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落地飛快, 無處不及,清風微涼。
坐在出宮的馬車上,儲延修氣極, 他恨不得把心拿出來給她, 她居然說他喜歡初綰, 他的肺都要氣炸了。
袁旖旖正坐在儲延修對面, 看他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忍不住便笑出了聲, 隨後越笑越大聲。
“大嫂。”儲延修不悅地喊了一句,面上掛不住。
她笑着搖頭,“不好意思啊三弟, 我實在沒忍住。其實你和雲翎在一起之後比以前那樣故做深沉有人情味多了,你以前就是個小老頭子, 明明年紀不大卻非要整天裝成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不過那也不能怪你, 現在這樣好,適合你這個年紀。”
“……”
袁旖旖見他沒說話便想逗他, 雖然她真不覺得延修會喜歡上初綰,“延修,我替雲翎問個問題,你真的不喜歡初綰,一點意思也沒有?”
儲延修倒吸一口氣, 語氣中怒氣外現, 。
“大嫂你也跟她一樣那麼想我?我怎會喜歡初綰, 我對她從來都沒那個意思。是, 上次是我救了她, 但我不救她便被打死了。我那時雖對慕詞的做法置氣,可初綰怎麼也罪不至死。而且我想, 放她在慕詞身邊做眼線更適合,這才走地近了些。哪裡是她想的那個意思。”
袁旖旖點頭笑道:“原來是這樣啊,但是你不說她怎麼會知道。女人對這類事別提有多在意了,你以前不怎麼跟女人接觸現在倒是遇上事了。”她調整了一下坐姿,“我聽延禮說,你成年那日,他帶你去墜緣樓,你拔腿就跑,他都沒追上你?”
“大哥怎麼什麼都跟你說。”儲延修不自在道,面上微紅一直蔓延至耳根。那個時候他哪裡知道這麼多,說不定多見些女人也不會被李慕詞的外表給騙了。
“哈哈哈。”袁旖旖笑得放肆,她像個男人一樣地拍着他的肩頭,“在我面前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等待會兒延禮把天山雪蓮帶回來,你吃了就去宮裡找她,不要解釋,直接親上去,一個世紀之吻,什麼都解決了。”
“大嫂。”儲延修啞聲,怎麼她們兩個說話都這麼不着邊際。
兩人說話間,馬車到了藍田街。袁旖旖扶着儲延修下了馬車,兩人坐在路邊地餛飩攤上等儲延禮。
還沒等一會兒儲延禮便到了,他見着兩人連忙勒住繮繩。
袁旖旖起身問:“怎麼樣怎麼樣,是不是拿回來了?”
儲延禮的臉色並不好看,在這昏暗的燭光下顯得有幾分陰沉,他拿着長劍跳下馬。
“你們怎麼會在這兒,不是在承光宮裡等我麼?”他不解地看着兩人,對於他們會出現在這裡很是奇怪,延修不是這麼等不及的人。
袁旖旖看了眼儲延修,好笑道:“你猜,不過你肯定猜不到。別說這個了,天山雪蓮呢,拿到了嗎?”
儲延禮聞言臉色更不好看,他看着儲延修的眼神愧疚無比。
一看他這樣子就是沒拿到天山雪蓮,她還以爲他回來這麼快是因爲辦事效率高,沒想到他根本沒拿到。
“大哥,是不是沒拿到?”儲延修開口。
“嗯。”儲延禮重重點了點頭,他確實沒拿到。
就在方纔,他偷偷潛入青雲觀,正想去那小道士說的閣樓,沒想門都沒進就出來一羣道士把他圍住了,當時院子裡亮起數十個火把,將整個青雲觀照地如同白晝。
空覺從人羣裡走出。“施主,老道早知你會半夜來偷取天山雪蓮,所以在此恭候多時了。”
儲延禮氣地牙癢癢的,這老牛鼻子,還真是讓人想湊一頓。他想拿個天山雪蓮比以往去做臥底都難。
“空覺道長,你就不能網開一面麼,那是一條命。便是給我一片葉子也好,我今晚來這兒沒人知道,以後絕不對外提起。只求道長救救舍弟,儲延禮願爲道長赴湯蹈火。”
空覺道長面無表情,聲音縹緲,他淡淡道:“施主不必再說,老道絕不會將鎮觀之寶給人,你再來胡攪蠻纏,老道便燒了這天山雪蓮。”
“你個!”儲延禮差點就爆了粗口,當然他在心裡已經爆了粗口,他可從沒見過這麼不要臉又鐵石心腸的人。
“請吧施主,離開此地,我道觀的鎮觀之寶絕不給任何人。”他一說,衆人隨即讓出一條道來。
儲延禮用了十二萬分的忍耐才壓下自己想殺人的怒火,他一路上都壓着。從小到大,這是他最氣的一次,如果不是看在他是出家人的份上,他真想直接給他一刀。
回想起自己剛纔在青雲觀裡的事,儲延禮的臉色鐵青一片,他平靜地拍着儲延修的肩膀安慰,“延修別急,我一定爲你取來那天山雪蓮,你只管等着,什麼事都別想。”
袁旖旖想,他這臉色代表事情不容易處理,既然是難處理,爲什麼他會毫髮無傷,難不成是對方的人比較棘手?
現在不是問話的時候,他們得儘快回大將軍府,這個點,爹孃應該睡了。
“對了,你們兩個怎麼不在宮裡等我?弟妹呢,沒跟你們一起?她一個人上山了?”
儲延禮這麼一問,儲延修當即一驚,這才發覺雲翎的舉止不太對勁。
她不是一個小氣的人,偏偏在今晚把自己罵出承光宮,難不成她真想獨自一人去青雲觀偷東西。也不對,她不會武功,連牆都翻不進去,更別說偷東西。
“小兩口吵架了唄,你是不知道,我剛纔看了一場現場直播,簡直有意思。不過這件事還是回去再說吧,估計延修今晚得睡大將軍府。”袁旖旖扶着儲延修往前走。
“不,我現在想進宮。”儲延修戛然停下腳步,不管雲翎會不會去青雲觀,他都得回皇宮確認,至少要表明一下自己的心意。
“你們兩個到底怎麼回事?這個情況還能吵架?”儲延禮對於這兩人的行爲無言以對,他離開纔多久,這便吵上了,還吵得這麼一言難盡,年輕人就是熱情。
“我猜她是故意的,爲的就是把我趕出來,不行,我得回皇宮去,我怕她真一個人去青雲觀。”儲延修兩手在空中摸着想上馬車。
儲延禮一把抓住了儲延修的手,袁旖旖跨上馬車打開車門,“她又不會武功,怎麼一個人去青雲觀,我不信。”
兩人不信歸不信,但還是將儲延修送回了皇宮。
他們來地及時,恰好趕在宮門關上之前。三人匆匆忙忙進了承光宮,雲翎還在。
雲翎本來在想要不要明日去找秦暮靄幫忙,她都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儲延修等人就來了,她見着他也是一愣,不是剛吵架了麼,幹嘛又回來,她多尷尬。
不過他回來,她心裡還是開心的。
“雲翎,人我可交給你了,別再鬧這種無理由的東西。他擔心你擔心地緊,生怕你一個人去青雲觀偷東西,要知道,我們當時都到大將軍府了。”袁旖旖說着將儲延修往前一推。
儲延修沒有防備,被推地往前一撲,好在雲翎接住了他。
“時候不早我們走了,你們記得好好談談。”袁旖旖笑着挽住儲延禮的手離開了承光宮,她可沒做電燈泡的嗜好。
那兩人走後,雲翎忽然放開了儲延修,她對着他有點說不出話。畢竟剛剛吵過。
“我不會去青雲觀偷東西,不用你擔心。”之前那些話是她故意激發自己心裡的陰暗點,但實際上也是她一直想問的問題。
這個問題遲早都是會爆發,只不過她提早說出來了而已。
“我怎麼能不擔心你,你不會武功,受傷了怎麼辦?”他雖然看不見,但她此時彆扭的表情,他能想象出來。
“我沒那麼笨,我只會想辦法讓人給我拿出來。”雲翎嘆了口氣扶着他往寢殿裡走,說好的要趕他出去,結果她又把他帶回來了,真是浪費了那一通演技,也浪費了太后奶奶的良苦用心。
寢殿還是以前的寢殿,一切都差不多,滿室燭火燃地正旺。
“小心,這裡有一個門檻。”她忍不住提醒了一下。
“嗯。”儲延修抿了抿薄脣,在雲翎的攙扶下緩緩在榻上坐了下來。
她跟着在他身側坐下,然而兩人之間似乎沒什麼好說的。
雲翎愣愣地盯着對面的燭火發呆,眸中燃地一簇火苗。這裡可沒兩張牀,矮榻是矮榻,現在鬧了彆扭,睡一張牀不合適,但睡矮榻又矯情,還不舒服。
於是她開始糾結了。
“我在相思縣的時候對你發過誓,你那時是怎麼回答我的,爲何忽然之間又不相信了?”
“……”他忽然開口,雲翎答不上來。
“爲何不說話?”他擡手,無助地摸索她的肩膀,將她轉向自己,包着白布的眼睛依稀透出了疑惑。
雲翎心裡一軟,鄭重其事道:“我想跟你說一件事。”
“什麼事?”
雲翎眨了眨眼,如果自己說她看到小說裡他忘記李慕詞娶了別人,那他一定不信,“我在夢裡看見你娶了別人。”
聞言,儲延修不悅地蹙了蹙眉,她這根本就是在戲耍他,單單是因爲夢裡見到他和別人如何如何,就這麼來質問他,哪有這樣的事,太沒道理了。
“夢裡?那你是在夢裡麼,我爲你發誓,爲你傷了眼睛你看不到,你就看到自己的夢,然後就這麼定了我的罪?你是沒有心還是沒有腦子?”
他倏地放開了雲翎,言語中蓄滿了怒氣,似乎一觸即發。
雲翎也知道自己這麼說是有點無理取鬧,但她沒辦法,她又不能實話實說,她是覺得自己已經改變了小說的走向,但她怕結局還一樣,又可能他們之間還會經歷什麼事。
她在害怕,害怕儲延修最後會忘記她,那她怎麼辦。
她攪着兩手,“你不信我的夢?那我再說一件事,我還在夢裡看到了你和大嫂躲在破廟裡的場景,你還聞她的頭髮。”這一幕她是真的在意,越想越在意。
“你說什麼?”儲延修擡到一半的手頓在了半空中,這件事確實發生過,什麼時候他不記得了,但他記得確實有這麼個事。那時大哥還在追求大嫂的階段,他也不清楚袁旖旖是他大嫂,她穿着男裝要躲自己身邊,那他自然沒拒絕。“這真是你在夢裡看到的?”
雲翎見他臉色微變,心裡的醋意立馬涌了上來,她就知道他對袁旖旖動過心,她不開心了。“怎麼,我是不是戳穿了你心裡的真實想法,你是不是真的喜歡過她,對她動過心?”
儲延修現在是真想用袁旖旖教給他的東西,直接親過去了,她嘴裡就沒一句好聽的話。
“我那時就沒跟女人接觸過,只覺得她一個男人身上這麼香,於是就聞了一下,冤枉,我要知道她是女的根本不會留他位置。”
“我不信,就算她是男的,你也有過想法,我不信我也不聽。”雲翎半是認真半是演戲地說着,她知道自己不該扒着這些莫須有的東西胡攪蠻纏,但她就是在意,在意地不想見他。
儲延修只想撫頭,他算是知道爲什麼營裡的兄弟們說女人難哄了,他當時還想着雲翎怎麼好怎麼好,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我解釋你不信,你到底想怎麼樣,是不是真想讓我把心挖出來給你看?”
“不要,血淋淋的東西有什麼好看。”小說雖然是沒寫他爲什麼會聞袁旖旖的頭髮,但那感覺就挺曖昧的,好氣,心裡有個結了。
“你怎麼忽然就在意起這些東西了,是不是誰和你說了什麼,難不成,是太后娘娘?”她早上來的時候還好好的,忽然就這麼無理取鬧,而且還是去了鳳興宮之後,很難不讓他多想。
估計太后是氣他爹孃擅自做主求賜離,便想使點手段整他一下,這是不是太狠了點。
雲翎別過臉,硬邦邦地說:“她是和我說了一些話,但我告訴你,這個夢是真真切切的,你看,你以前的事我肯定不知道,但我現在看到了,你還不信我的夢?”
儲延修冷哼一聲道:“所以你還夢到我和初綰在一起了?”
“不僅如此,我還夢到大哥一劍殺了我,然後我的屍體被人扔到亂葬崗去了,你知道亂葬崗麼。”
“大哥殺你?是你說錯了還是我聽錯了?”她這個夢倒是很特別,特別地讓他心裡堵地有些難受,想宣泄又找不到出口,不輕不重地壓着。
雲翎嚥了口口水,擡手撫上了儲延修的臉,他的臉有些涼意,而她的指尖微熱。
“其實準確來說,大哥殺的人是李慕詞不是我。儲延修,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如果我沒有來,李慕詞繼續壞下去,而你接下來的日子會怎麼樣。爹孃會不會想盡辦法讓你忘了我,然後給你再找個女人成親。而我因爲一直對付袁旖旖被大哥記恨上,你也知道他的性子,絕對不會放過李慕詞。你有沒有想過?”
儲延修沒有說話,他沉着臉一直聽雲翎的聲音,她說得很細,很溫柔,也很悲傷,他在她的聲音裡聽到了無奈和不甘,還有一絲迷茫。
他沒想過她沒來他們會是怎麼樣的結局,不過她來的時候,他已經不愛李慕詞了。
至於初綰,他對她壓根沒那個感覺,或許按照她說的那樣,李慕詞真的會一直加害大嫂,而他註定會對她失望。
可大哥真會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