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奴婢想接近皇上,那麼奴婢更該聽從您的旨意跟隨順公公回宮,而不是繼續以一個宮女的身份回到昭陽宮。退一步講,如果奴婢想接近皇上,在入宮後,何必掩飾自己的容貌,反願以平淡無奇的樣子爲奴呢?”
“那你爲何會去禁宮,吟唱那支曲子?”
我能告訴他,是聽從景王之命嗎?我不能!
“那首曲子,是奴婢初進宮,在御池邊所得。整首詞譜均寫於一片枯萎的樹葉上,但卻遇水不化,所用的,必是後宮尊貴之人才能用的上好墨塊,奴婢被詞譜所吸引,更牽懷於寫出此詞譜的人,故暗中學唱了此曲。而,那處禁宮,每每聽宮人提起,都是關於前朝最悽美的愛情,所以,那晚奴婢偶經宮門,見無人把守,才涉險進去,因景生情,因簫觸思,方無意吟出那樹葉上的曲子。”我徐徐說來,容色沒有一絲的惶張,“至於奴婢掩飾容貌,實是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在這宮中,越不起眼,越安全。但,奴婢這個想法始終是錯了,從那次因桃樹被責打開始,奴婢就知道,只要皇上您看中的東西,不管它願不願意,都會被推上不復之地。”
我隱去那晚的妝容不提,這些,倘若他懷疑,我再解釋都無用。
如果,他選擇相信我這些錯漏百出的話,則證明,哪怕不過是相似的替身,在他的心底,都有着選擇相信的位置。
但,這一隅位置,實是今後得保我平安的所在。
墨瞳啊墨瞳,你的心氣,在此時,恰也如此不堪。
而他凝着我的臉,只是沉默。
我的眸中,湮起一絲霧氣,愈漸朦朧。
原來,要扮演柔弱,就必須依賴眼淚的烘托。
當我想起南越宮中那兩年,心底蘊積的怨委,便會慢慢化成霧氣凝結。
卻並不潰散,落下。
“奴婢進宮,並非是本意,奴婢只想安安穩穩地能熬到出宮的時日,但,這些,從那晚,奴婢無意去了禁宮,就都變了,無論奴婢再避,其實,都避不過,也避不起。”
隨着這句話,他不再捏緊我的下頷,修長的手指緩緩撫過我的輪廓五官,道:
“是,朕不會容許你避開。自你近身伺候朕的那一刻開始,朕就知道,你是那晚衝撞朕的女子,你可以掩去容貌,惟獨掩不去的,是你身上的香味,和她一樣的香味。”
他的脣邊勾起一弧無奈的淺弧,那麼淺,落進我的眸底,陡然,是悲涼的味道。
“所以,您纔會讓奴婢做御前宮女,所以,您纔會在奴婢即將被杖斃時救奴婢於生死。”我黯淡地垂下眼斂,“一直以來,奴婢掩飾自己的容貌,不過僅是爲了不引人注意,但,當奴婢知道,這份容貌和您所在乎的那人相似時,奴婢知道,惟有一直的掩飾下去,或許,纔會活得長一些。”
“你是蘇州一名鹽商的女兒,因家族歷代經商,故你父親選擇把你送進宮,希望對其仕途有所幫助。可在你入宮的途中,你闔家就被歹徒所打劫,一家七十餘口,悉數斃命於歹徒刀中。是以,你才失去了入宮最初的目的,只求自保。”他徐徐道來。
景王給我所安排的身世,是天衣無縫的,合着我最初的解釋,一樣是天衣無縫。
但,我知道,有些事,並不是天衣無縫,就能解釋得清的。一如,我現在的心境。
眸底的朦朧在他的話音落下時,終於,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