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執事交待完注意事項就退出了房間。
鏡映容神識掃過架子上陳列的玉簡,將裡面內容盡數知悉,然後在三靈的要求下把玉簡內容在識海里映現出來。
極焰珠:“這什麼啊,解壓二十八法……太初觀居然在研究這種東西。”
極界筆:“看上去好像還在摸索階段。這一代掌門倒是挺有想法。”
極煞劍:“這種東西真的有用?”
極界筆:“應該有點效用吧。我看這所謂的措施對策,大體就是傾聽、引導和寬慰。因爲大部分修士喜歡獨自修煉,習慣獨來獨往,除了道侶,即使有至交好友,也少有相處,心有苦悶積鬱等情緒也無處發泄,如果給他們一個紓解的渠道,多少是有益的。”
極焰珠:“看起來需要有很好的耐心才行,這個簡單,鏡子的耐心可好了。”
極界筆:“還得足夠細膩,能夠感受和體會他人的情感……這就有點難。”
極煞劍:“想太多,只要聽着就行了,再順着說兩句,哪有那麼複雜。最要緊的是保密。”
極界筆:“這倒是,無論聽到什麼都不可外傳,否則剝奪內門弟子身份,降去外門,且永不得再入內門。這懲罰,跟被逐出師門也差不離了。不過也好理解,涉及他人,規定理當嚴格。”
它們正討論着,忽然間,房間裡響起了一陣輕而緩的鐘聲。
鏡映容看向白色光幕,光幕上隱隱約約映出一個人形輪廓。
人形輪廓慢慢接近光幕,而後倏地矮了一截,似是坐在了椅子上。
聽不出性別年齡的怪異聲音從對面傳來:
“七號療士在嗎?”
雖然被光幕改變了音色,但聲音中的遲疑與試探仍能被聽出。
鏡映容:“在。”
得到迴應,對方輕微地“呼”了一聲,道:“我是第一次來,那個,我……我該怎麼說?”
鏡映容看了眼玉簡,道:“說什麼都可以,我在聽。”
“啊,我……我是想說……”
對方支支吾吾半晌,終於憋出了三個字:“我好累。”
鏡映容:“爲什麼累?”
“我……唉,”對方低低一嘆,嘆息中滿是疲憊之意,“修爲到了瓶頸,不管怎麼修煉都沒有一點進步,原本比我弱的師弟師妹一個個超過我,洞府的位置變了又變,越來越低,靈氣越來越少,更不利於修煉。我這,我該怎麼辦啊?”
鏡映容:“嘗試過其它提升實力的方法嗎?”
對方:“試過,怎麼可能沒試過?悟道塔那些地方我常常去,也曾外出,深入凶地險境,就是爲了能在生死關頭突破極限。可是沒用啊,通通都沒用,這麼久了,修爲還是那樣,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纔好了。”
鏡映容:“可以先做別的事,你有其它愛好嗎?”
對於此問,那人卻是回以慘笑:“愛好?我問你,哪個愛好不需要投入時間和資源?我又無一技之長,想學個技藝都得耗上大量靈石。可我爲了修煉,已經沒有多餘的靈石和貢獻點可供揮霍,我還能做什麼?”
鏡映容:“去賺取修行資源。”
對方果斷反駁:“那我哪還有時間修煉?”
鏡映容:“暫且放下修煉,也許會更有利。”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對方情緒激動起來:“放下修煉,我就徹底完了!你知不知道,那些以前我瞧不起的人,現在是怎麼嘲笑我的。原本被我叫師弟師妹的人,來奪取我的洞府位置,我還得稱他們爲師兄師姐,我有多難堪你明白嗎,我根本不想看到他們!都這樣了,你還叫我放下修煉,你是在戲耍我嗎?”
鏡映容:“沒有,只是建議。”
識海里,極焰珠不滿地道:“這人好煩啊,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本來修爲就沒進步,放下修煉做點別的事不是正好嗎,這都想不通?”
極界筆:“內門這個環境給他的壓力太大了,他未必不知如何做纔是最好,奈何被裹挾着向前,無法停下。”
鏡映容平和的語氣彷彿打開了對方心底的閘門,怨氣如洪水般傾瀉而出: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啊。早知如此,我當初就不該進入內門,而如今,我又無顏回到外門。進不得,退不得,無法可想,無路可走。”
說着說着,對方滿腔怨懣漸漸轉爲無力與悲哀。
“我這輩子,可能也就到這步了,等着壽元耗盡,化爲黃土一……”
言及此處,對方哀慼的聲線有了顫抖:“不,與其那般,我現在就……我甚至現在就不想活了,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這麼累,這麼難熬……”
鏡映容:“你可以去死。”
對方:“什、什麼?”
鏡映容:“如果你不想活,那就去死。”
對方:“你叫我去死?!”
鏡映容重複一遍方纔的話:“沒有,只是建議。”
“你!”
……
林執事將一根玉簡拍在鏡映容面前的桌子上。
玉簡光潔的表面刻了一個鮮紅的“斥”字。
他扶額,用一種無奈又帶點好笑的口吻說道:“鏡姑娘啊鏡姑娘,我該說你什麼好,你是我們言心軒成立以來,第一個一上來就遭到弟子投訴的療士。”
鏡映容眉心皺起小小的褶,困惑地道:“爲什麼投訴我?”
“你還不知道爲什麼?嘿,雖然沒讓你接受訓練,但你總不能叫人家去死吧?”
鏡映容:“我順應病人的想法,給出適當的建議,這是玉簡中寫明的方法之一。不對嗎?”
“……”
林執事用一種驚異的眼神看着鏡映容。
“好,我換個問題。假如你看到陌生人尋死,你會不會阻止?”
鏡映容:“不會。”
林執事:“爲何?”
鏡映容:“他的性命爲他所有,他有權主動放棄性命。我與他沒有關聯,不會干涉他的選擇。”
林執事目中流露異色。
“有意思。那我再問你,你聽病人闡述心聲時,你自己的情緒可有起伏變化?”
鏡映容搖頭:“沒有。”
“嚯”林執事發出意味不明的聲響,注視鏡映容的雙眼劃過精光,“興許你可以繼續試着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