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話

雪後的街上,曉光初現,映在積雪上泛着耀眼的白光,屋檐上倒掛着冰凌,在晨光中顯得極爲冷冽,呵氣成霧,讓人不覺又多了幾分寒意。

嵐酈身着素黃長裙,披了件暗色斗篷,凝心仍是紫衣,披着紫色立領斗篷,靜靜的走在嵐酈身後。

街上的人們已經開始清理積雪,雪色初化,腳步輕踏濺起一串泥污,卻無人會在意這些,雪日,本就如此。

過一戶人家,院內一家人正在合力清雪,三個孩子嘻哈着滾起雪球,歡聲笑語不絕於耳,心底忽然有些淡淡的悵然。

“阿影,”

凝心止住步子,欲言又止,嵐酈知她想說什麼,拉起她的手一同繼續往前走。

“心兒,我帶你去個地方。”

清冷梅香漸近, 不消一會兒,就看到到了那片梅林,棵棵梅花樹皆是銀裝素裹,朵朵臘梅花皆被雪色覆蓋,一方潔白天地,玉樹瓊花皆是冰肌雪魄,攝人心魂。

梅林落雪無人清掃,地上瑩雪依舊,腳步踏上去發出咯吱的脆響聲,凝心隨嵐酈踏進梅林,一時間,兩人無語,只剩咯吱咯吱的踏雪聲,以及枝葉間颯颯的雪落聲。

“阿影,我記得以前,你不喜梅的。”

薄薄的呵氣伴着凝心的話語而出。

嵐酈輕輕挑落了一朵梅花上的積雪,露出雪下顫顫的花蕊。

“爲什麼我不喜歡梅?”

“你說,臘梅太清冷,讓人看了總易勾起愁思,所以你住的地方,從沒出現過梅。”

“可現在的我,最愛這清梅,”

嵐酈托起花瓣放在鼻子輕嗅,梅香夾雜着雪的寒冽撲鼻而來。

“ 心兒,我不想,忘了這梅的清香,而記起它的清冷。”

更不想我的心裡夾雜着其他的感情,住在我心中的,只有他一人。

看着凝心,嵐酈字字認真:“ 現在的我,思想,習性,都和從前截然不同,我甚至能夠感覺到,以前的我,根本就沒有快樂,所以心兒,你若真的把我當妹妹,就不要再逼我!至於那個人,你就告訴他玄影已經死了,讓他忘了玄影。”

凝心側目望着一側的梅,沉思了好久,纔開口道:“好,我答應你,可是他信不信,我不能確定。我今天就要回凌國了,你要好好保重,在這兒等我,等我處理完那邊的事,一定會回來找你!”

嵐酈心頭的石頭落下,緊握着她的手, “好,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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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照積雪,朔風勁且哀。

關好門窗,將那冷風寒月隔於窗外,嵐酈挑亮牀前的蠟燭,坐在榻上蓋着厚厚的錦被,翻看哥哥留的劍譜。

這本劍譜上的功夫套路都是哥哥用過的,難道這就是哥哥所說的傳家劍譜?

“哐——!”

窗子被風撞開,一股冷冽的寒風夾雜着雪花吹進房內,牀前的燭火被冽風侵襲,忽閃着即將滅掉。嵐酈急忙用手爲燭火擋住了冷風,燭芯這才一點點恢復原有的明亮。

拿過一旁的燈罩將蠟燭罩住,嵐酈披了牀邊的斗篷瑟瑟的下了榻,風力遒勁,吹得青絲並着衣襬飛揚。

嵐酈急急關了窗,轉身跑回榻上,卻在回眸間,看到門栓被一把匕首推動着將要打開,吹熄了燈,藉着樓內的光亮,清楚的看到房門前數十個黑影交錯,好像還有刀劍的影子!

那一瞬嵐酈顧不得驚訝,立刻拿起一旁的包袱,將劍譜收好,裹緊了披風跑到窗邊打開窗子。

剛打開窗子,一陣寒風撲面而來,颳得人喘不過氣來。

這裡是在三樓,因爲下雪天的原因,樓下的街道清冷的很,只有一輪圓月在空中俯瞰着這片遍佈銀雪的大地。

嵐酈將風帽兜在頭上,爬上窗棱,看着高闊的距離,顧不得冷風割面,提起內力,屏着氣跳了下去,與此同時,她聽到了房門打開的聲音。

“那女人跑了,快追!”

下墜的速度極快,在快落地時嵐酈蹬了一下牆壁,提着內力用輕功順着房頂飛馳,卻感到十分的吃力,哥哥說的人氣合一她從沒仔細去想過,但在那一瞬間,她突然明白了!

驀地感覺有一股深厚的內力在體內流竄,哥哥說過,她以前是會武功的。

雖然忘了以前的事情,但那股內力是不曾消失的,現在,她應該就是喚醒了那股一直沉睡了四年的內力,身子立刻輕鬆起來。

回過頭髮現身後那羣黑衣人緊追不捨,竟個個踏了房頂飛追過來,直覺告訴嵐酈,自己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可他們是誰?爲什麼要抓她……或者是……殺她!

風聲在耳邊呼嘯,冷風撲面引起一陣刺痛。

嵐酈展開雙臂,在空中似一隻飛雁劃過,越過一角屋檐,在看到前方那列隊整齊的持刀黑衣人時,嵐酈心慢慢沉入了谷底!

收了內力落在一片空曠的大街上,往前跑了幾步緩了衝力,此時身後那羣黑衣人也追過來,列隊擋住了退路!

前後夾擊,除了拼死一搏,嵐酈毫無選擇。

“姑娘輕功不錯,若不是我們早有防備,只怕真要提頭去見主子了!”

前方位於中間的黑衣人得意的開口,似是在感慨自己的神機妙算。

“你們是誰!爲什麼要殺我!”

嵐酈聲音冷的竟不像自己的,一股熟悉的感覺自內心深處涌來,似乎她以前經歷過這些,她有些不受控制,感覺體內好像還有一個她,現在那個 她甦醒了,並且控制了她的身體和思想。

“嗤!”

那人嗤笑一聲,“姑娘莫怕,乖乖跟我們回去,我們是絕不會傷害你的,但若姑娘不懂事的話,就別怪我們不懂得憐香惜玉了。”

“哼,是嗎?” 嵐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緩緩擡起雙手以攻擊的姿態,“只怕你們沒有這個機會了!”

“呵!還挺傲,兄弟們!抓活的!”

黑衣人蜂擁而上,嵐酈心裡卻沒有一絲害怕,相反是滿滿的自信,這些人,根本不值一提。

腦海中一套熟悉的招式劃過,手上也不怠慢,輕車熟路的擋過刀劍,雖是赤手空拳,一招招,一式式,卻皆是又快又狠,直取人性命,不消一刻,黑衣人已紛紛倒下。

嵐酈竟然就這樣,殺了那麼多人!

罡風四起,吹起嵐酈月白色的斗篷,一股寒意侵入嵐酈心底,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滴血未沾的雙手,就在剛剛!這雙手扭斷了那麼多人的脖子!

難道她以前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這個認知讓她感到分外恐怖!

想起剛剛那套武功的套路,嵐酈似乎有些熟悉,腦海中忽然劃過那天楓葉林裡那個黑衣人的招式,和嵐酈剛剛用的,幾乎一模一樣,只是他比嵐酈更狠,更快,更凌厲!

嵐酈心底突然蔓延出一股異樣,她感覺自己好像走進了一個圈子,一個被人畫好的圈子!而她竟毫不自知!

忽然感覺頭有些痛,嵐酈攥緊肩上的包袱,不再看地上的死屍,壓抑着心底攀升而起的恐懼,轉身往雲都的方向飛跑。

她要回去!她要回雲都!這一切太過蹊蹺,她必須要查清楚那天的黑衣人到底是誰,和她到底有什麼關係,爲什麼她這麼熟悉這殺人的感覺,我到底殺過多少人?

從沒有一刻,她如這般慌亂,她無法接受自己殺人的事實,那一地的死屍刺激着她的眼睛,似一根毒刺般深深扎如眼睛裡,一直扎進心裡。

恍惚間似又看到了南宮寒月下帶笑的眉眼,“怕它,就不要去看!”

嵐酈伸手緊緊捂住嘴在風裡飛奔,卻一個踉蹌摔倒在地,寒風依舊,淚水浸溼了眼眸,滴滴落在青石磚上,綻開朵朵淚花。

墨逸寒,即使你不愛我,可我好想你此刻在我身邊,我真的……好怕……好怕……

寒風呼嘯着在這深夜裡遊蕩,帶走了嵐酈的嗚咽,卻帶不走她內心的慌亂與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