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哪裡怪了?”
被魏南音這麼一提醒,魏汐月也覺得溫陽公主好像是有點怪,但是怪在哪裡,她又說不出來,總覺得就堵在胸口處。
“就覺得她除了對吃食上有些挑剔,別的地方一點都不像個公主的樣子。就拿趕路來說吧,大家都累得夠嗆。就連大皇子殿下都有些受不住,她卻像催命似的,連口氣都不讓人喘。”
魏南音一邊抱怨,一邊輕輕地捶打着自己的小腿,白皙修長的手指被修成了圓潤潤的形狀,飽滿可愛,指甲上塗了鮮紅的蔻丹,趁着嫩白的手指更加鮮豔。然而這鮮紅色卻一點都不讓人覺得突兀妖豔,似乎它本來就應該是鮮豔的紅色,渾然天成。
魏汐月收回目光,擡手看了看自己的指甲,粉嫩粉嫩的,指端的少許皮膚因爲前些日子要給楚遇趕製藥丸的緣故,染上了一些鵝黃色,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也知道將來能不能夠洗掉。
“她是金枝玉葉,千金之軀,年紀又最小,脾氣怪點也沒有什麼。”
魏汐月忽然想起來,她似乎從來都沒有注意看過溫陽公主的手。
印象中,溫陽公主的手總是冰涼冰涼的。這冰涼摸起來觸目驚心,不帶一絲溫度,寒冷一直會延伸到人的心裡去。
不知道溫陽公主的手上是否染了蔻丹,那麼小的孩子應該不會這麼做吧?不過也說不準,魏清淺自小就喜歡打扮自己,說不定大家千金都喜歡呢。
“金枝玉葉怎麼了?”魏南音兀自憤憤不平,“大皇子殿下還是龍子呢,殿下還不是照樣遷就着她?”
“禍從口出。”魏汐月將馬車的簾子都放了下來,指了紅杏,讓她把另一邊的簾子也放下來,車裡一下子就悶熱起來,“何況溫陽公主自小被嬌寵慣了,說一不二,你可不要得罪她,否則我真的保不了你了。”
“大姐姐你就放心吧,有大皇子殿下在。他是最公正不過的人了,不會眼看着公主殿下胡鬧的。”
魏南音三句不離大皇子殿下,魏汐月的心就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難道真讓楚遇說中了,這魏南音是鐵了心要跟着大皇子殿下了?
她不知道楚遇的打算,明明將來是要和大皇子做敵人的,爲什麼還要將魏南音嫁給大皇子?爲了成就自己的霸業,就可以犧牲別人一輩子的幸福嗎?
魏汐月是將魏南音當成自己的親生妹子來看的,她絕不容許別人來傷害魏南音。大皇子城府深,頗有心計,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甚至會不擇手段,她不能夠眼看着魏南音跳進狼窩裡。
不知道魏南風是怎麼個想法,這一路上總得找個機會讓魏南風知道。倘若魏南風也同意,魏汐月也就當做不知道,隨魏南音去吧。
人都上了車,隊伍已經整裝待發,前頭卻不知道出現了什麼騷亂。
紅杏打起一邊的簾子,朝外張望了一會兒:“是溫陽公主殿下那邊,好像出了什麼事情。”
魏南音喜歡看熱鬧,索性就將簾子都捲了上去,還拿着團扇不停地扇着:“大姐姐,你把簾子都捲上去吧,我不胡說了。”
魏汐月依言將簾子捲上去:“到底出了什麼事情,看仔細了沒有?”
黃桃“呼哧呼哧”地跑過來,半個身子都探進了馬車裡:“王妃,三小姐,王爺讓奴婢來稟告一聲,是公主殿下的馬車和郡主殿下的馬車有了點衝突,不礙事的。”
“去看清楚了,再來回話。”
黃桃答應了一聲,又跳下了馬車。
不一會兒,前頭沒動靜了,黃桃又回來了。因爲車廂內狹小悶熱,紅杏這回和黃桃換了地方,上了後頭的馬車,和錦繡作伴去了。
黃桃便嘰嘰喳喳地說開來了:“王妃,您不知道,原來這給公主殿下趕車的老頭子是個聾子,什麼都聽不到。”
“這可稀奇了。”魏南音也不捶打自己的小腿了,整個人都靠在馬車壁上,纖手託着粉腮,笑道,“可從來沒有聽說過聾子也能夠趕車的。這是哪兒找來的?”
“誰說不是呢,纔剛可不就衝撞了郡主殿下的馬車麼?郡主殿下的陪嫁丫頭夏彌剛剛就站在外頭,叉着腰罵那聾子呢。被王爺斥責了幾句。”
魏南音有些討厭溫陽公主的趾高氣揚,便興高采烈起來:“那公主殿下就由得那丫頭罵嗎?”
“倒是沒有出聲。”黃桃也帶了幾分喜氣,“說來也奇怪,一向大方守禮的郡主殿下也沒有吭聲,好像有點由着夏彌去罵的意思……”
“胡說!”
魏汐月不大不小地斥責道,魏南音和黃桃嚇了一跳。後者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臉色就灰敗下來。
魏汐月緩和了口氣:“郡主殿下怎麼會是那樣的人呢?一定是夏彌那丫頭平日裡就行爲不端,脾氣又暴躁,看着馬車衝撞了自己的主子,就不管不顧地上去了,郡主殿下這會兒說不定也在斥責夏彌呢。”
魏南音張了張嘴,好像要說什麼,魏汐月趕在前頭又說道:“溫陽公主不說話,也有溫陽公主的道理。公主殿下心胸寬懷,不和一個下人計較,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大姐姐怎麼爲她說起話來了?我看,郡主殿下就是對公主殿下有怨言,剛纔用膳的時候,她可是對公主殿下愛答不理的。”
“行了。”魏汐月往外看了看,見沒有人注意這邊,才緩和了語氣,“別說了,再說下去,被人聽着了,我看你真是要挨鞭子了。”
魏南音打了個寒戰,估計也想起了溫陽公主將太子府上的侍妾活活打死的事情。
嘴上卻不服氣:“還有大皇子殿下……”
“你以爲大皇子殿下真能夠保得住你?”
魏汐月不屑地笑道:“南音啊,你瞧瞧當今皇上對大皇子殿下和溫陽公主的態度就知道了。真出了事情,恐怕咱們這支送親隊伍裡,最有資格說話的就是溫陽公主了。”
這話不假,溫陽公主身份地位高貴,全天下皆知。
公主殿下甫一降生,當今聖上就曉諭四海,加之貴妃娘娘身份尊貴,雲汐國唯一的小公主簡直都要被捧上天去了。
世人都知道,雲汐國的小公主在皇上心裡,分量比太子殿下還要重。
真要在浩清國出了什麼事情,明面上來講,恐怕還真的是溫陽公主出面說話比較有分量。
魏南音不服氣,卻又找不到什麼理由來反駁魏汐
月,只得把臉轉向一邊,氣鼓鼓地自己想心事去了,右手還下意識地撫過左手的手指。
魏汐月跟着魏南音的手掃了過去,見左手的食指上有幾個不甚明顯的小孔,像是被針扎的一樣。
紅杏說,魏南音這幾日得了空就過來找她們探討女紅夥計,平常也總跟着錦繡學繡花。錦繡的繡工十分好,人也耐心,總是不厭其煩,一遍一遍地指出魏南音的錯處來。
魏南音平素養尊處優慣了,家裡的人也不管管她,她可從來都沒有學過女紅。以前在南邊,她也是撿起了針,又丟了線,長這麼大,就沒有正正經經地學過針線活。
這可奇怪了,怎麼轉了性子了?
車馬終於上了路了。
大皇子殿下和楚遇終究照顧到溫陽公主是剛剛趕上來的,人馬都睏乏了,後頭還跟着那天晚上夜襲受傷的侍衛,速度就明顯慢了許多。
已經過了晌午,天氣越來越悶熱,老天爺像是把攢了一年的炭火都拿了出來,可勁兒地燒起來。
天上的日頭已經晃得人睜不開眼睛,分不清楚到底是隻有一個日頭,還是十個日頭地出來,在人頭頂上肆意地張揚。
官道兩邊的樹葉子被曬得都失了水分,無精打采地耷拉着。樹上藏着的知了也沒了聲息,不知道躲到什麼地方涼快去了。
本來這馬車跑起來還有些許的風,能夠吹散這悶熱。現在一放慢了速度,就連這最後的風也沒有了。
“咕嚕咕嚕”的車輪子滾過僵硬的地面,單調的聲音讓人莫名的煩躁,又找不到發泄的出口。
人和馬都沒有了聲息,人人都失去了說話的興趣,只盼着這悶熱的白日快些過去。
忽地,一聲清脆悠揚的笛聲響起。曲子歡快動人,像春花綻放,夏鳥啾啾,秋雨撩人,冬雪颯颯。更像是一股清泉,緩緩流過這悶熱的官道。
魏南音一下子就來了精神,探出身子,側耳傾聽了一會兒,纔回身道:“像是從溫陽公主的馬車裡傳出來的。”
黃桃也接口:“溫陽公主的笛子吹得好聽極了。前年麗妃娘娘壽宴,皇上下旨要好好地操辦,紅杏跟着王爺去送禮,就站在萬慶宮的宮牆外,說是裡頭溫陽公主的笛聲勝似天籟,把人的心都吹得飄飄悠悠的。”
魏南音撇了撇嘴角,像是要說什麼反駁的話,可溫陽公主的笛聲的確動人,她又找不到什麼詞兒來反駁黃桃了。
終究是少年心性,即使挑不出人家的錯處來,她也要補上幾句:“好聽又怎麼樣?這世上自然也有人吹得比她還好聽呢。遠的不說,就拿教她笛子的那個人,自然要吹得比她還好聽呢。”
黃桃就笑道:“可沒有人教公主殿下吹笛子呢,聽說是公主殿下自己琢磨的。”
魏南音被噎了回去,索性就連黃桃都不理了,專心致志地趴到馬車車窗上聽笛子去了。
外頭的樹葉有了響動,“嘩啦嘩啦”地應和着動人的笛聲。風也來湊趣,溫陽公主馬車四角的小銀鈴“叮鈴叮鈴”地搖晃起來,襯得那笛聲格外地愉悅。
魏南音探頭出去,看了看天上,又伸出手晃了晃,忽地喃喃道:“好像是要下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