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制定的晨跑時間是6:30至7:20, 一共五十分鐘,當宓茶跑完後,時間指向了7:28。
看起來超出的時間似乎不多,可今天的晨跑和往後不同, 少了整整三千米。
七千米的最後兩千米對於宓茶和大部分法科生來說, 已是滾油游泳, 後天的一萬米不知會是何等的艱難。
7:20到8:00這段時間是吃早飯、整理內務的時間。
學校不要求他們將宿舍整理的像是部隊一樣整齊, 至少被子要疊、地板要掃, 第一天跑步, 這些內務被她們丟之腦後, 無暇顧及。
宓茶跑完,一屁股癱坐在了操場上。
她知道剛跑完不該坐下, 要起來走走, 可她一點力氣也無,此時剩下的全部體力都花費在了呼吸上。
她坐在跑道外圍,遠處的沈芙嘉還在陪文瑩跑最後的一圈。
攻科生們的最後一千米也不好過, 終點處, 慕一顏靠着秦臻喘氣,付芝憶扒着秦臻喊救命。
而407中, 還有人在跑道上跑步。
“陸鴛?”當陸鴛從自己身前跑過時,宓茶驚訝地叫出了聲,“我們跑完了!今天七千米就好了!”
陸鴛一直在自己前面,連她都跑完了, 陸鴛肯定也完成了七千米,怎麼還不停下?難道是忘記了?
陸鴛沒有回答宓茶的話。
她的氣息凌亂, 脫了外套,露出了淺綠色的體能訓練服, 整個後背都被汗水浸溼,可她渾然不知停歇,自顧自地朝前跑去。
她在完成攻科生的一萬米。
沈芙嘉陪着文瑩抵達了終點後,開始完成自己剩下的三千米。
她是操場上最後一個攻科生,陸鴛是最後一個法科。
兩人在某一點相交,須臾之後,沈芙嘉越過了陸鴛。
擦肩的那一刻,她們的視線相交匯,皆看清了彼此眼中晦澀的神情。
汗水滑落,沈芙嘉的腳跟超過了陸鴛的腳尖,她的長髮蓋住了背後的汗漬,沒有像慰問其他法科生那樣,陪伴在陸鴛的旁邊。
牧羊犬會陪着綿羊,可虎狼不會同行。
操場上的人漸漸走了,只留下407和408。
柳凌蔭抱住宓茶的腋下,將她拖了起來,不准她坐着。
兩個寢室安靜地站在操場的外圈,等着自己組裡最後的成員跑完,再一起去吃早飯。
7:32,陸鴛率先結束,停在了秦臻面前,407先一步離開。
7:39,離集合僅剩二十分鐘時,沈芙嘉終於完成了這漫長的一萬米。
她在7:30時陪同文瑩跑完七千米,最後的三千米僅耗時九分鐘。
寒假在雪山的那段時間,沈芙嘉除了能力有所提升以外,更學會了如何在高寒缺氧的地方做高強度運動,
秦臻架着陸鴛,陸鴛彎着腰喘息,汗水順着下巴、髮梢滴落,她停頓了半分鐘,隨後直起身來,推開了秦臻,自己一個人站立前行。
付芝憶和慕一顏對視一眼,付芝憶疑惑道,“她不是最喜歡偷懶的麼,之前練習賽還坐在樹下睡覺連分都不要,今天這是怎麼了……”
從前的陸鴛能坐着絕不站着,少做一點是一點,作文寫到八百線即止,一行都不帶多,每天擦着老師的容忍度過活。
然而今天,她本該跑完七千米就休息,卻硬生生跑完攻科生的量。
沒有人要求她這麼做,這不像陸鴛。
又或者,這纔是陸鴛。
秦臻望着搖搖晃晃的背影,又回眸看了眼剛剛到終點的沈芙嘉。
以沈芙嘉的速度,跑完一萬米不過是半個多小時的事情,可她成了今天晨跑的最後一名,中途一直在爲堅持不住的法科生們加油打氣。
在這場集訓前,如果要從陸鴛和沈芙嘉中投票選出一個隊長,秦臻毫不猶豫地會選擇陸鴛。
可從進入森林再到現在,秦臻有些猶豫了。
在離開了平和溫柔的校園後,沈芙嘉身上某種的特質被激發了出來,綻放出了更加耀眼的光芒。
出了校門,她並不比陸鴛差在哪兒。
宓茶被柳凌蔭拎着,她站也站不穩,一直靠在柳凌蔭懷裡。
柳凌蔭戳一下她的臉,她嗯啊一聲,除此之外,柳凌蔭就算把宓茶的手當做海帶甩,宓茶也累得一聲不吭。
“你的手臂還真軟。”柳凌蔭看着被她甩出波浪的手,頗爲意外道,“都是法科生,怎麼身體差距那麼大?”
宓茶不知道她是在說自己和嚴煦的身體差異,還是在說她和陸鴛的體力差異,她吸了吸通紅的鼻子,斷斷續續地咳嗽,什麼都不想,只想回到宿舍睡覺。
“別…亂甩。”沈芙嘉跑完了步,一把將宓茶扯過來。她瞪了柳凌蔭一眼,跑完一萬米後胸口不住地起伏,“這又不是拉麪。”
“還不是因爲你太慢了,我才閒着沒事幹。”柳凌蔭絲毫不覺得自己哪裡不對,聳了聳肩,“趕緊吧,再不吃飯一會兒就集合了。”
宓茶被沈芙嘉拖着走,沈芙嘉拉着她,目光無意識地落在了兩人牽着的手上。
真的那麼軟麼……
她都沒有甩過……
握着宓茶的手情不自禁地收緊,沈芙嘉像是牽着一團泡芙,柔軟地讓她不知道如何使勁。
法科生的手,和攻科生有點不一樣。
這是宓茶難得不想吃飯的時候,喉嚨裡充斥血腥味,胃漲得厲害,喉嚨難受得咳嗽,她趴在桌上喝水,對任何東西都起不了食慾。
嚴煦的情況和宓茶相仿,看着蔫蔫的兩人,柳凌蔭一人塞了個菜包,“快點吃,馬上就要集合了,你倆還打算挑戰空腹訓練麼。”
宓茶動了動下顎骨,她知道柳凌蔭說的是對的,不管怎麼樣,她多少得吃點東西下去。
“今天的食堂是不是有點奇怪。”沈芙嘉扭頭,看了眼原先放飯桶的長條桌,那裡已經沒了桶,飯菜都被提前擺在了圓桌上,食堂裡有戴着圍裙的阿姨來回穿梭添菜,不再需要他們自行打菜。
“品種也多了許多。”柳凌蔭從桌上取了盞小碗,小碗裡面是切好的果蔬。
這樣精緻的沙拉,在昨天之前她可沒有見過。
宓茶啃了口包子,靠着豆漿勉強嚥了下去。
“李老……李教官說,校長找到了大方的贊助商。”嚼了幾口後,食慾稍稍上漲了一些,她望着琳琅滿目的食物,“這些應該都是贊助的。”
“原來那個男人除了假笑也還能做點正事。”柳凌蔭叉了一塊哈密瓜,“希望午飯晚飯也別讓我失望。”
“不過贊助一個公立高中,對於企業家有什麼幫助麼。”沈芙嘉歪了歪頭,“難道是服裝商或者是武器行?”
“說不定是閒着沒事愛看熱鬧的大富豪,”宓茶伸手,“啊……那個沙拉沒了嗎?”
嚴煦擦了擦汗,“怎麼聽起來,我們像是角鬥場裡的奴隸一樣……”
“本質倒是沒什麼區別。”沈芙嘉笑着,把自己的沙拉給了宓茶,一邊對着後面的食堂阿姨舉手示意,“不好意思,麻煩再給我一份沙拉。”
匆匆吃完了早飯,一行人去宿舍一樓洗了把臉後,就站去了空地列隊集合。
李老師將隊伍拉去了操場旁邊戶外健身器材的區域,進行了簡單的活動熱身,男生們則被帶去了遠處的靶場。
“上午的訓練分爲兩部分,”穿着荒漠迷彩的女人雙腳分開,與肩同寬,站在了列隊的正前方,“不過在正式訓練開始之前,我要和你們強調一項規則。”
“我知道,能堅持到這裡的人,沒有一個是孬種。”
“三年前,你們從整個Z省幾萬學生中拼殺出來,進入了錦大附中;三年的時間,你們又從錦大附中三百八十四名學生中拼殺出來,成爲了前四十名保送生;在前不久,你們又一次走過了飢餓、乾渴、寒冷、疾病、疲憊、惶恐。”
“現在站在我面前的不是學生,我看到的是一羣鐵骨錚錚的士兵。”李老師話鋒一轉,繼而道,“既然是士兵,那麼我希望你們能牢記一點——”
宓茶以爲李老師會說要敢於拼搏、敢於奮鬥一類激勵人心的話,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李老師的下半句,居然是:
“請你們愛惜自己的身體。”
這話出人意料,學生們臉上出現了點困惑。
“不管什麼時候,身體都是本錢。爲什麼學校舍得在伙食上花錢,因爲現在你們的身體是最昂貴的財產,沒有身體,其他都是空談。”
“訓練很重要,但不要以傷害自己身體爲代價訓練。”
李老師加重了語氣,“在這座基地,牧師的[治癒]只允許投放在防護服上。你們每個人,只有一次申請[治癒]的機會——那就是退出之前。”
這話一出,衆人無不驚愕。
換而言之,在訓練期間他們不可以生病、不可以受傷,否則要麼自己忍着,要麼就只能退出。
“生命只有一次,我希望你們對牧師有着起碼的敬重、對自己的身體有着起碼的敬重、對每一次出招、每一次吟唱都有最起碼的敬重!”
沈芙嘉臉色微變,她想起了自己體內的那把魔劍,還想起了那天何乾身上的電焦味、血腥味。
一直以來,因爲有防護服、有牧師,以至於他們把[能力]當做遊戲,死了也能重來,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在進行怎樣的訓練。
可防護服不是萬能的,它只能抵擋五級以下的攻擊,五級以上的能力者和各類魔炮、魔彈都能輕易地穿透這件衣服。
八、九級的她們,離五級也不遠了。
聞校長看出了這點,溫室裡的學生們沒有聞過血腥氣,他們把[能力]、把生命看得太輕,忘了自己在做的是什麼。
暗殺老師這一環節能影響到的學生畢竟是少數,他得制定一些全員向的規則。
李老師喝道,“我不是在對你們做思想教育,這是一項貫穿始終的正經考覈項目,聽明白沒有!”
“是!”
得到了回答後,李老師開始了今天的訓練日程。
在學生們的注視中,她走向一旁的單雙槓區。
“法科生,出列。”
宓茶和三名法科生朝前走了一步,李老師繞進了雙杆之間,對着四人道,“看清楚我的動作要領,兩人一組進行雙杆一至四練習。”
她雙手握着兩槓跳起,道,“練習一:槓端臂屈伸。雙手抓住槓,跳起成直臂支撐,身體自然下垂,肩膀低於肘部。”
李老師的雙臂動了動,示意學生重點注意,“伸臂時,兩週撐杆成直臂,支撐下槓時,上體後移;落地時兩手向前推杆落地,以此反覆練習。”
宓茶看着,眼睛一亮,這個好,這個她會做,就是在雙槓上把自己撐起來。
“接下來是練習二:擺動臂屈伸。”
李老師跳上了雙槓,“在練習一的基礎上,稍作補充。”
下一秒,李老師身體迅速蕩了起來,晃出了整整270°的轉體,如同倉鼠球一般在雙槓上猛烈轉動了起來。
宓茶瞪大了眼睛,她一點都不覺得這是在練習一的基礎上“稍作補充”!
一共四個動作,兩座雙槓。李老師演示完畢之後,對着最前方的兩個法科生揚了揚下巴,“每個動作十次後換人,進行四組。”
說完,她便離開了雙槓,走向了後方列隊的攻科生們。
“攻科生進行單槓練習。”
單槓同樣是兩座,李老師開口點名道,“童泠泠、柳凌蔭、秦臻,你們三個上左邊,進行寬距引體向上、擊掌引體向上、槓上卷腹和卷身上槓,每組三十個,一共三組。”
“沈芙嘉、徐芷凝、慕一顏、付芝憶,你們四個上右邊,基礎引體向上、擡膝、卷腹向上、卷身上槓。和她們一樣,每組三十個,做完一個動作換人,一共三組。”
李老師拿出了計時器,“九點三十之前全部結束,現在——開始!”
“報告。”
左右兩邊同時有聲音響起。
李老師從計時器上擡眸,“講。”
“我申請去單槓組。”
“我申請去左單槓。”
依舊是同時發聲,這兩道聲音的主人——陸鴛和沈芙嘉同時朝前方邁出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