日子裡,沒怎麼想事情啊?
不過他那表情,在黃承彥的眼中,卻變成了令一種回答。
許久之後,他長身站起來,朝着董俷拱手,深深一揖,行了一個大禮。
“先生,您這是,這是幹什麼?”
“大都督。小老兒這一禮,非是爲我自己,而是代天下的讀書人,感謝大都督的恩賜。”
“老先生,您在說什麼呢?”
黃承彥也不理董俷的言語,硬是一揖到地,讓董俷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
站直了身子。黃承彥正色道:“以前,小老兒真的是看輕了大都督,以爲大都督只是一個粗鄙的武夫,卻沒有想到。大都督同樣重視學問。大都督此舉,功在社稷,利在千秋……雖有仲尼鬼谷,墨翟莊周在前,亦比不得大都督這一善舉。”
我的個老天,那丫頭究竟和老頭說什麼了?讓老頭成這模樣?
“小女有幸能參與此善舉,實乃她的福氣。老夫也不再說甚,還請大都督多多包涵。這丫頭倒是個知事地人,只是有時候太孩子,得罪之處。請大都督海涵。”
說完,老頭居然提出了告辭。
薰俷真的懵了,不由得問道:“黃先生,您這是要去哪兒?”
“哈哈,小老兒雖未能有幸參與此事,但有幸能生此佳女,足以慰平生。小老兒在山溝裡一待就是幾十年。卻小看了天下的英雄。今我欲應大都督所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我卻要好好的看一看,學一學,領略一下大都督的手段。”
這老頭,說的瀟灑。走的也非常瀟灑,不帶一點的拖泥帶水。
這邊告辭完畢,那邊就動身啓程。
弄地董俷甚至來不及準備,只能帶着龐統和黃月英兩人,把老先生送出了大門。
據說他的第一個目的地,是在望北郡。也就是他那個徒弟費沃的治下。
老先生很執拗,不願意騎馬,只騎着當初從南陽一直騎着地那頭青驢,隨行的還有兩個書童。薰俷本想派些人保護,但是黃承彥卻拒絕了,三人揚長而去,消失在朱雀大街的盡頭。
薰俷扭頭看着黃月英,見這丫頭眼睛紅紅的。
又看了看龐統,卻是一臉的迷茫之色,好像也不清楚,黃月英究竟是刷了什麼手段。
“月英,你和你父親說了什麼?”
黃月英的臉一泓,扭捏的看了看董俷,又看了看龐統,輕聲道:“薰大哥,請隨我來。”
“哦!”
“阿醜,你也來!”
薰俷和龐統有點莫名其妙,跟着黃月英一直來到了她居住的院落裡。
這小院,就在董俷的書房不遠處,很清幽,也很靜。院子裡擺放着各種物件,有尚未完工的車子,有掛在牆上地大型風箏,還有許多稀奇古怪,至少是董俷和龐統都看不出來是什麼的東西。不過,擺放的很整齊,看上去一點也不凌亂。
院子裡有四間房,一間是黃月英的臥室,一間是她那兩個丫鬟的住處。
除此之外,剩下的兩間房舍,被黃月英一早找人打通,變成了一個很大的放箭。
兩個小丫頭正在屋子裡收拾,見到黃月英三人進來,連忙上前見禮。
“小木頭,你們兩個出去一下!”
“是!”
小丫頭長地很敦厚,有點胖,而且看上去有點呆;另一個瓜子臉的丫鬟,叫小魚兒,中等姿色,不過手腳很勤快。黃月英平日裡對她們的管教,非常的嚴格。
兩個丫鬟出去了,黃月英帶着兩個人穿過了外間的書房,走進內間。
和院子裡一樣,擺放了很多東西。地上擺着,牆上掛着,房樑上還吊着,五花八門。
在房間地中央,有一塊巨大的麻布覆蓋着什麼東西。
黃月英把那麻布掀開,呈現在董俷和龐統面前的,是一個不知名的物件。
“丫頭,這是什麼玩意兒?”
“彆着急,你們看……”
黃月英說着,提起一塊沉甸甸,黑漆漆,看不出是什麼材料製成的模板。然後一手輕搖身旁的手柄,從旁邊地匣子裡吐出一張蔡侯紙,然後模板放下,手柄繼續轉動,只聽嘎吱吱的聲響持續了大約,大約……很難說清楚究竟是多長時間,如果用後世的方法計算,也就是四五分鐘左右,掀開模板,一張寫滿了字的蔡侯紙,出現在董俷和龐統的面前。
“這是……”
薰俷瞪大了眼睛。看着黃月英,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印刷術?這丫頭居然整出來了一個印刷術……我的老天,這世界好像都瘋狂了!
而龐統也有點懵了,拿起那張蔡侯紙,嘴裡面嘀咕不停。
薰俷不知道那印刷術是在什麼時候被髮明出來的技術,但是絕對不是在三國時代。
實上,黃月英所發明出來的這種印刷術,應該是最早刷。
在真實的歷史上。雕版印刷出現地時間很難確定。不過據說最早的雕版印刷雛形,應該是出現在戰國時期。不過那個時候,更多的是用於布料等物品的印染。
漢靈帝四年時,也就是公元
蔡曾建議朝廷。在太學門前豎立刻有七部儒家經典的拾貝,共二十一萬字左右,分別刻於四十六塊石碑之上,歷時整整八年的時間。此後出現了抄寫,乃至拓片的方法,不過相對而言,不論是抄寫還是拓片,總歸是會出現不可避免的錯誤。
而真正地雕版印刷出現時間,應該是在兩晉或者更晚一些的隋唐年間。
怪不得,怪不得黃承彥會是那樣的表情。
這雕版印刷出現。可是代表着中國的文明,一下子提前了一二百年,乃至更多。
世族之所以能控制住朝政,是因爲他們掌握着大部分地典籍經卷。
雖然他們也對外開放他們的藏書,可不管怎麼說,真正能夠收益的,只在少數人。
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孔子。願意把一生貢獻給學問。
特別是把一生都貢獻到抄書的上面……士人十年寒窗,不就是爲了一朝成名,又怎麼可能耐得住寂寞,抄書,抄書。不停的抄書。就算是一輩子抄書,又能抄寫多少?
雕版印刷的出現,將會讓令更多的人,看到更多的書……
熟知董俷那《三學紀要》最終目的的龐統,在驚愕了片刻之後,馬上反應過來。這雕版印刷術地重要性。擡起頭,看着那扭捏的黃月英,龐統真的是說不出話。
“你,你,你……”
薰俷嚥了口唾沫,“月英,你,你怎麼會想起來,鼓搗這個?”
黃月英的臉頓時羞紅,螓首低垂,輕聲道:“卻是董大哥你……給月英的提示。”
“我?”
“是啊,你還記得嗎?去年的時候,蔡姐姐從羊大人的府上,借來了一部《尚書通意》,那麼厚地一大部,她一個人在那裡抄啊抄啊的,你還給她準備了飯菜。”
“哦,好像有這麼回事!”
薰俷都快不記得了,不過黃月英這麼一說,倒是有那麼一點印象。
蔡>|>...書,在陽時,有滿滿騰騰一大房間的書。不過後來薰卓出事的時候,老頭子一狠心,一把火把書都給燒了。
這始終是蔡心頭的一件憾事。
爲人子女地,當然明白老爺子的心事,故而不斷的蒐集古籍,遇到自家沒有的,就會設法抄錄下來。而羊續家中的藏書,卻是極爲豐富,而且到了長安之後,從各大家族中抄沒的物品裡,蒐集了很多絕版地書籍,平日裡簡直當成了寶貝。
蔡>
故而蔡>|>伏案書寫。
薰俷看着心疼,頗有些感慨的說:“如果能把這些文字給印下來多好,再不濟,像個辦法,就像拓片一樣的拓出來一部書,也比這一字一字的抄撰強一百倍。”
可是沒想到,黃月英居然記在了心裡……
有一天,她在把玩一枚先秦的印章時,突然靈機一動。那先秦的印章上字數不多,一般就是刻出名字、官職和機構的字樣。可是這,卻給了黃月英一絲靈感。
黃月英本就是一個喜歡鑽研,對新奇物件抱有極大興趣的女孩子。
而且對於機造之術精通,也善於拓(ta)片,結合了印章的靈感之後,這雕版印刷術,竟然在她腦海中有了雛形。
還是那句話,任何東西,你只要有了一個方向,就不難去解決。
以前所有人都把這抄寫、拓片當成理所應當的事情。可只要有一點提示,就能想出解決的辦法。黃月英就是這樣子……從去年末,就開始了雕版印刷的研究。
當然,這並不是她一個人能完成的事情。
事實上在這件事情上,她甚至偷偷的去找蔡>:.等人求情,希望能進入剛遷到蘭池的將做營去看看。還拉下臉去找馬鈞啊,費沃啊,蒲元商量。更厚着臉皮把蒲元的那部考工錄搶過來,三天三夜沒有睡,看了個通透。
那馬鈞費沃等人,都是一點即通的主兒。
很快就意識到了黃月英所研究的東西,會出現什麼樣的結果。
歷時大半年的時間,這雕版印刷機的雛形,提前了數百年的時間,出現在董俷面前。
薰俷不知道該怎麼說……
只是無心的一句話,這丫頭居然記在心裡,當成了一件事情來做。更重要的是,她做到了!
黃月英輕聲道:“現在這機子的速度還很慢,一天的時間,只能拓出來三四本書……還經常發生故障。我本來想,等機子能完善後,再拿出來給董大哥一個驚喜。可是被爹爹給逼急了,沒辦法就帶他來看,並且說這是董大哥你的設想。”
說着,還從一個櫃子裡,拿出了兩本用雕版印書術印刷出來的《詩經》。
這份情意,這份情意……
有道是,最難消受美人恩,董俷並沒有看那書,而是走過去,緊緊的抱住了黃月英。
這份情意,我又該怎麼去償還?
黃月英先是一驚,忍不住掙扎了一下,卻被董俷抱住……慢慢的,身體放鬆了!
就是這種感覺,很溫暖,很安全……
一年來,我不就是在尋找這樣的一份感覺嗎?
龐統,拿着兩本詩經,偷偷的走了出去。還是走開吧,願哥哥和丫頭能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