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瘦脆弱的葦稈，
四處散開的流沙，
泡沫飛濺的海浪，
我不再相信你們！
——海涅詩選
「我不會道歉的。」
「只是做了我一直都想做的事。」
「誰都不能妨礙我！」
窗外的太陽早已西沉，季月容睡了整整一天。
莫莫和盧彥守在她的房門外，兩個人的表情都十分嚴寒。
如果說盧醫生一貫如此，那麼莫莫小姐總該恢復一下嬉皮笑臉吧。不過在聽完盧彥的敘述後，莫莫愁容慘淡地呆坐在沙發上。
“到底該怎麼辦纔好呢……”莫莫託着腮，喃喃自問，“我從來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啊。”
“等她醒了，由你去和她說，還是我？”盧彥問，口氣冷淡。
莫莫想了想，嘆道：“還是我吧。”
“誰都不用了。”季月容的聲音忽然從他們背後揚起，“盧醫生的暗示已經消失了，我，恢復了記憶。”
她恢復了記憶，十四年來的看診原來只是爲了封住她原本的記憶。
這一切都是虛假，她不是媽媽的女兒，也不是哥哥們的妹妹。她誰也不是。
“你想起你原來的名字了？歐菲利亞？”莫莫小心翼翼地問。
季月容點點頭：“十四年前的事故讓我大腦損傷很嚴重，對於‘歐菲利亞’來說，已經死過一次也不一定。”
“既然你醒了，你們就隨我來吧。”一直沉默在旁的盧彥開口道，並領着季月容和莫莫走到另一側的房間。
早上他們找到衣衫不整的季月容後，就把她帶回來盧彥的家裡。喊着“住手”的季月容到底遭遇了什麼，莫莫他們聰明地沒問。想着，莫莫偷偷瞄了一眼季月容冷然的側臉，這或許是她原本的模樣。
“這裡全是我父親的研究成果。”盧彥領她們來到一間圓形的房間。
門的正對面是一排書架，上面有許多藏書，門的左側是巨大的顯示屏，右側是茶几和沙發牀。而房間的中央是一些看起來十分精密的機械儀器。
莫莫像着了迷似的走過去：“真是驚人，沒想到在這裡還有人可以做到這樣。”每個平行的世界裡，科技發展水平都不一。這個莫莫所在的平行世界的科技水平早就遠超其他世界。
“如果有了這些，說不定可以開啓時空裂縫呢。真想一次就抓到他，然後回去呢！”莫莫樂天道。因爲時空傳送是單向的，所以每次穿梭一次，卻不一定能順利返回到原來的世界。莫莫已經在各個不同的世界裡穿梭了一百多次，如果按現在這個地球的時間來說，她已經離開她原本的世界好幾百年了。
“不，你根本不清楚你面對是誰。”季月容不客氣地打破莫莫的幻想，“而且理論上來說平行時空是無限存在的。但目前已發現的只有兩百多個，這意味着要穿梭回到你原來的世界，假設你每次都穿梭到不同的地方，你也要再試一百多次。至於抓到他，你想也別想了。”
“喂，你給我一點信心吧！”莫莫沮喪地栽倒在沙發上，“我再也受不了這種‘貓抓老鼠’的遊戲了。”
“我也是。”季月容走到書架前，隨手抽出一本書，“每一個‘我’存在的意義是什麼？面對一個已經轉換成量子形態的他……”
“等等，不可能！”莫莫從沙發上一跳而起，“人類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了量子化。他怎麼可能以量子形態存在，這絕對不可能。”
“所以我說，你根本不明白你面對的是什麼。”季月容轉向莫莫，“現在，說他是‘神’也不爲過。”
那把刀刺在她的肩胛骨上，他一腳踩在她的肚子上，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
“爲什麼帶她來這裡？是他指使你的嗎？”聞人清輝的聲音很冷很輕，“如果想死得痛快一點，就老實說吧。”
她咳出一口血，放聲笑道：“哈哈哈哈哈太好玩了，你注視着的季月容根本就不是季月容。”
“什麼意思？”他危險地眯起雙眼。
“每個世界裡的你都爲‘季月容’瘋狂…可惜…你…以爲的這個季月容…是假貨。”她流着血仰望着神情已趨冰寒的聞人清輝，“這個世界的‘季月容’十四年前被替換了！哈……你永遠找不到真正的‘季月容’，因爲她.死.了。”
聞人清輝不發一語地抽回刀子丟到一旁。他彎下腰，拽起躺在地上的她。
劇烈的疼痛差點使她暈厥過去。
“你是殺不了我的。”她將一口血吐到他的臉上，“我和這個季月容…我們都是神的女兒……他不會讓我們死的。”
“神的女兒？他？”聞人清輝的嘴角噙着譏誚的微笑，“你的意思是，我怎麼折磨你，你都不會死？”
“你想做什麼！”她的眼底第一次流露出恐慌的情緒。這個男人，讓她感到害怕。
“我想做什麼？”他貼近她毫無血色的小臉，“你長得和她一模一樣呢，‘季月容’。”
盧彥的家中，季月容和莫莫正在查閱盧彥父親留下的手稿。
“對不起。”站在爬梯旁的季月容，望着踩在木梯上找書的莫莫，低聲地說道，“對這個世界的莫莫，我很抱歉。”
莫莫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她是在爲這個世界莫莫的死道歉。
“安啦。”莫莫擺擺手，“我已經習慣了。每個世界的‘我’都有着各自不同的人生軌跡。你知道我見過最誇張的是什麼嗎？”
“是什麼？”
“有一個‘我’居然是魔王的王妃誒！”莫莫咧嘴笑道，“那個魔王長得還怪帥的，但獨佔欲好強，所以害得那個‘我’滿世界逃。當然之後他們有沒有和好，我就不知道了。”因爲她只是在那個世界稍作停留，之後就離開了。如果許願有用的話，她希望那個自己能過得幸福，至少能理解魔王對自己的愛。
季月容露出淡淡的笑容：“我沒有過那種感受，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是吧是吧。對了。”莫莫想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問，“你是被創造出來的人造生命體？我之前聽聞過，那個瘋狂的傢伙造了好多個少女，把她們當作自己的女兒撫養長大。”
“不。”季月容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我確實是人造的生命體，但我被創造出來就是爲了對付他。”她是人造的生命體，所以平行時空裡不會有另一個自然生成的她。可是十四年前她卻落入了他的手裡，於是他複製了很多個她。雖然她至今不明白他這麼做的理由。
凡人能理解至高無上的他？顯然不能。所以她捉摸不透他，不明白他這樣大費周折，到底是爲了什麼，他的最終目的又是什麼。
“在季月容的總經理家裡，我遇見了另一個自己。”她靜靜地說，“不，應該說是她把我帶到那裡。”現在她的記憶有點混亂，夾雜着作爲歐菲利亞時的記憶，也有作爲季月容時的記憶。
換作一般人，要接受多種記憶，很容易導致精神錯亂。好在她不是完全的人類。
“我覺得我們有必要調查清楚。”莫莫合上一本書，“就算你說我不清楚自己面對的是什麼敵人。可哪怕他是神也好，如果他想傷害你，我也會保護你。”莫莫直視着季月容的眼睛，真誠道：“相信我，不論是作爲歐菲利亞，還是季月容，我都會保護你。”
“謝謝……”她撇過臉，“但不需要。”
“你不相信我？”莫莫略有些受傷地垂下腦袋。
“不是，我只是不想給你，給任何人添更多的麻煩。”說着，她看了一眼沉默的盧彥，“那個人，他要的只是我。”
只是她而已。
聞人清輝的臥房。
他掰着她纖細的手指。
“所以說，那個人和我一樣，要的只是她而已？”
她的舌頭被裁去一半，因此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原來她真正的名字叫‘歐菲利亞’。平行世界嗎？真是不錯的想法呢。”聞人清輝此刻的面容既邪魅又危險，“你見過其他世界的‘我’，對吧？”
他俯首挨近她的左耳。
劇痛。
“唔！”血花濺到他的俊臉上，卻讓他的笑意愈發鮮明。
“每個‘我’都愛着‘季月容’嗎？”他吐出她的耳朵，“有多喜歡呢？原本的‘季月容’又長得什麼樣呢？真讓人好奇，你說是不是。”
“唔！”她痛得幾乎要暈過去，爲了防止她中途失去意識，他早在開始之際就替她打了清醒劑。
這個宛如撒旦般的男人！
魔鬼！魔鬼！魔鬼！去死！去死！去死！
“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他微笑着貼近她的額頭，“如果你再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可不敢承諾自己會不會保下你的雙眼。”
“唔！”
“其實我不是那麼殘忍的人，只要你老實一點我不會傷害你。”他的手撫摸着她的臉頰，“啊，我忘了你現在說不了話。嘖嘖，我都說了，不要用這眼神看我……”
他按住她的眼睛。
“你的眼睛如此美麗，我真的會剋制不住想要它。”
“唔！”她痛得掉下眼淚。淚珠滑落她的臉頰，被他一一拭去。
會做這些事的，當然不是那個在人前溫文爾雅的聞人清輝。褪去假面後，真實的他。
“真實的這個‘我’，只有你能看見。”他也只會，只想讓她看見。
“唔！”這個代替品真是不乖呢。他是不是該考慮卸掉這隻小鳥兒的羽翼？反正如她所說，她們是不死的。
“放心我會盡量溫柔一點。”他從廚房裡拿來了水果刀，丟在沾滿血的地毯上。
“唔！”她的淚流得更兇了。
“別哭，我會心疼的。”他捏住她的下巴，笑得溫柔，“畢竟你和我愛的人長得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