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給你一百分。”陳立從冰櫃裡把一升裝的晨光酸奶拎出來。“看在它的份上加十分。”
紅把燒鵝端到桌上。“廢話,我本來就是一百分的美女,需要你加?”末了,她看見陳立把酸奶就那麼倒在杯子裡,一口氣喝光了又倒,不由把右臉頰湊到陳立眼前,手指在臉上緩緩滑動着說“知道爲什麼你的皮膚沒有我這麼細膩麼?”
陳立只顧喝酸奶,搖了搖頭。
“因爲你不懂養生。就算夏天也別喝冰凍的知道嗎?人體即使在完全不受侵害的環境最多也只能活兩百年。凡是對身體有刺激姓作用的東西,都會增加身體機能、內分泌的負荷。夏天喝常溫的液體……”
紅說話的工夫,陳立喝完了第二杯,猶自再倒第三杯凍酸奶。
她於是不說了。
“簡直是對牛彈琴,拜託你至少注意點形象。”她說完,又想起陳立的摩托車。“快開學了,你能把那輛摩托車換成車嗎?開摩托車很沒格調你知道麼?初中高中的時候那叫酷,大學還開摩托車,給人的感覺就是幼稚、不成熟、沒品味、沒格調、沒檔次……”
“紅小姐,請你收起這些論調。我的格調品味,我自己定。”陳立夾着塊燒鵝,在送進嘴裡前,補了句“此外,你今天顯得特別的囉嗦。”
紅輕輕喝了口溫熱的牛奶,橫了陳立眼,沒好氣的說“快開學了。拜你的好兄弟們的宣揚所賜,別人都以爲我是你女朋友。請問陳先生,我有沒有必要爲自己的形象考慮在意呢?你的個人形象會成爲別人評價我品味眼光的標準,你可以要點臉嗎?陳先生,我有必要提出衷心的建議,在乎格調品味如果不是值得驕傲的事情,那麼你這種一點不在乎的態度更不值得驕傲。”
陳立呵呵失笑,唯恐氣不死紅的接了句“這種謠言太可惡了,完全的破壞了我的形象,我怎麼可能會挑選你這樣的人當女朋友呢?”
紅誇張的笑了笑,笑容很甜,但眸子很冷。轉眼間,笑容消失不見。
“陳先生,你相信淑女發怒也會把牛奶潑你一臉麼?”
“我相信。但我認爲牛奶是喝的。”
紅早餐吃的比較少,她在生活飲食方面很有節制,也很有自我約束力。每天的飲食會根據體重變化,精神狀態安排調整。精神狀態太好的時候,吃的很清淡;精神狀態不太好的時候,會吃些提神的保健類飲品。
陳立以前會說她活的真累。
但現在不會了。因爲每個人都活得很累,只是累的方式不同。
紅穿着拖地的睡袍穿過客廳,進了房間換衣服。
陳立收回目光,回想着紅穿睡袍的模樣,一時怦然心動,覺得紅的姿態,確實經常會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天使的外表下,隱藏的是一顆魔鬼的心。魔鬼啊魔鬼,如果你意識到自己一直在跟魔王合作的話,會有怎樣的表情?’
走出房門的紅,穿的仍然是一身的紅裝。
她的確喜歡紅色,陳立曾經好奇的看過紅的衣櫃,各種的紅顏色。
“你這……其實是心理疾病,真不打算治療?”
“不——治!只有穿着紅色的衣服,我才能覺得舒服。”
紅的態度很堅決。
這是她不正常的地方。她自己很清楚,但是,她不願意改變。在這個問題上,紅一樣也會忘記格調、形象、品味之類的問題。
紅的母親是因爲肺癌病逝的,臨去世前,在紅的記憶中,每一次看到母親咳出血時,都心驚肉跳,恐懼的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好。那些換下來的牀單、衣服,那時小小年齡的她會不停的搓洗,想把殷紅的血洗的無影無蹤。
然而,她母親咳的血卻越來越多、直至,離世……當她母親撒手離世之後,紅卻變的喜歡上紅色。因爲她母親本就喜歡紅色,在紅的感覺中,穿着紅色的衣裳時,就如同在穿着的是逝去的母親咳出來的血染紅的衣服一樣,溫暖,舒心,不再感到孤獨,不再感到無助。
就好像,永遠在母親的懷抱之中。
紅喜歡這種感覺,喜歡呆在母親懷抱中的溫暖。所以,她拒絕治療心理疾病。
陳立發動摩托車,臨上車前,紅還忍不住抱怨不滿。
“這麼熱的天,坐計程車也比騎摩托車好吧?”
“上道觀的路汽車不通行,你就別抱怨了行嗎?總覺得像我媽!”
紅坐上摩托車,把陳立的頭盔取了,戴在自己頭上。
“不是怕熱嗎?”
“擋着臉,被人認出了太丟臉!”
“多麼虛榮的女人啊……”陳立感嘆着,發動了摩托車。
南山的山路幾個月前開始修建,村民參與的熱情十分高漲。
大仙道觀香火的旺盛,帶動了山腳下南山村的繁榮。如今農家開設的飯館超過三十多家,除此之外,還有乂社團開設的一所酒店。
路如今才修了五里,原本山上的道路太狹窄,擴道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紅坐着摩托車,在山路上顛的她很想回家。
她對鬼神論並不感興趣。尤其在知道大仙道觀是乂社團投資的後就更沒了興趣。如果不是她父親託付,她根本沒有來的打算。
好不容易車到道觀廣場,還沒停穩,紅就跳下了車,取了頭盔,大口的呼吸着新鮮空氣。
大仙道觀在去年,經過兩個月的修建,變的跟過去大不一樣。
面積擴大了十倍,置放金漆道祖塑身的中央大殿佔地兩百平米。塑身內用銅,外用金漆。當時陳立本來爲金身發愁,但張大仙告訴他,古代的金身就是銅身。
道祖塑身前面擺放了個大香鼎,裡面插滿了香。
周圍是貼牆製作的紅漆木櫃,每一格的抽屜外,都有抽籤對應的編號,方便人拿籤文。
解籤的,是張大仙。
道觀裡有十個年輕的道士打雜,這些道士都是張大仙的弟子,簡單說,幫不上忙。
陳立知道,張大仙這一年來,非常不好過。
張大仙單獨對着合得來的人時,口若懸河。但實際上,他是個很害怕跟生人接觸的人。正因爲如此他才喜歡過隔絕於世的山林隱士般的生活。最初陳立告訴他,要出資修建道觀時,張大仙很高興。
他覺得,經歷過魔道之星變故的陳立理所當然會對神靈充滿敬畏,有這種心,很正常,也是好事。
後來道觀的人漸漸來的多時,最初張大仙還沒什麼,伴隨人來的越來越多,他開始覺得渾身不再在,覺得吵鬧、喧譁,甚至覺得——恐懼!
直至今曰,張大仙仍然是在勉強的僞裝成沉默、不輕易開口的高人模樣。實際上,他害怕跟一個又一個的陌生人交談,也討厭那種交談,會讓他心情煩躁。然而,道觀的香火興旺本來又是一個修道之人需要、也渴望的結果。
道家也罷,佛家也罷。修行的人,除了不斷修行自我,還有傳道的辦法加快修行的進程。傳道越多,修爲精進的越快,修煉過程中領悟的道法越強、越多。因爲這樣,張大仙雖然難受,卻沒有辦法一走了之。
見到陳立來,張大仙一把拽着他就到大仙居里說話。
“小兄弟啊,你總算來了。這麼大的道觀,靠我一個人不行!你趕緊的去把高人請來。”
張大仙口中的高人其實就在南山,更深的山裡。陳立原本不明白張大仙爲什麼自己不去請。電話裡,張大仙說他有不得已的理由。
此刻陳立才明白,張大仙不是不願意,而是根本見不到那個人的面。
張大仙口中的高手,比他年輕多了,才二十七歲。
但卻是個修道的天才。
當年在武當山時,那個人就盯上了張大仙的傳家之寶,一塊非常有利於修道的罕見的血玉。
張大仙離開武當山不久,那個人追着玉來了。
沒有強取豪奪,也從來沒有苦苦哀求。
他到達南山的時候,對張大仙只說了一句話。
“機緣至,則玉至。”
張大仙算不出死物的機緣,對這句話,誠恐誠惶,卻不願意相信。
不久前張大仙終於明白了,那個人的確窺破天機,修行比他高深的多。
現在那個人不必求,張大仙就已經心甘情願的,希望用玉換他來道觀紮根。有了那個人在道觀,道觀的香火必定會更旺盛。張大仙也能夠安逸的當館主,不用事事親力親爲的爲人解籤,爲人解運。
可是,張大仙見不到那個人。那個人在南山深處佈下了法陣,張大仙的修爲不足以破解,根本就進不去!張大仙心裡明白,那人所以這麼做,是處於同門、道友的考慮。讓一個同門師兄、同道中人當面求他,是一件有損修行的事情。
‘機緣至,則玉至。’
張大仙於是明白,那法陣,應該只有陳立這個始作俑者能夠踏入。
當然,這些實情張大仙不願意也不能說。
承認另一個人比他年輕、修爲又比他高,當然讓張大仙的自尊心無法接受。也太破壞他自稱的,空前絕後、直追道祖的所謂高深修行形象。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