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窖門口有四名把守的太監,個個穿得厚實,見雲翎來了不由跪下齊聲喊道:“奴才見過郡主,儲將軍。”
“開門。”
“是。”
進入冰窖的時候,雲翎只覺自己一下子從夏天過渡到了大冬天,迎面寒風冰冷刺骨,情不自禁往儲延修身側貼了貼。
皇宮裡的冰窖本是存放美酒和冰鎮水果的地方,但此處的冰窖卻是實打實用來放置屍體的,前者大,後者小。
兩人走到蘇赫的屍體前,雲翎不由捂住了鼻子,儘管在冰窖裡,但屍體該散發的味道依舊。
儲延修掀起蓋上屍體上的白布道:“你若是受不住這味道還是出去吧。”
“不,我要看。”雲翎捂着鼻子湊近屍體的頸部,勒痕明顯,至於其他地方,她還不大好意思看,“他身上沒有其他傷痕對不對?”
“嗯。”他點頭。
“我覺得不對,一定還有你沒檢查到的地方。”她的視線在蘇赫的全身上下瀏覽了一便,忽然停在他打着辮子的長髮上。“你有檢查過他的頭髮麼,頭皮上也沒有傷痕?”
儲延修眸光一亮:“這倒沒有,你覺得他會有什麼傷口?”
雲翎搖搖頭,拿起一旁的白布手套帶上,“他既然武功還不錯,那就不可能在不反抗的情況給人殺了,所以一定有讓他閉嘴或者是忘了反抗的東西,我一開始覺得是房內的薰香,不過你們說沒有那就是沒有。”
“你猜對了,他頭皮上確實有傷。”儲延修撩起蘇赫的頭髮,左側頭皮上真有個如針眼一般大小的紅點,這傷口一定不是偶然,應該是麻藥之類的東西。
“什麼傷?”雲翎湊了過去,好奇道:“你覺得是不是兇手先用銀針讓他失去抵抗能力,然後再下毒手。”
“有可能。”
她拿起蘇赫的手指瞧了瞧,他的指甲縫裡似乎有皮屑,“那我再問個問題,兇手如果一開始算好了時間才從額枋上跳下,但問題是蘇赫會武功,和一般人的耐受程度不一樣,所以他藥力發作時間應該比正常人要遲一些,那麼用普通人陷入昏迷的時間來推算他,有問題吧?”
儲延修看着侃侃而談的雲翎一句話也沒說,視線幽幽。
“你看我幹嘛?我臉上凍紅了?”
雲翎說着擡手便想摸自己的臉,然而儲延修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剛碰過屍體,別碰臉。”
“你不說我都忘了。”雲翎忙不迭放下手,眼珠子一轉道:“你剛剛爲什麼一直看着我,我很好看麼?”
儲延修脫口而出,“好看。”
他這麼直接,雲翎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揚起,視線落地點正好在蘇赫的手鍊上。
“我覺得這手鍊……”
“有什麼問題?”儲延修拿起蘇赫的另一隻手打量。
“庸俗,金色的手鍊真庸俗。”她盯着蘇赫的手鍊總覺得那裡不對,“你看出來了麼?這手鍊有問題。”
他搖搖頭,“我檢查過,沒什麼玄機。”
雲翎鄙夷地睨着儲延修,直男是不是都不注意這種細節,“不是手鍊的玄機,你沒發現他手鍊帶得不對麼,這完全就是錯亂的戴法,而且兩隻手鏈錯亂地還不一樣。”
她的話讓他想起了恩奇,儲延修恍然道:“我看恩奇王子手上也有這手鍊,只不過是銀色的,而且每一串似乎排列地有某種規律。”
“我覺得這手鍊有可能是兇手戴的,畢竟他一定不懂這外族手鍊的戴法,而且你看,他還把戒指戴串了,套拇指的戒指應該是在食指上。”
雲翎邊說邊將蘇赫手上的戒指調整了一下,然而那戒指上的寶石鋒利很,雲翎雖帶着手套,一不留神還是便被劃出了一道口子。
她看着手套上的口子發愣,腦子裡忽然靈光一現,那一點在眼前,但又說不上來是什麼。
“被傷到了?”儲延修急切地將雲翎的手拉了過去。
“沒有,是手套被劃破了,啊切。”這冰窖裡的溫度太冷,她身子又弱,冷不丁就打了個噴嚏。
儲延修順手摘下雲翎的手套摟着她出了冰窖,“走吧,我想你找的東西也找到了。”
“嗯。”雲翎看着自己的手不知在想些什麼。
*
午後,喬秭瓊特意找了袁旖旖,兩人漫步在花園裡,沒什麼聊便談起了蘇赫死於非命的事,畢竟這事可是關到他們儲家了。
袁旖旖不願儲延修去打仗,但喬秭瓊不這麼想,她已經有了辦法讓儲延禮當不了儲家的繼承人,那剩下的就是儲延修了。
這次的事就是機會,若他三日之內找不出兇手便要帶兵去打仗,而打仗這種事誰說的準。
“大嫂,你覺得延修能在三天之內找出兇手麼?”喬秭瓊試探着問了一句,袁旖旖除了李慕詞對家裡誰都好,這一點她是知道的,就是有時候強勢了一些。
“我相信他可以找出兇手。李慕詞還真是個掃把星,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得罪了什麼人,那人想害她結果害到了我們家。如果那晚皇上答應我的要求也不會有今天這事,造孽。”
袁旖旖說起那晚的事就氣,這延修是怎麼了,怎麼比之前還護着李慕詞,他以前知道李慕詞錯了明明會拉着她來道歉,而不是一味袒護她。
喬秭瓊挽着袁旖旖的手道:“他一定可以找出兇手,何況大哥也在幫她,至於慕詞,我相信她是無辜的,是有心人要害她。”
“秭瓊你這樣不對,做人不能總當好人,會吃虧。我記得孔子說過一句話,好人壞人都說她好的人一定有問題,而這個人本質上也說不上好人。”
袁旖旖是無心一說,但喬秭瓊卻像是被踩了尾巴,臉色十分難看。
“孔子是誰?”
“啊,是我家鄉的一個老人。”
“是麼。”喬秭瓊冷哼一聲。
袁旖旖偏頭看喬秭瓊,怎麼她的表情說不出地古怪,如同嬌豔的迎春被蠶食了一角,“秭瓊你怎麼了,不舒服麼,不舒服的話我扶你回去休息。”
喬秭瓊擺了擺手,“不用,對了大嫂,我送你的藥用得怎麼樣了,有效果麼?”
說起那藥的事,袁旖旖眼裡的神采暗淡了不少,明明她和儲延禮都那麼努力了,而且這藥她喝得也勤快,可老天爺偏偏和她作對,怎麼都懷不上。
氣死她了,她現在什麼都有,就缺個孩子。
“還沒有,大概它對我真沒什麼用吧。”袁旖旖挑了個石凳子坐下,嬌美的臉上覆了一層哀怨,襯地她整個人霧裡看花一般。
喬秭瓊在袁旖旖身側坐了下來,她拍着她的肩頭安撫,“大嫂別急,這種也急不來,說不定過幾天就有好消息了。”
“但願吧。”
*
一進承光宮,雲翎便被按在了牀上,緊接着就是一牀被子朝她劈頭蓋臉砸了下來,屋內還莫名其妙地多了個火盆。
雲翎拉着被子從裡面探出頭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儲延修,他專注的樣子真好看。經過幾天相處,老實說他人還不錯,就是之前惡劣了些,估計是對李慕詞有陰影。
“被子裹好,想看我什麼時候都能看。”儲延修放下烙鐵,側身看着牀上的雲翎,她臉上紅撲撲的,正眨着一雙大眼睛看他。
“誰想看你了,不要臉。”雲翎白他一眼拉緊了被子。
儲延修走上踏板在牀緣邊坐了下來,他擡手便想拉她的被子。
她往後一退苦着臉道:“我不冷了,你把火盆搬進來我都有點熱。”
“下次還是別去冰窖了,你身子骨不行,是我疏忽了。”他將被子一收裹得更緊,低垂的臉上有些自責。
雲翎無所謂道:“沒事兒,我就剛纔打了個噴嚏,你看現在不是沒事了麼,而且我覺得我待會兒還能出去走走。”
他按着她躺了下去,聲音清冷卻帶了一絲細微的溫柔,“喝了薑湯睡一覺,你現在也不適合出去走。”
她躺着,他坐着,寢殿內歲月靜好。
雲翎頓時覺得這氣氛微妙地尷尬,大概是因爲這裡只有他們兩人,怎麼看都很曖昧,於是她開始找話題。“你有沒有從蘇赫的傷痕上看出什麼?”
“有,兇手應該是擅長使用左手的人。”儲延修側頭,將自己在冰窖裡找到的線索理了一遍,這幾個線索之間似乎有什麼聯繫,只不過他沒想出來。
“左手?”雲翎一愣,“今早進門的侍衛裡面有擅長使用左手的人麼?”
他沉吟,“沒有,我問過大哥,他們使的都是右手。”
“是麼。可我覺得兇手一定是今早在流華宮的侍衛,而且還是輕功不錯的那個。那個額枋上的痕跡就證明他昨晚躲在上面,你們進去之後沒發現兇手,那一定是因爲他跟着出來了,所以你們怎麼會看到兇手。不過僅僅知道這一點確實也只能將兇手鎖定在小部分人裡面,還不能確定是誰。”
雲翎說得眉飛色舞,完全忘記儲延修在身邊。
“你殺過人?”他忽然問了這麼一句。
“什麼?”雲翎以爲自己聽錯了,於是問了一句,“殺人?”
儲延修一手按着雲翎的被角,上半身朝她俯了下去,“你怎麼會對這些事這麼瞭解?”
“你才殺過人,我好歹也是看過幾百集柯南的人……”她盯着他近在遲尺的眉眼,不由別過臉,不自在道:“你靠這麼近幹嘛?”他怎麼今天特喜歡撩她。
“什麼意思?”他問,她說的東西他十有八九不明白,許是她家鄉的。
“說話就說話,你能不能不要用這麼奇怪的姿勢。”雲翎定定地看着牀榻內側,她最近看他總容易臉紅,不是個好兆頭。
儲延修卻依舊保持着這動作,輕輕說了兩個字,“不行。”
“少爺,薑湯熬好了。”雲竹一踏進寢殿看到的卻是這樣的場面,小巧的臉上飛起一道紅霞,連忙低下頭去。
“還不起開!”雲翎見雲竹進來隔着被子推了一下儲延修,“我要喝藥了。”
儲延修聳聳肩,旁若無人地直起了身子。
“你出去,我要喝藥。”她說得理直氣壯。
“這兒又不是你一個人的寢殿,我爲何要出去?雲竹,把藥給我,你去忙你的。”儲延修伸手,雲竹低頭遞上薑湯後眨眼間沒了人影。
雲翎張着嘴巴愣了好一會兒,氣道:“她怎麼不聽我的話,過分,本來還想給她介紹婆家的,現在沒了,啊!”
她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儲延修將薑湯灌進了她嘴裡。
雲翎猝不及防吞下了口中的薑湯,差點噎住,她咳了幾聲,怒視儲延修,“你是瞎子還是故意的?”
“喝完早點睡覺。”儲延修悠閒地調試着碗裡的薑湯,時不時還吹幾口。
她覺得他剛纔就是故意的,甚至有點惡作劇的意味,他怎麼這麼幼稚,果然還是弟弟。
“那你陪我睡。”雲翎反抗的心思起了便來了這麼一句,怎麼說她也是看了那麼多言情小說的人,調戲的話哪裡會不知道幾句。
“陪你睡?”儲延修挑了挑眉,脣角上揚,“好啊,只不過你確定?”
雲翎咬了咬牙,他是怎麼回事,是繼承他哥的不要臉了麼。“不,開玩笑的,你喂得太慢我自己喝。沒打過仗的小將軍,別在這裡浪費時間,快去找兇手行嗎。”
儲延修又將一勺薑湯喂進了雲翎口中,他注視着她生動的眉眼問:“如果我真要去打仗,你會等我回來麼?”
又來。
“我不是說過了麼,我會改嫁,說不定還會每年清明給你燒點……”
他就知道她會這麼說,於是一口喝了剩下的薑湯親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