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話

一夜無夢。

一大早,嵐酈便醒了,得知哥哥平安,總算安心了。

坐在窗邊,讓舞兒來教自己刺繡,卻總是繡錯。

“小姐,這一針應該這樣來,不然會把花瓣繡偏的!”

“哎~小姐,這個不能這樣繡,要從下往上來!”

折騰了一上午,還沒繡完一隻鴛鴦。若說花草一類她會繡,可唯獨這鴛鴦繡不好。

隱池剛好來這兒,看到舞兒教嵐酈刺繡,竟也跑來學。

嵐酈有些好笑,“隱池,你若學會了,以後成了親,總不能拿着繡花針和妻子搶着繡吧!”

隱池拿着針來回比劃, “那可不一定,萬一娶了個不會使針的呢,我早點學會,以後也好防身啊!”

舞兒“噗嗤”一笑,“恐怕都沒有姑娘樂意嫁你這樣的人,你最好仔細學,免得以後發愁!”

隱池一聽,立馬站了起來, “誰說沒有姑娘樂意嫁我,倒是你,都不一定嫁的出去!不對,是一定嫁不出去!”

眼見他們越說越烈,嵐酈連忙打圓場,“隱池,舞兒,說歸說,未來會發生什麼誰都不知道,千萬不要爲了一點小事傷了和氣。”

豈料他倆異口同聲的告訴嵐酈:“我們根本就沒有和氣,有的只是怒氣!”

好吧,當我沒說,你們繼續!

他們兩個吵嘴歸吵嘴,還從來不記仇,倒像是消遣,嵐酈無奈的搖搖頭,看窗外風景正甚,嵐酈起身往外面而去,草木零落,唯有長青樹仍在堅守,看來過不多久就要立冬了。

走過如帶長廊,到了府後花園,府後假山林立,花色已斂,唯剩幾株楓樹點綴其間,楓葉似火映的這秋日別樣紅豔,秋風乍起,卷落幾片楓葉,飄飄然落於地面,迷人至極。

“小菊你別亂說,將軍會怪罪的!”

“但這的確是真的呀,就在西城門外的竹屋……”

右邊的假山旁傳來兩個女子的竊竊私語,既是如此小心,嵐酈也不想多聽,秘密聽多了,沒有什麼好處,悄然轉身自來時路回去。

“噓!你快別說了,讓嵐姑娘知道就不好了!”

嵐姑娘?她們有什麼事不能讓自己知道?嵐酈停下步子,想了想,靠在一旁的假山上。

“將軍可叮囑過,任何人都不能議論小候爺,如果讓嵐姑娘知道了,只怕不好啊!”

“你真不想知道?那好我不說了!”

“我……來你小聲點……”

“切,就知道你想聽!”

廢話怎麼那麼多!

“小候爺其實根本沒病,也沒有離京休養,當初劫走沐小姐的人,就是小候爺!”

聽到這兒,嵐酈心中咯噔一下,她們竟然都知道了,莫非哥哥出事了!

“不會吧,這可是欺君啊,是要被殺頭的……”

“哎呀你先聽我說!他們逃走這兩天,一直都住在城西竹林旁的一間竹屋裡,而且還讓人給陛下遞了一封血書,求陛下不要降罪給他們家人。”

“陛下怎麼可能同意,若不是將軍冒死上諫,就連嵐姑娘恐怕也要被牽連進去。”

“唉,誰說不是呢,只是沒想到他們這麼剛烈,剛剛阿東回來說,他們竟然**了!”

**!!彷彿從天而降一道驚雷,嵐酈腦中轟然一聲,一片空白。

“哥哥……沐姐姐……”

渾身力氣似是突然被人抽去了,嵐酈無力癱坐在地上,視線被淚水遮擋,淚如泉滴,只覺痛心入骨,透骨酸心。

“啊!嵐姑娘!”

身子被人扶起,嵐酈的心似被掏空般的痛,痛的無法呼吸。

“小菊,闖禍了!快去找將軍!”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嵐酈緊緊抓住那丫鬟,發瘋般大喊,猛地推開她,往外飛跑,淚水被風吹落,慘然了一世浮華。

不要丟下我……你們不能丟下我……

嵐酈倉皇跑到府門口,撞到了人,踉蹌間被人接住,擡起頭髮現是隱玖,一向波瀾不驚的隱玖看到如此慌亂的嵐酈,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郡主,你怎麼了?”

嵐酈視線落到隱玖身後的那匹馬上,眸色沉了沉,猛地推開隱玖,隱玖一時不備,被推出好遠,等他緩過神時,嵐酈已經猛抽馬背往城西而去。

一路顛簸,嵐酈腦中一片混沌,哥哥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若哥哥再出了事,她真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只希望是他們說錯了,是他們記錯了!

然而遠遠的,那一片火光,擊碎了嵐酈所有的奢望,剎那間,心沉入了谷底。

漫天的火光灼傷了嵐酈的眼睛,心痛到極點竟是麻木,嵐酈愴然跪坐在那火勢沖天的竹屋前,任火光炙烤的面目生疼,嵐酈再無感覺。

爲什麼,爲什麼你們一個個都要離我而去,爲什麼!

“哥!…………沐姐姐!…………”

嵐酈聲撕竭力的喊,回答她的卻只有竹屋燃燒的噼啪聲和倒塌聲。

那麼大的火,他們該有多痛!

十二天,她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她一無所有!她該怎麼活下去!

“爲什麼不帶我一起走!騙子,大騙子!你說好要保護我的怎麼可以先走!”

………… “我的酈兒我都不捨得欺負,你們是什麼東西,敢在清王府嵐酈郡主面前撒野!”…………

…………“你就是我嵐騏的妹妹!從今以後,有我保護你,雲都無人敢欺負你!”…………

………… “酈兒,不管你以前是誰,有過什麼樣的過去,如今既然回家了,就沒必要再去執着於那些也許並不美好的回憶,你是騏的妹妹,便也就是我沐儀的妹妹!”…………

………… “酈兒,這世間萬事並無絕對,又怎能因這小小誤會便對以後下了定數?只要你喜歡,我便支持你去做!”…………

嵐酈淚如雨下,“姥姥……哥……沐姐姐……爲什麼都要離開我……爲什麼…………”

“啊!我的傻女兒啊!讓娘怎麼辦啊……我的儀兒啊………”

背後突然傳來尖利的痛哭聲,是丞相夫人哭的站不起身,幾個丫鬟緊緊攙着她,卻被她一次次推開,跌坐在地上大哭,所帶侍從皆是跪地痛哭,卻未見丞相。

嵐酈愴然站起身,走到丞相夫人跟前跪下來,

“夫人……”

“啪!”

一聲響亮的巴掌打在嵐酈臉上,丞相夫人平素精緻的妝容此刻花了滿臉,滿目憎恨的瞪着嵐酈,撲上來將嵐酈撲倒在地,

“都是因爲你們!如果不是你們我的女兒不會死!你賠我的女兒!你賠我!”

沒有了往日的端莊華貴,丞相夫人的拳頭如雨般落在嵐酈的身上、臉上。

嵐酈一動不動,就任她打罵着,打吧,如果這樣能讓你不那麼痛,你就打吧,畢竟是我們對不住你。

似乎有液體從嘴角流下,嵐酈乾脆閉上眼睛,不想也不說。

“住手!”

嵐酈身上的重量忽然被人拉開,感覺自己被人抱了起來,睜開眼,剛好看到墨逸寒醞怒的側臉。

嵐酈掙扎着要下來,墨逸寒穩穩不鬆手,看着臉頰高腫的嵐酈,眸色愈加冷冽。

“放開我!”

第一次,嵐酈這般瞪向他,烏亮的瞳仁此刻滿是沉澱的傷痛。

“放你下去任人欺辱?你這個樣子,騏能走的安心嗎?”

“不要你管!……他們都不要我了……,你又憑什麼管我!……放開我!……”

提起嵐騏,嵐酈越說越心痛,淚似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往下流。

墨逸寒蹙眉,將嵐酈抱緊,“別哭,我帶你回去。”

“我不回去……我已經沒有家了……我已經沒有親人了……你不要管我……”

淚眼朦朧間,嵐酈看到墨逸寒眉頭緊蹙,自顧自的抱着自己向前。

“今天除非我死,否則我不會放你回去!”

身後火光仍舊,丞相夫人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嵐酈心裡萬般的不捨和心痛!

那片火光中,有着她最親的人啊!墨逸寒可以帶她離開,可那道道傷痛早已刻進她的心間,在午夜夢迴時,將她的心刺的千瘡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