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們到了最後也不知道學校打算如何處理這件事。
留下來的學生腦子都不笨, 從參加暗殺的學生的口中瞭解了前因後果，大致猜到了學校的目的。
校方總不能在他們打傷老師後還頒獎鼓勵，所以採取了這樣冷處理的方式，暗地裡分明是在默許六人的行徑。
這讓六人心裡好受了一些, 不再深陷自責之中。
下午兩點, 言老師告訴他們熱水已經燒好了, 可以去浴室洗澡, 也可以先去食堂吃飯, 從現在到明天晚上是他們的休息時間。
沈芙嘉鬆了口氣, 看來她是真的押對了。
在審訊結束以後, 言老師便挨個爲學生檢查身體、吟唱[治癒]和[恢復]。
吃飯，這個詞竟是有些陌生了。
沒人顧得上洗澡, 408下樓推開食堂時, 裡面已經坐了不少人在吃飯，所有男生都到齊了，沒有一絲說話的聲音, 只有咀嚼聲、碗筷碰撞聲, 和哭泣聲。
明明不過四天的時間，可他們卻彷彿遇難了整整一個世紀, 能坐在明亮封閉的房間裡吃飯菜，這樣的幸福讓人恍如隔世。
食堂和宿舍樓分開，設在宿舍樓後方，是一間近百平的平房, 餐廳裡是十人一桌的大圓桌，沒有打飯的阿姨, 最前方的長條桌上放着六個鐵桶。
宓茶走上去一看，隨即瞪大了雙眼, 被定在了原地。
“怎麼了，”走在她身後的柳凌蔭一驚，“難道又是生牛肉？”
經過這麼一回，生牛肉已經和森林裡的那段日子聯繫了起來，學生們只是聽到牛肉兩個字都能面如土色、腸胃絞痛。
“是、是……”宓茶掩脣，眼眶泛起了激動的熱淚，久久不能自己，“是菜！”
熱騰騰的、真實存在的——菜！
七個鐵桶，五菜一湯，醋溜土豆絲、滷雞腿、紅燒茄子、炸小黃魚、土豆燉牛腩，湯是紫菜蛋花湯，滿滿的雞蛋，和紫菜一比一。
最後的桶裡是米香四溢的白米飯。
宓茶抽了抽鼻子，這樣佳餚她居然可以染指，這份恩賜她要用整個後半生來爲饋贈人類食物的大自然禱告。
沈芙嘉長長地舒了口氣，看樣子他們的森林訓練是徹底結束了，接下來的訓練不論再苦再難，好歹飲食方面是能有保障的。
來之前言老師治癒過每個學生的身體，確保他們不會因爲暴飲暴食而出現嘔吐、胃痛。
“嚴煦你的腸胃比我們都脆弱，還是吃點易消化的比較好。”沈芙嘉扭頭看她，“這邊土豆和牛肉好像燉得比較爛。”
“謝謝。”嚴煦接過了餐盤，排在了沈芙嘉的後面。
“不知道爲什麼，突然聞到菜味反倒有些噁心……”柳凌蔭站在最後面，四處張望了一下，“沒有粥之類的麼。”
宓茶舀起了一勺紫菜蛋花湯給她，“先喝點湯，等胃醒過來之後就會餓了。”
紫菜混着柔軟的蛋花從勺子落入柳凌蔭的碗中，宓茶吞了口口水，早上吃得那一斤牛肉早就消化完畢，在香味的刺激下，肚子又咕嚕嚕地響了起來。
幾人打了飯，端着餐盤去了一桌沒人的圓桌坐下。
宓茶捧着鐵碗，當熱乎乎的紫菜湯順着食道流入胃裡時，她眼前一陣氤氳的恍惚。
如果現在非要挑一處墓地，那她選擇死在這裡。
湯汁入口的一剎，那鮮美的滋味徹底點燃了她的生命燈塔。
雞蛋的香醇和紫菜的海味融合在這一碗湯裡，紫菜光滑微彈、雞蛋綿軟細膩，小小的鐵碗中聚集了山珍和海味，如同太極陰陽。
在這一刻，宓茶恍然大悟，原來這紫菜就是陰，蛋花就是陽啊！
陰陽交融，兩儀生萬物，由此生生不息，衍生天地，這一碗湯裡滿載着傳承了千百年的智慧結晶，叫人慾罷不能，喝到落淚哭泣。
“你的表情也太誇張了一點吧……”坐在對面的柳凌蔭抽了抽嘴角，一碗普通的紫菜蛋花湯而已，瞧那點出息。
“因爲……”宓茶擡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眼角早已不自覺的溼潤，她啜泣着開腔，“這麼多天以來，我唯一嚐到有鹹味的東西，就只有自己的眼淚了。”
“聽起來也太悲慘了！”
“好不容易堅持到了這裡，能不能有點精英的骨氣。”柳凌蔭不屑地撩發，百里家的下一代還真是前途堪憂。
她端起碗，優雅地啜了一口，向宓茶展示一名合格的大小姐應該有怎樣的儀態——
當熱湯入喉，柳凌蔭的表情驟然一變。
“……嗚。”
嚴煦睨她，“你哭什麼？”
“因爲……”柳凌蔭捂臉——捂住了通紅泛淚的貓貓眼，“這麼多天以來，我唯一嚐到有鹹味的東西就只有自己的汗水了！”
嚴煦：“聽起來悲慘到悲哀了……”
幾人剛喝了兩口湯，就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吵鬧，一聲嘶啞的的聲音從門外響起，像是沙漠中腐朽的屍體發出的最後一句吶喊：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終於活到吃飯的這一天了！”
大門被人一把推開，幾人還沒看清楚來人，一陣殘影便從她們身旁躥過，直奔打飯區。
“是407。”宓茶咬着雞腿，“她們好有活力。”
407一行人打完飯後，沈芙嘉衝她們揮了揮手，示意她們一起坐過來。
付芝憶看見了她，便端着盤子坐到了沈芙嘉身邊。
“餓死我了餓死我了。”付芝憶拿起筷子，沒空和沈芙嘉說話，低頭先扒了一大口飯。
米飯入口，她的淚便落了下來。
她一邊含着飯一邊扒着碗，哭着大喊，“我現在宣佈米飯是八大菜系之首！”
“吃飯的時候能不能別說話。”柳凌蔭嫌惡地瞪了她一眼，飯都噴出來了。
沈芙嘉將圓桌中央的抽紙拿了過來，放到付芝憶旁邊，慕一顏、秦臻和陸鴛也紛紛入座。
兩人的面色比早上好了許多，在親眼見到何乾平安無事、確定了這只是學校的一道試驗之後，她們心中的負罪感消去了大半，那份沉甸甸的擔子終於得以放下。
壓力去除，食慾便隨之漲起，現在慕一顏和秦臻有足夠的胃口吃飯。
剛一落座，兩人也顧不上和408打招呼，和付芝憶一起埋頭苦吃，慕一顏的筷子尖尖在不停顫抖，她餓到了手上沒有力氣，肌肉不自覺的痙攣。
所有人都忙着吃飯，唯獨陸鴛坐下後盯着沈芙嘉，一動不動。
她坐在了沈芙嘉對面，像是第一次認識她。
陸鴛從來沒有把沈芙嘉放在心上過，因爲她們從來不是一路人。
沈芙嘉天生喜歡往權力的旋渦裡繞，而她只想待在屬於她的環境研究自己喜歡的課題。
某種意義上來說，陸鴛和嚴煦很像，而嚴煦之所以和沈芙嘉走在一起，多是因爲宓茶。
陸鴛對沈芙嘉的花言巧語向來不屑一顧，可今天審訊結束後，她一個人待在房間裡，思考着，如果昨晚沈芙嘉不在，他們會是什麼結果。
那必定是一場苦戰，甚至會直接導致失敗，何乾只要後退幾步、退出森林，他們就再也沒有辦法進攻。
無可否認，沈芙嘉的那一套行事準則，比他們更適合這個世界的方方面面。
慕一顏吃完一口茄子，稍微墊了兩分肚子，再擡起頭時，就見陸鴛正直勾勾地盯着沈芙嘉。
她一瞬間便反應了過來——陸鴛在不服氣。
比輸給嚴煦更加不服氣。
她往陸鴛身邊湊近了些，小聲道，“芙嘉真的和我們很不一樣，對吧？”
這一桌圓桌上，坐着的要不是有錢的大小姐，要不曾是有錢的大小姐，沈芙嘉的出身是最普通的，可她的吃相、儀態卻是她們之中最好的。
“我知道你瞧不上她的虛僞，可這就是她的生存之道。”慕一顏意有所指地望向嚴煦，“多和芙嘉接觸一下，你就會發現，她其實真的很厲害，比我們大多數人要厲害。”
朋友三年，沈芙嘉的小心思她們三個或多或少都明白一些，可即便如此，她們也並不討厭沈芙嘉。
原因就在於此，沈芙嘉的努力着實令人欽佩。
她衝着陸鴛眨了下右眼，“相信宓茶和嚴煦吧。”
陸鴛握緊了筷子，從期末考試輸給408開始，她接二連三地被比下去，她需要點時間緩緩。
宓茶吃完了一個雞腿，正舔着嘴巴思考要不要去拿第二個的時候，一擡頭，忽然發現對面的嚴煦有些心不在焉。
嚴煦的飯菜沒怎麼動，東張西望地在找些什麼。
“嚴煦，你在看什麼？”宓茶問。
嚴煦找的是二維碼和刷卡機。
她猶豫道，“學校租了那麼大的的場地，連森林都包了，可參加集訓卻沒有收取任何費用，這裡吃飯不會收費很貴吧……”
這話一出，吃飯的幾人紛紛停下了筷子。
“對啊，怎麼不收費啊。”付芝憶嚼着牛腩，左右看了一圈，“還是說等訓練完了以後，每個人單獨結算？”
嚴煦頓時有些吃不下了。
如果這麼計算，那這一個月下來，每人少說也得交兩三萬的訓練費，她連下學期上錦大的學費都沒湊齊，根本沒有那麼多的閒錢。
“一會兒去問問言老師吧。”沈芙嘉安慰道，“反正這一餐吃都吃了，涉及到費用的事情，學校應該不會先斬後奏，或許這裡是錦大的訓練場地，免費借給我們用呢？”
“有這個可能。”秦臻頷首，“或者是學校拉到了贊助也不一定。”
“對啊，先吃先吃吧，管他呢。”付芝憶擺手，拿起雞腿咬了下去，雞肉酥爛入味，牙齒一嗑直接脫骨，付芝憶一人打了六個，活像個土財主。
宓茶看得咽口水，她抱着鐵碗想去再打一個，等到了鐵桶旁才震驚地發現，這麼一會兒的的工夫裡，肉菜竟已全部被打完，桶裡一乾二淨，什麼都不剩了。
“噯，一看就是沒搶過飯的菜雞。”付芝憶看着宓茶呆滯震撼的模樣，衝她招了招手，“過來吧，我分你一個。”
宓茶精神一振，羞赧地抿脣道，“那、那不好意思，謝謝你……”說着就自發地走向了付芝憶身旁，把自己的小鐵碗直挺挺地遞了出去。
付芝憶夾起的雞腿在即將落入宓茶碗時忽然一收，她揚脣邪魅一笑，道，“想要嗎？想要你就求我啊哈哈哈哈哈哈！”
宓茶眨了眨眼睛，甜甜道，“求求你。”
猖狂的笑夏然而止，付芝憶霎時語塞，“……你也太乾脆了。”一秒鐘結束了遊戲，這份索然無味降臨得讓人措手不及。
沈芙嘉打掉了付芝憶的筷子，把自己的夾給了宓茶，拉着她回到座位上。
還是餓得不夠，所以才那麼有精力搗亂。
“啊，”宓茶低呼一聲，“這是你唯一的雞腿！”
“沒關係，我還有別的菜。”
“不行不行，”宓茶搖頭，將兩根筷子豎了起來，插在雞腿中間，一分爲二，“我們一人一半。”
付芝憶塞滿了一嘴雞腿，斜着眼睛瞅兩人，聲音從雞肉的縫隙裡擠了出來，含糊不清，“膩膩歪歪。”
久違地填滿肚子之後，幾人回到了宿舍洗澡。
在森林裡摸爬滾打那麼多天，再是清新脫俗的的仙女身上也是一股濃郁的酸臭味。
這裡的條件不比錦大附中，每層僅有一間廁所，兩間澡堂被設在了一樓，不過此時留下的男女生各只剩下了十一人，浴室和廁所用起來也還算富餘。
宓茶從宿舍的牀底下找到了一大一小兩個臉盆，臉盆裡放着統一的洗漱用品，這樣的配置每人一份。
“我真不明白，爲什麼連沐浴露洗髮露都得用他們的。”柳凌蔭不滿地撇嘴，還在惦記着她被李老師收走的洗面奶防曬霜。
“只有一個月了，忍忍吧。”嚴煦拿出了睡衣放進盆裡，四人朝着樓下的浴室走去。
408除了宓茶以外，這是她們第一次在澡堂洗澡。
推開門後，沒有見到407幾人，倒是看見了在池中的童泠泠、文瑩和徐芷凝。
宓茶跟她們揮了揮手，“吃飯了嗎？”
“嗯，”文瑩點頭，“我們下來得早。”
柳凌蔭遠遠地瞥了眼池中的童泠泠，童泠泠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毫不避讓地回望了過來。
帶着同類相斥的目光，柳凌蔭挑剔地審視了一遍童泠泠的身體，最後鼻腔泄出一聲輕哼。
還是她的好。
兩人的視線一觸即分，柳凌蔭收回視線後，指了指靠着牆壁的一排淋浴，“這都沒有隔間的嗎？”
“沒關係的。”宓茶把盆放在第一個淋浴下方，把衣服自下往上地脫掉，不以爲意道，“大家都是一樣的，不用害羞。”
衣服脫下，柳凌蔭默默轉過了頭。
她對上了身後的沈芙嘉。
沈芙嘉瞭然地拍了拍她的肩，第一次見到宓茶身體的時候，她也是這種想法。
拍完之後，她一把將柳凌蔭推開，自己坐到了宓茶旁邊。
理解歸理解，讓開歸讓開。
柳凌蔭被推到了嚴煦身邊，她垂着頭巴巴地望着她的手。
“做什麼？”嚴煦一邊脫衣服一邊問。
柳凌蔭欲言又止，原地扭捏了好一陣，半晌，在嚴煦脫完全部衣服後，才小聲道，“能不能……給我開個盾。”
“不能。”嚴煦面無表情地拒絕，“你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
“連我爸媽都沒見過我現在的身體，”柳凌蔭扯緊了自己的領口，紅着臉叫囂，“我、我又不是野人！正常人怎麼可能在別人面前赤身裸.體！”
嚴煦指了指她身後，“正常人已經開始洗了。”
柳凌蔭順着她的手指扭頭望去，就見宓茶坐在小板凳上，她的腦袋上已經堆滿了泡沫，彎腰去擠沐浴露了。
沈芙嘉剛試了試水溫，一扭頭，看見了柳凌蔭的視線，於是不動聲色地將板凳往前搬了些，笑着對她道，“你現在不洗，一會兒芝憶她們可就要來了哦，你想被她們看嗎？”
柳凌蔭陡然回神，立即脫下了穿了五天的防護服。
她立刻洗！
幾人在淋浴下將身體上的泥沙徹底沖洗乾淨，第一遍衝完的水呈現恐怖的灰色，直到第三遍才恢復了清澈。
彷彿脫下了一層包裹全身的水泥，女孩們的肌膚在溫水的洗滌下，恢復了原有的光澤。
甩掉全身污穢的感覺讓人忍不住喟嘆，宓茶仰着頭，水流從她頭頂淋下，溫暖的熱氣霧濛濛地籠罩了宓茶的全身。
坐在她旁邊的沈芙嘉側身洗頭時一怔。
從前的宓茶是懵懂的梅花小鹿，可此時的她沐浴着纖纖水流，彷彿是一頭從瀑布後躍出的仙林白鹿。
宓茶長大了，沈芙嘉清晰地發覺了這個事實。
她和百里夫人越來越像，即使五官並不讓人驚豔，可她周遭的氣質日漸成熟、日漸仙逸溫雅。
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宓茶睜眼，疑惑地扭頭看去。
那雙圓眸前所未有的漂亮，透過水霧，它們準確地捕捉到了沈芙嘉的瞳孔。
四目相交的一瞬，沈芙嘉呼吸一滯，她猛地回頭，盯着自己腳前的地面，臉上莫名地發燙。
奇怪，都在一起那麼久了，她的心臟怎麼還是那麼大驚小怪。
看着雙頰泛粉的沈芙嘉，宓茶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
她跟着縮起了肩膀，雙腿併攏，小臂遮在了胸前。
明明平常親吻擁抱都沒關係，可總有些本該無所謂的場景，一瞬之間將她們拉回還未確立關係前的緊張與羞澀。
宓茶咬着脣，她低頭看着地上水流照出的模糊的影子，心臟和臉頰都熱得發燙。
好久沒有洗臉，又生了一場病，她是不是變醜了啊……
柳凌蔭終於克服了害羞的情緒，當邁出這一步後，她便能放鬆享受熱水帶來的愉悅。
正舒服地用洗髮露抓着頭髮，一斜眼，她忽地瞧見了左邊這微妙的氣氛。
這是在幹什麼……
兩人害羞地呈外八字相互躲避視線，渾然上演着一場《青春物語》的純愛片，四周蒙起了酸澀微甜的櫻色濾鏡，柳凌蔭抓着頭髮的手指緩了下來，眉梢迷惑地抽了抽。
平常粘得像是兩條八爪魚，現在又在玩什麼純情，難道說這是情侶之間的什麼另類情趣……
文瑩幾人已經離開了澡堂，宓茶頭髮最短，第一個洗完，小心翼翼地將自己沒進了水池。
轉來南方後，她很少有機會見到澡堂，這裡雖然不能和首都高級學院的澡堂相比，但和408的幾人一起泡澡是她從未有過的體驗，這她感覺十分新鮮。
柳凌蔭在淋浴下洗完之後就穿上了睡衣，宓茶泡在池裡仰頭看她，疑惑道，“凌蔭，你不下來嗎？”
“我纔不要泡別人的洗澡水。”她蹙着眉，一臉嫌棄，“你也別泡，髒死了。”
“只有文瑩她們下來過，很乾淨的。”宓茶拍了拍旁邊的水，打出些清澈的水花來，“一點都不髒。”
“就是因爲她們下去過，所以纔不乾淨。”柳凌蔭甩了甩吹乾後蓬鬆的長髮，“我要回去了。”她纔不要沾上別的女人掉落的角質層。
“下來嘛，”宓茶對着她張開手臂，“我會接住你的。”
“我又不是因爲害怕！” “好~接住我——”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下一秒，水花四濺。
結束《青春物語》拍攝的沈芙嘉徑直從柳凌蔭身旁躥過，腳尖一點，欣悅地跳了下去，池邊的柳凌蔭立即被從頭到腳濺了一身的水。
“沈芙嘉！！！”柳凌蔭提着溼透的睡衣尖叫不止，“你有病吧！”
投入宓茶懷抱的沈芙嘉轉身，笑了出聲，“誰讓你不知道躲。”
“現在你已經沾了水了，一會兒再衝一次不就好了。”她摟着宓茶的脖子，推薦道，“下面的感覺很不錯哦。”
“下面有你們這一對傻逼情侶在已經足夠糟糕了！”柳凌蔭氣呼呼地跺腳，掉頭就走。
嚴煦和她擦肩而過，繼沈芙嘉之後下了水池。
宓茶有些意外，她還以爲嚴煦這麼珍惜時間的人不會把時間浪費在泡澡上。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嚴煦掬起了一捧水，低低開口，“我好久沒有接觸水了。”
在乾旱的森林裡待了那麼多天，身爲水系能力者的嚴煦無時不刻地想念水流的氣息。
短時間內她是見不到活水了，那麼能有一個水池也還算不錯。
水流順着嚴煦的指縫落下，她找了個角落坐下，隨後閉上了眼睛，對着幾人道，“你們離開的時候叫我一聲，我[冥思]一會兒。”
這裡的水元素十分充裕，比較適合水系能力者訓練。
“纔回來第一天，休息一會兒吧？”宓茶被嚴煦的努力驚到了，要知道，兩個小時前嚴煦還發着高燒，現在剛一吃完飯就立刻進入了訓練狀態，中間半點停歇都沒有。
嚴煦簡直把自己當做了機器。
“是啊，”沈芙嘉附和道，“嚴煦你別把自己繃得太緊，大病初癒，你的身體真的需要好好調養一下。”
嚴煦睜眸，眼中露出了兩分困頓之色，“那在這裡應該做什麼，發呆麼？”
說話之際，有人影靠近。
宓茶一轉頭，就見脫去衣服的柳凌蔭不情不願地下了水。
“凌蔭你回來啦？”她高興道。
“你們都把我弄溼了，我還能去哪。”柳凌蔭哼了兩聲，下巴衝宓茶揚了揚，“離我遠點，別把你身上的皮屑帶過來。”
宓茶唔了一聲，難過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
原來她在凌蔭眼裡那麼髒麼……
沈芙嘉立即抱住了宓茶，瞪了柳凌蔭一眼，“走，我們纔不稀罕和她玩。”
“你是帶着孫子的奶奶嗎！”柳凌蔭無語。
這一聲抱怨之後，沒有人接柳凌蔭的話，也沒有人開新的話題，偌大的澡堂驟然變得格外寂靜。
這寂靜持續了一段時間，半晌，嚴煦開口起了頭。
“沈芙嘉，你太和我們見外了。”
早上未完的話題又被提起，沈芙嘉知道，她必須給408一個交代了。
她轉身去看嚴煦，嚴煦也正望着她。
“下一次不要把我們撇出去。如果連我們四個人都不能心意相通，你還指望408走到什麼地步？”
“就是，”柳凌蔭不悅地蹙眉，“你總是讓我們擔心……如果今天聞校長真的要追究這件事怎麼辦，你難道真的要去坐牢麼？”
“我們不要求你事無鉅細地跟我們彙報，但是這樣的大事，你總該和我們商量一聲。”
嚴煦承認，408幾人都不適合做暗殺，這場行動沈芙嘉的配置沒有出錯，但她們總歸還是想要得到起碼的知情權。
沈芙嘉本想笑一笑，應一聲好，說下次她一定和她們商量。
可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我不想敷衍你們。”
她從宓茶的懷裡退了出來，認真地看向了另外兩人，“可如果重來一次，我還是這樣選擇。”
“不，”她閉了閉眼，無奈地笑了，“如果你們成了那時候的我，你們也會這樣選擇。”
她之所以變成現在這樣，還不是因爲在這一年不到的時間裡，被這個隊伍里舍己爲人的蠢貨們感染了？
從前的沈芙嘉可沒有那麼大義凜然。
沈芙嘉還是自私的沈芙嘉，不過這個“自”裡，從前只有她的家人，現在多了一個408。
宓茶向前了一步，她在水下握住了沈芙嘉的手，衝她揚起了抹笑，“晚點的時候，我們叫上其他同學一起去給何老師道歉吧？”
沈芙嘉說得沒錯，這場行動的風險太大，408的任何一個人處在沈芙嘉當時的位置上，都會做出大同小異的選擇。
她們沒有資格指責沈芙嘉。
這場泡澡沒有持續太久，五分鐘後宓茶就開始打哈欠。
熱氣將連日的疲憊薰了出來，幾人去沖洗了下身體，決定先回宿舍好好睡一覺，一切等睡醒再說。
四人間的宿舍極小，裡面只有兩張上下鋪、一頂櫃子、一頂架子以及兩張桌椅。
將牀鋪好之後，沈芙嘉睡在了宓茶的上鋪，柳凌蔭則睡在了嚴煦的上鋪。
新發的被褥有一股神奇的香味，宓茶摸着身上軍綠色的被子，聞着這股味道，感受着肚子裡飽飽暖暖的踏實感，很快進入了夢鄉。
和熱騰騰的飯菜一樣，她們已經許久沒有睡過牀了。
頃刻之間，小小的陌生寢室裡只剩下一片安穩的呼吸。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訓練、陌生的寢室，幸好熟悉的人還在。
如過去的那不平常的一年一般，408終於又一次磕磕絆絆地走了過來。
這個隊伍總是走得格外艱難，一路伴隨着大大小小的波折坎坷，看得人被吊住呼吸。
好在不論過程如何，至少在每一次的結局裡，她們都能一個不落地站在一起。
這一回，她們又暫時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