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鍋之旅因爲沈芙嘉的變故而少了一大半的氛圍。
柳凌蔭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宓茶, 只能給她多上了兩盤肉。
“她可能是今天身體不舒服,明天就好了。”
宓茶安安靜靜地吃着飯,她眼中沒有柳凌蔭帶她去吃宋料時的幸福感,把一頓人均三百一頓的火鍋吃成了食堂炒青菜。
嚴煦頻頻和柳凌蔭眼神交流, 沈芙嘉昨天晚上還和宓茶一起開心的洗澡, 今天一起牀就開始不對勁了。
這期間她們四個人一直待在一起, 並沒有發生什麼插曲, 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了現在的局面。
“要不要打包點東西帶回去給她吃?”嚴煦小聲地問柳凌蔭。
柳凌蔭胡亂點了點頭, “行吧, 我問問她。”
真是的, 宓茶乖乖的,也沒惹到她, 她發什麼仙子脾氣。
消息發了出去, 半天沒有回覆。
“不會睡了吧?”嚴煦問。
柳凌蔭將手機擱下,懶得再理會,“算了, 那是她沒這個口福, 不管她,我們吃我們的。”
幾人吃完、回到宿舍時已經將近十點。
宿舍裡漆黑一片, 嚴煦將燈打開,最終還是提了兩塊年輪蛋糕回來。
“好安靜。”
柳凌蔭推開臥室的門,她們本以爲沈芙嘉睡了,可當門打開之後, 沈芙嘉的牀上牀簾是敞開着的,牀上沒有一個人在。
她不在寢室。
正納悶之時, 柳凌蔭的手機震了震,七點半發出去的消息, 現在纔有了迴應。
「不用」
「我今天回一趟家,明天見」
柳凌蔭看完,忍不住回覆了一連串的問號過去。
回家就不能換個日子麼,這女人平常精得很,宓茶閉閉眼睛她都知道宓茶困了,今天宓茶有多失落,她不相信沈芙嘉看不出來。
現在沈芙嘉一聲不吭地走了,宓茶心裡該是如何作想,就連柳凌蔭都猜得到,宓茶肯定覺得沈芙嘉是不想見她。
然而一長串的消息如石沉大海,再無迴音。
宓茶聽完沈芙嘉的去向,沉默地點點頭,說了一聲知道後,便拿了自己的睡衣,推開了浴室門,進去洗澡。
昨天的這個時候,她們還在浴室裡鬧成一團;
可今天這裡,就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她再一次確定了這個事實:
她被沈芙嘉討厭了。
否則那條消息不會只傳到柳凌蔭手機上,她也該有一份的。
柳凌蔭和嚴煦一籌莫展,宓茶和沈芙嘉的關係從來沒有讓人鬧心過。
在這個宿舍裡,所有人都發生過矛盾,唯獨沈芙嘉和宓茶,她們從一開始就像兩團糯米糰子,放在一塊,渾身都是軟的,十分融洽地粘在了一起,從未有過齟齬。
今天這到底是怎麼了……
柳凌蔭嘗試着給沈芙嘉撥了兩通電話,每次剛一打過去,立馬被掐斷。
嚴煦站在一旁,“怎麼樣?”
“她竟然敢掛我的電話?!”柳凌蔭拔高了聲音,開什麼玩笑,她兩次打過去都被沈芙嘉掛了,柳凌蔭還沒受過這種憋屈。
嚴煦嘆了口氣,“那就只能等她明天回來再說了。”
第二天週日,高三難得休息。
沈芙嘉不在,加上408全員安全留在一班,這一天她們打算好好休息一天,不進行任何訓練,權當獎勵。
柳凌蔭睡到自然醒,醒來之後,她聽見下方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拉開簾子,就見宓茶站在鏡子前拎着衣服比劃。
“宓茶,你要出去?”
“嗯,”宓茶點點頭,轉過身來,把衣服提高了一點給柳凌蔭看,羞怯地問她,“怎麼樣,這件好看嗎。”
“你媽媽的衣品很好,你帶來的裙子都不錯的。”柳凌蔭啞着嗓子說完,倏地反應過來了什麼。
她低下頭,仔細端詳了一遍宓茶此時的模樣。
面若桃花,眼如星辰,桌上攤了五六條裙子,每一條都被她來回比對。
這副模樣再明白不過,柳凌蔭微愕,“宓茶,你是和男生出去?”
“嗯,去吃午飯。”宓茶仰頭,衝着她露出了嬌憨的笑容,“你想要吃什麼嗎,我可以幫你帶回來。”
“你和誰啊。”柳凌蔭的睏倦一下子散了,她從牀上下來,“我怎麼不知道你最近認識了什麼帥哥。”
“也不能算是最近,”宓茶不好意思地踮了踮腳,身上一派獨屬於少女的萌動,梔子花香似的,撲也撲不滅。“其實凌蔭也認識,是之前練習賽裡303的隊長。”
“謝錦昀?”柳凌蔭張了張口,震驚道,“你要和那個虛假男去約會?你才和他打過幾次交道啊寶貝。”
“他纔不虛假。”宓茶反駁道,“他人很好呀,說把標記物給我們就真的給了,而且還懲罰了黃昊。你知道嗎,這次他差半分就能進一班,如果不是因爲我們,說不定他現在就在一班了,可是昨天他看見分數的時候沒有一點不高興,是個很豁達的男生。”
最重要的是,他和沈芙嘉很像。
聽着宓茶列出的這一大堆對謝錦昀的讚美之詞,柳凌蔭感覺有點頭暈。
嚴煦是個木頭也就罷了,她和沈芙嘉一眼就能看出謝錦昀不是個什麼好東西。
“寶貝,你聽我說。”她耐下性子跟宓茶解釋,“你要是想找人約會,那還不如之前請你吃關東煮的男的,起碼人家是個老實本分的小男孩,我雖然是不怎麼了解謝錦昀,但他那雙眼睛,一看就是個花花公子。”
和沈芙嘉的眼睛一樣,一看就是朵白蓮花。
宓茶不贊同道,“凌蔭,你不能以貌取人。”
“我…”柳凌蔭被堵得一噎,她還不是爲了她好。
“啊,快到時間了,我要走了。”宓茶換上了挑選了二十分鐘的小裙子,拎上一隻細鏈包,匆匆推開宿舍的門,“你有什麼想吃的發給我哦,我大概下午三點就回來了。”
柳凌蔭望着她那步伐都看得出雀躍的背影,目光折回來,見宓茶桌上立着一根小黑管。
整日素面朝天、連面膜都不敷的小姑娘,竟然開始塗起了口紅。
不妙,這太不妙了。
柳凌蔭拿起了那根口紅,拔開看了眼。
果然是滿的,宓茶平時根本不會用到。
……
“茶茶……茶茶……”
窗簾緊閉的單人房裡響了半宿的呼喚,那聲音沙啞模糊,斷斷續續地難以辨認。
純白的牀上,少女墨發披散,她雙腮泛紅,難耐地咬着下脣,渾然一副高燒模樣。
不行、爲什麼——
爲什麼還是停不下來……
昨天傍晚,宓茶從後緊緊抱住她的感覺還未徹底消散。
沈芙嘉嗚咽一聲,跪在牀上,雙手撐着牀榻,將腰塌了下去。
自她起身之後,才得見,原來她身下鋪着一件白色的襯衫。
那是宓茶的校服,她昨天洗了之後,掛在陽臺曬。
仔細一看,沈芙嘉身上的百褶裙的尺寸也有些古怪,那不是屬於她的衣服,而是配套宓茶襯衫的下半件。
可宓茶的裙子,此時,正貼合在了沈芙嘉的腰上。
當沈芙嘉回到寢室去收自己的衣服時,她一仰頭,目光便被上方的校服吸引,遲遲挪不開視線。
茶茶的衣服……茶茶每天穿的衣服……
她魔怔般將其取了下來,抱在懷裡的那一刻,沈芙嘉立即扭頭,帶着手機離開了寢室,來到了學校旁邊最近的一家酒店開了房間。
是的,她沒有回家,她帶着宓茶的衣服去了外面,她騙了柳凌蔭。
實在讓人難以想象,如此衝動而瘋狂的舉動,竟然會是沈芙嘉所做。
她本可以剋制,若不是整整一天都沒有觸碰過宓茶的話,她或許可以忍耐。
衣服落進她懷裡的剎那,沈芙嘉甚至很快想到了善後的理由。
就說是不小心拿錯了,總歸她們的校服都一樣,不小心弄混了也並不稀奇。
“茶茶……抱抱我,再抱抱我……”
沈芙嘉撐着柔軟的牀,她有意識地擡高後腰,長髮凌亂地披在身上,像是倒翻在白紙上的墨汁,灑成了一副千絲萬縷的墨畫。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那雙漂亮的眼睛裡說不清是歡喜還是悲傷,喜悅與絕望交織,譜寫出來的神色如碎紋遍佈的寶玉,似乎輕輕一戳,就能碎成一地的齏粉,受不得任何刺激。
她不懂自己是怎麼了,爲什麼會對別的女孩的身體念念不忘。
她明明不喜歡同性,她有明確的擇偶標準,即使是她真的愛上了宓茶,可她的愛情,似乎與常人有所不同。
印象中的校園戀情是未熟的青桃,酸甜各半,一口下去,滿是澀口的清爽。
可她的愛戀從開頭就沉浮於慾海。
她想要宓茶,觸碰也好親吻也罷,乃至是宓茶的氣味都能令她陷入混沌。
她一邊惶恐自己的異常,一邊瘋狂地渴望着宓茶,兩種思緒相互撕扯,爭得沈芙嘉頭疼欲裂。
和普通的暗戀不同,沈芙嘉的基礎平臺一開始就高到了頂點,普通的肢體接觸對於她來說早已習以爲常,但現在,別說關係更近一步,甚至連她對宓茶的基本社交需求都被硬生生地全部掐斷。
如果是循序漸進的後退,沈芙嘉或許可以慢慢習慣,可突然之間斷了她的一切日需,這令沈芙嘉極度崩潰且不適應。
強行壓制的結果只有反彈。
和靠着極端節食的方法來減肥的人一樣,不出三天,她就再難忍受飢餓,毫無理智地暴飲暴食。
沈芙嘉知道這樣不對,她知道這種行爲有多麼荒誕,可她控制不住。
她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手不停地往嘴裡塞東西,哪怕腸胃其實早就已經滿足,但大腦爲她下達的指令依舊不停。
她吃了又吐,吐了又吃,喉嚨被胃酸灼燒腐蝕,難受得眼睛淚流不止,卻在下一瞬,她的手又顫抖地伸向了桌邊的食物。
沈芙嘉控制不住她的身體。
徹底失控。
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懺悔,本該充滿歉意的“對不起”,在此時沈芙嘉的眼中,卻沒有半分誠意。
她想起了昨天宓茶從後抱她時的觸感,那雙手環得如此緊密,緊緊地束縛了她的腰身。
在宓茶難過地和她道歉的同時,沈芙嘉腦子裡卻是截然不同的旖旎。
右手拎起了身下襯衫的一角,她將襯衫拉到了自己的鼻下,陶醉地深深吸氣。
是宓茶的香氣。
“茶茶會理解我的對不對……茶茶會治癒我的。我們、我們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好朋友……”
她閉着眼,雙眉淺淺地蹙着,難耐而痛苦。
旁邊的手機屏幕一直亮着,停留在了和宓茶的聊天對話框中。
屏幕定格着的界面上,是半個月之前她和宓茶的聊天記錄。
兩人天天見面,線上聊天並不多,她翻了許久,才找出了一條宓茶的語音。
那天宓茶和孫琦出去玩,回來得有點晚,沈芙嘉佯裝不悅,質問她是不是不愛她了。
宓茶於是笑着跟她說:
“我當然也喜歡嘉嘉啦。”
如今這條語音,被沈芙嘉以另一種見不得光的用途翻了出來。
拇指按在了播放鍵上,在那句“我當然也喜歡嘉嘉啦”響在房間裡的那一刻,騎士的眼中綻放出了奇異的光彩。
“喜歡、我也喜歡茶茶……好喜歡、好喜歡。”
薄脣微張,她一口將襯衫的袖子含進了嘴裡。
唾液浸溼了袖子,又被她不斷吸.吮回口中,染上了宓茶的氣息。
“唔——茶茶,茶茶……”
她終歸不是正統的騎士,她只是被聖女臨時收編的邪物。
當聖女心軟地鬆開了她脖子上的項圈之後,她便控制不住地露出醜陋的一面。
她玷污了聖女的聖袍,像是發了情的魅魔一樣,跪在上面,面露癡態。
“茶茶,你生氣了嗎。”她一遍又一遍地撫着那件襯衫,蔥削似的食指沿着襯衫上的鈕釦,一顆一顆地往下緩緩滑去,“對不起,我不想讓你難過的,我也想嗯、我想要讓你開心,我也想抱抱你……”
可是,她不能。
因爲她的擁抱和宓茶的截然不同,充斥着骯髒的欲.望,連她都幾欲作嘔。
有哪個女孩的初次心動,是這般的匪夷所思。
無關性別,單就這份感情而言,沈芙嘉自己都開始恐懼自己。
這不是她,這個奇怪的女人不是她,現在沈芙嘉的表情,連她自己看了都只覺觸目驚心。
偏偏她又無法停止,一份隱秘的幸福在恐懼中悄然滋生出了藤蔓。
這恐懼讓她害怕,又讓她感受到了一種難言的快感和刺激。
秦臻幾人曾將沈芙嘉的“努力”定義成“自虐”,在常人眼中,沈芙嘉的學法根本不像是學習,倒像是在折磨自己的身體。
她酷愛懲罰機制,只有學到身體斷電,大腦強制使她入睡之後,她纔會停筆收劍。
這種情況在沈芙嘉高燒之後,因爲引起了宓茶的注意,才被宓茶監督着有所改善。
但現在,這種熟悉的感覺又回到了沈芙嘉的體內。
她厭棄自己,斥責自己的銀亂,逼着自己遠離宓茶……她被無數種情緒撕成碎片,卻又因此而興奮不已,渾身泛着劇痛般的快慰,痛到她顫慄。
理智稍稍回神,沈芙嘉低頭,看着被她弄出了褶皺的襯衫。
“啊…糟了,茶茶明天還要穿的……”
她自言自語着,將襯衫拎起來,套入了自己的身上。
酒店的房間在十二點開始退房,此時已是早上十點,還有兩個小時她就得回去。
沈芙嘉撫着身上的襯衫,小心翼翼地合衣躺下。
在十二點的鐘聲敲響之前,讓她再做一會兒灰姑娘的夢。
當鐘聲一響,她便不得不脫下身上的禮服,回到陰冷骯髒的地下室中,徹底蜷縮起來。
……
酒店的前臺是個剛剛畢業的男孩。
他來這裡實習了半個月,這是一家規格不算大的小酒店,接待的都是來這裡出差的上班族,既沒有政要,也沒有什麼明星會來這裡。
除了他昨晚辦理入住的一個女孩。
那個女孩的身份證上剛剛成年了半個月,周身還留着一股濃郁的少女感。
當時他一邊辦理入住,一邊忍不住偷偷打量少女的側顏,猜測這是哪個剛出道偶像,還是哪個平臺的網紅。
不止是臉,少女的身材氣質皆是一等一的絕妙。
她雖然年紀不大,可舉手投足之間皆是令人驚豔的溫文爾雅,臉上的笑容也美好得近乎夢幻。
這一定是個準備出道的小偶像。
小哥揣度着,普通人難有這份氣質,那些大小姐是不會來他們這種普通的酒店,還只住普通間。
今天中午是她房間到期的日子,看着時間即將到點,他正準備打電話提醒,遠處的電梯門就開了。
是那個女孩子!
長髮垂後,走路都像是舞蹈般得充滿着優雅的韻律,不需要看臉,從走路的姿勢儀態上就能輕易辨認。
“不好意思,”她走至前臺,將房卡抵在了檯面上,微笑着開口,“我要退房,麻煩您了。”
小哥擡眸,紅着臉快速掃了她一眼,忍不住暗暗讚歎,不止長得好看,人也很有禮貌。
等少女離開酒店之後,他還忍不住在想:
現在這麼幹淨的女孩子真是少見,她一定會很受歡迎。
然而就是如此乾淨純粹的女孩,她在房中所做的一切,無不令人震驚。
……
沈芙嘉離開酒店時,天上的太陽正盛,她站在十字路口,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時間還早,她還沒有想好該怎麼面對宓茶。
昨天,她一定傷心壞了……
可她不僅沒有好好地安慰她,還說出了那種傷人的話。
沈芙嘉閉了閉眼,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破事。
荒誕的放縱一次就夠了,以後她會剋制自己,儘量保持從前和宓茶相處的尺度,努力讓自己不要露出破綻。
既然是夢,那就讓一切都鎖在夢裡,不要干涉她的現實生活。
宓茶是個好姑娘,她該有一個幸福快樂的人生,擁有一份美好的高中回憶,而不是在高三這一年,被莫名其妙的女人纏上。
那會是一場噩夢——不論是對於宓茶來說,還是對於沈芙嘉。
起碼最後一年、至少高中最後一年,她不想讓宓茶的回憶裡出現任何關於她的不愉快。
回去之前,要給宓茶買點小禮物道歉,總之先保持原來的相處模式,至於別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她也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仔細想想,如果宓茶是個男生,或許從宓茶送她去醫務室那天起,她們之間就會有所聯繫。
如果宓茶是個男生,她根本不會像是現在這樣,求而不得地抱着宓茶的一件衣服輾轉撫慰,做着連自己都不堪回想的舉動。
如果宓茶是個男生,沈芙嘉可以肆意躺在她的懷裡,親吻她的一切。
可惜,宓茶不是。
她是個比沈芙嘉更柔軟的女孩,她把她當成了最好的朋友、最信任的同伴、最依賴的劍士。
沈芙嘉背叛不了這份友情,更無法背叛宓茶。
在那個荒謬旖旎的夢裡,男版的“宓茶”就像是一面鏡子,毫不留情又一五一十地照出了她私下裡齷齪骯髒的一面。
夢是自己造的,就連沈芙嘉自己的潛意識都在告訴她——
人渣,離宓茶遠點。
玩弄人心如她,最終遭到了反噬。
她曾經給予過別人的痛苦,到頭來都將將一一反饋到她身上,如一條長着毒刺的荊棘,將她的心臟纏繞、收緊,每時每刻都提醒着她這份滋味。
沈芙嘉沉沉地嘆了口氣,腳步姑且先朝着商業區而去。
不管怎樣,先回去再說,她會慢慢收拾好這一切。
環顧四周,沈芙嘉記得上次來銀座,宓茶對旁邊的一家甜品店很感興趣。
正好她今天就在附近,順便給柳凌蔭和嚴煦也帶一點什麼,無緣無故缺席了飯局,也給她們添了不少麻煩。
然而,就在沈芙嘉剛剛下定決心,準備粉飾太平之時,透過人羣,她看見了令她無法忍受的一幕——
綠燈斜對面,宓茶穿着一席藍裙,她精心打扮了一番,正仰着頭和人說笑。
那人站在宓茶身側,在迎面駛來自行車之後,自然而然地伸手,將宓茶往懷裡一帶。
男生出手之後,宓茶不僅沒有退開,反而雙眸一亮,臉上煥發出了歡喜。
她喜歡他這麼做——就像是她和嘉嘉去銀泰那天,嘉嘉對她做的一樣。
謝錦昀一愣,他本以爲宓茶會退開,畢竟他和宓茶才見了兩次面而已,女性的天性總是讓她們對男性保持警惕。
可宓茶沒有,她站得離他更近了。
原本虛虛架在女孩肩膀上的手動了動,他嘗試着慢慢落下,貼在了宓茶的皮膚上,四指隔着衣料攬肩,拇指不經意地按在了宓茶露出的鎖骨旁。
手底下的身體僵硬了一瞬,謝錦昀立即一笑,佯裝沒有察覺地轉移話題,“對了,我記得前面有家很受女孩子歡迎的奶茶店,宓茶要不要問問朋友,需不需要帶奶茶回去。”
肢體接觸於是被一句話帶過,變成了默認的行爲。
這份親暱的模樣落在旁人眼裡,和普通情侶一般無二,甚至更加賞心悅目。
沈芙嘉拎着裝有宓茶校服的紙袋,橫隔着一個十字路口,看着他們從她的身側走過。
她看見了,宓茶換上了漂亮的裙子,從來不化妝的女孩點上了薄薄的一層口紅。
那不是去見朋友或是任何一個人,那是對着憧憬的戀人才有的專屬準備。
同爲女生,沈芙嘉明白這份心思。
茶茶在約會,在和她喜歡的男孩子約會。
她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就自然而然地傾慕優秀的男生。
這再正常不過。
宓茶雖不出衆,可她是個可愛的女孩,可愛的女孩就難以落單。
僅是沈芙嘉發覺了自己心思的第二天,僅是她離開宓茶的第二天,宓茶身邊就出現了她未來的戀人。
如今的情形,或許她和宓茶之間隔着一個男朋友,能夠起到緩衝的作用,不僅能讓宓茶開心,也能時刻提醒她的妄念。
謝錦昀出現的時機,或許恰到好處。
不論是外形還是能力,他都是男友的上上之選。
她該鬆一口氣,該爲她獻出祝福,可刺破了睡美人的那把紡錘,似乎隔着人羣穿透了沈芙嘉的心扉。
開什麼玩笑……
她低下了頭,兩側的鬢髮垂下來,遮住了她的臉,令沈芙嘉的一切情緒迴歸黑暗。
開什麼玩笑!
在髮絲所籠罩出的陰翳之中,那雙美眸裡的神色陷入了癲狂,如同一塊透明的鏡子,濺上了一灘鮮血,又被生生砸出了碎紋。
支離破碎之中,碎紋裡淌滿了赤紅的血液。
先前所預想的一切,什麼後退一步、什麼默默祝福,在看見了真實的情景之後悉數崩塌,沒能撐過半分鐘。
她遠沒有她想象的溫婉良善。
是她不認識的男的也就算了,可那是謝錦昀,謝錦昀是什麼東西!
成績能力手段樣樣都不如她的垃圾,連競選都敗在她的腳下,垃圾…這種垃圾憑什麼能抱着宓茶!
二班的廢物就老老實實待在二班,不要出來丟人現眼!他以爲他是誰,低賤的蟲豸而已,也配往宓茶身上爬——她不允許!她絕不允許!
他在幹什麼,爲什麼手要搭在宓茶的肩上,爲什麼宓茶要對着他笑,那種廢物…那種什麼都不如她的渣滓竟然也敢……
觸碰她的寶物。
被聖光即將除去全身戾氣的野獸,一瞬間爆出了暗紅的雙翼,叫囂着撞碎了她身上的囚籠,不管不顧地衝上雲霄盤旋,將天空塗抹成同她眼中一樣的猩紅。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少女的周身無端飄起了幾縷白色的風雪,將她的裙襬拉扯地隨風搖曳。
溫度驟降。
那張臉哪還有半分溫柔素雅的模樣,再美麗的五官也因爲陰沉而扭曲成了恐怖的拼圖。
沈芙嘉眼睜睜地看着兩人步入旁邊的餐廳,她沒有追上去,她停在了原地,一動不動,僵死一般毫無活氣。
半晌之後,她拿起了手機,翻出了之前忘記移出列表的微信號。
拇指在屏幕上方停了數十秒,她才勉強抑制住根骨發癢、渴望嗜血的顫抖,按下語音,沈芙嘉柔柔開口:
“方便出來一趟麼。”
那聲音柔美,可說話者的臉上一片陰鷙。
“我想請你喝個咖啡呢,可以麼,黃昊。”
如果連她都只能跪在宓茶的身下,靠着偶爾吻一吻宓茶的腳尖聊以慰藉。
那她就決不允許有輸於她的敗者越過她,正大光明地嗅聞宓茶發間的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