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涼州好大雪。
南山北麓,被銀裝素裹,宛如婀娜處女。
薰俷帶着無難山人抵達麥積山谷時,李儒等人已經快要耐不住性子,準備出來接應。
也難怪,董俷和李儒大部人馬整整分開了二十多天。
無難山人在這山裡生活了幾百年,想要搬家的話,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情。
收拾行禮,搬運物資。
整整在無難山谷中耽擱了四五天的時間。
以至於抵達麥積山的時候,已經下了第二場大雪。
對於無難山人的來歷,李儒非常震驚。但在董俷介紹過之後,就急匆匆的拉着董俷到了旁邊。
“主公,大事不好了!”
自從陽劫難之後,即便是再危險的情況,李儒也很少流露出如此驚慌的表情。
薰俷心裡不由得一緊,輕聲道:“出什麼事了?”
“細作打探來消息,在四十天以前,馬騰和李傕突然休戰,自漢陽出兵,以郭憲爲主帥,攻入了武都……二十天前,郭憲麾下大將夏侯博與參狼羌聯手夾擊,擊潰了騰子駒的白馬羌兵。如今郭憲陳兵下辨、河池與武都道一線,封死我們的去路。”
薰俷面無表情,“消息確鑿?”
“千真萬確!”
“那也就是說,我們自武都入河湟的計劃,被人看穿了嗎?”
李儒點點頭,“我想是這樣。郭憲如今命樑寬爲河池令,夏侯博爲武都都尉,各鎮守一地。他親自坐鎮下辨。與兩地呼應,猶如常山之蛇,首尾相顧,守護森嚴。”
薰俷一蹙眉,忍不住問道:“姐夫,你說的這三人,爲何我一個都沒有聽過?”
李儒苦笑一聲,“郭憲我知道,此人大概三十上下,是西平名士。
曾被闢爲西平功曹。他和馬騰有通家之好,又與韓遂關係密切。當年韓遂突破了金城防線。就是請郭憲出面,說降了馬騰。這個人……沉穩老辣。有他在,武都恐怕難以攻破。“
這還真的是一個陌生的名字,至少在董俷地印象中,這名字非常陌生。
“樑寬……我也沒有聽說過;不過夏侯博我倒是知道一些。中平年間,此人爲西海馬賊,麾下只有一百零八個賜支人,卻個個驍勇。都是能以一敵十的強勇猛將。父親曾經想設法收服他們。可正好收到入京的命令,也就把這件事耽擱下來。”
薰俷眉頭蹙成了一個川字。抱着胳膊,沉思不語。
聽上去很厲害嘛……爲什麼就沒有聽說過這麼一個人呢?
不過如此一來,武都肯定是不好通過。難不成。要走回頭路,自斜路繞道漢中?
漢中多山嶽,不適合騎軍衝鋒。
薰俷手中最大的王牌,就是兩支騎軍和一支重裝步軍,而這些人嗎,自然不適合在山地中作戰。
更何況,如今又多了二百多無難山老弱婦孺,加上老夫人她們,還真的是個問題。
當下,董俷召集衆將前來商議。
連帶着王騰白奕二人,也被他請了過來。
甘信不善兵事,所以拒絕參加。但王騰白奕二人卻是兵家出身,雖然被困於無難山四百年,可這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兵法,卻是非常的精通。同時,薰俷需要藉此機會,來讓無難山人融入自己的陣營當中。
所以,當王騰白奕出現的時候,華雄等人也沒有太多疑義。
把情況說明白了之後,董俷沉聲道:“武都通路被封鎖,我等現在是進退兩難。闖武都,兇險頗多;但是繞道漢中,只怕會更加危險,不知諸君心中可有好主意?”
李儒沉思,而其他人也面露難色。
的確,目前所面臨地兩條路,似乎都不是最佳的選擇。
王騰和白奕相視了一眼,淡定一笑,“主公爲何只說兩條路,尚有第三條路可走。”
“哦?”
所有人地目光都盯在了王騰的身上,露出不解之意。
這第三條路,又是在何處?
王騰說:“其實這第三條路,也非常兇險。但我想,比起前面兩條路,卻好一些。”
薰俷忙道:“願聞其詳!”
白奕站起來,走到了掛在大帳中間地牛皮地圖前,輕輕一點,“這關鍵就在於上邽!”
上邽?
華雄失聲道:“那可是漢陽郡治下,爲馬騰所佔領,且不說我們怎麼神不知鬼不覺的抵達那裡,就算打下上邽,我們將面臨馬騰、郭憲前後夾擊,如何能守住?”
白奕卻沒有在回答,反而坐回了原處。
薰俷靜靜的看着白奕,想要從他臉上看出一些端倪。
可是這白奕,簡直就如同老僧坐禪一樣,面色平靜,絲毫沒有任何表情流露出來。
衆將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話,董俷和李儒卻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後,兩人擡頭,對視一眼後忽而一笑,董俷起身道:“就依白老先生之言。”
所有人聽到這裡,不由得一陣詫異。
兩個老頭瘋了,怎地主公也跟着那兩個老傢伙一起發瘋?
初平三年十二月,涼州戰事漸趨平緩。
李傕失去了郭汜的幫助,在和馬騰的爭鬥中,並沒有佔到便宜。
而馬騰同樣也沒有獲得勝利。
他得了安定和漢陽兩郡,卻失去了武威根本,連帶着,還失去了一個兒子。作爲一方諸侯,馬騰對薰俷並沒有太大的恨意。將軍馬革裹屍還,董俷並沒有做錯什麼。相反,自己參與了殺死董卓地計劃,作爲薰家地一份子,董俷殺馬超,天經地義。
可問題在於。馬超雖然死於薰俷之手,可實際上卻是因爲李傕陷害。
如果不是李傕郭汜地陷害,馬超又怎麼會被董俷所殺?殺死馬超的元兇,正是李郭。
於是,一場爲兒子的復仇之戰,在馬騰和李傕之間展開。
雙方在漆縣、街泉亭鏖戰六十餘日,最終兩敗俱傷,各自收兵暫時,休養生息。
隨着李馬之爭結束,由董卓之死帶來地種種動盪。全都停止下來。
曹操出兵青州,並不急於清剿黃巾餘孽。在佔領了東海郡之後,就地開始了休整。
用曹操的解釋就是:黃巾餘孽肆虐多年。絕非朝夕間可以清除。
黃巾之根源,在於太平道當年在民間的流傳。只要將太平道消滅,纔可以徹底平定匪患。所以,這清剿必須一步步的來,把黃巾餘孽一口口的吞掉,將其生存之根本,徹底的剷除。
聽上去。很有道理。
可如果往深處想。曹操剷平了太平道,基本上也就徹底的控制了當地。
一地一地地剷平。一地一地的控制……等到了最後,黃巾剷平了,青州也姓曹了。
曹操很有耐心。可景卻生活在水深火熱中。
但又一想,曹操說地並沒有錯。也許真的是這樣,才能杜絕了青州地黃巾匪患吧。
曹操不急於求成,陶謙也無法全力攻打揚州。
劉在緩過了一口氣之後,命張英陳橫二人與會稽太守王朗聯手,擋住了孫策的攻擊。然後又派出剛投降過來的嚴白虎叔侄爲九江太守,與許靖聯手大敗陶謙。
漢室社稷在這個寒冬,得到了喘息之機。
可誰都知道,這短暫的平靜過後,將會是一場更加殘酷,你死我活的**爭鬥。
不過誰又會在意這些?
能喘息一下,就喘息一下吧。
對於各路諸侯而言,這場持續了八個月的動盪,也確實已經耗盡了他們所有能量。
上邽的冬天,非常冷。
鵝毛大雪飄飄灑灑落下,放眼望去,盡是一片蒼涼而雄渾地白色。
在這種滴水成冰地嚴寒天氣下,上邽城頭雖一如往常的安排了巡邏士卒,但大多數人都圍聚在火盆旁邊取暖,那裡還有什麼心思巡邏?也難怪他們地懈怠,上邽遠離戰火,隨着武都郡被馬騰拿下之後,這裡基本上已經和戰火不再有任何關聯。
不過士兵們鬆懈,卻不代表着所有人都失去了警覺心。
上邽守將姜敘正在府衙中,仔細的盤問着一名斥候。
“射虎谷有兵馬移動的跡象,你確定?”
“將軍,千真萬確!”
斥候說:“小人帶人往射虎谷巡視地時候,和對方遭遇。所轄十人,被對方所殺……小人當時眼見情況不妙,就藏到了雪地中,這才躲過了他們的追殺。將軍,那些人的穿戴非常怪異,小人曾經見過那種盔甲,應該是董太師所轄親軍的裝備。”
即便是董卓死了,可是作爲涼州人,還是習慣性的稱呼董卓爲太師。
姜敘也是見怪不怪了,而且此時此刻,他也沒有心情計較那斥候對薰卓的稱呼。
“你確認?”
“千真萬確……小人家中有一表兄,就在鐵甲軍中效力。不過後來卻……所以小人能認出那種裝束,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若非小人身材不夠,當年也險些投奔過去呢。”
這斥候越是這麼說,姜敘非但沒有責備,反而深信不疑。
他也知道,董卓在涼州頗有威望。馬騰張邈雖然佔領了漢陽和隴西,可並不能消除當年董卓留下來的印記。表面上看,涼州在馬騰的統治下沒有任何問題存在。
可實際上,姜敘非常清楚,只要董俷站出來一聲召喚,隴西漢陽的兵馬,至少有一半會臨陣投降。薰卓的威望,董俷的兇名,二者加起來,足以令整個涼州震盪。
這也是張邈和馬騰爲什麼一定要殺死董俷的重要原因。
只要董俷活着,那麼涼州就安定不下來。姜敘是道地的涼州人,自然明白其中道理。
可問題在於,董俷怎麼會出現在射虎谷?
能掌握鐵甲軍的人,唯有董俷.可他不應該在武都嗎?爲什麼會跑到了漢陽,又是如何從武都抵達射虎谷的呢?
不過,幸好那射虎谷的鐵甲軍人數並不多,只有一兩千人。
姜敘猶疑了片刻,起身問道:“你當真能確定,對方只有一千多人嗎?”
“小人絕對可以確定,而且裡面還有不**孺呢。”
那一定是董俷了……姜敘想了想,“你可敢爲我帶路?”
“這個……”
斥候很猶豫,似乎不知道是否該答應下來。
姜敘笑了笑,倒是很理解這斥候的心思。剛死裡逃生,只怕換做別人,也會猶豫。
“小人願意領路!”
斥候猶豫了片刻後,點頭答應下來。
這是個揚名立萬的好機會。不管那董俷是如何穿過南山,抵達射虎谷,想必都是損失慘重。他帶着家眷,自然難以施展拳腳。若能殺了薰俷,從此就可以名揚天下。
姜敘心中對董俷同樣懷有一絲恐懼,可在這個時候,功名心足以戰勝那一絲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