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野生澀的銷掉最上面那張牌,然後發出翻牌——銷牌是規則之一,爲避免大牌扎堆,每次發牌之前先棄掉最上面那張。
三張牌一一亮相,紅桃K、紅桃5、黑桃10。
最噁心的一手翻牌,首先K可以組成一手大對,其次,10和K有可能形成順子的聽牌,最後,兩張紅桃有可能形成同花聽牌。
最最關鍵的是,沒有發出6。
很不幸,但也有一個好消息——面板上座標軸的位置沒有變化。
意思就是說,沒有人組成新的對子,一切都還在原點。
小盲注位置上的王遠志先說話,他的手牌,仍舊是排名第5,倒數第二差的底牌。
沉吟片刻,他敲敲桌面:“過。”
輪到下家方小武。
在所有人或隱蔽或直接的觀察中,他低頭數着籌碼。
一、二、三,三枚500萬的,一、二、三,三枚100萬的,然後再加上一枚50萬,一股腦推出來。
少年垂着頭,誰也不看,輕聲道:“我下……1850萬。”
就像一枚核彈砸下來,觀衆席瞬間爆炸。
“我的天!他要幹嘛?!”
“要瘋吧?什麼破牌就敢這麼砸?!”
“啊啊啊!真尼瑪的狂,老子真心服!”
見慣大陣仗的翁來都被震得凝滯片刻,目瞪口呆。
他見過更大的賭局、更職業的牌手,但是沒有哪個人能帶給他這種震撼,因爲身份對比太鮮明。
一個家境普通的18歲少年,剛剛輸過一局冤家牌,他怎麼能?!他怎麼敢?!
很快,翁來記起自己的職責,乾澀着嗓子解說道:“好……嗯,很出乎意料……但是,非常神奇而大膽的一個選擇。”
“我們知道,其餘牌手的底牌是沒有K的,雖然方小武先生不應該知道,但是,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都是非常漂亮的一次Bluff!”
“來,讓我們看看其餘牌手的選擇……”
阮嬌柔緊緊盯着方小武,肉呼呼的手掌在桌面上用力的按着,掌緣甚至有些發白。
然而方小武絲毫不爲所動,輕輕轉着一枚最小的籌碼,就連睫毛都沒顫過一下。
考慮良久,阮嬌柔扣住牌,推向蘇野。
翻牌圈買暗三條,6人齊聚可以賭一次,轉牌圈單買小9,面對這樣的一個加註,誰都跟不起。
翁來解說:“好吧,非常遺憾但正確的選擇,對9是不可能再跟上來的。”
緊接着是池揚,非常乾脆,直接扣牌。
“沒問題,對J在公共牌出現Q、K、A的時候,要認真考慮彩池比和成敗比,尤其是,牌型其實還存在同花概率。”
說到這裡,翁來突然一頓,笑道:“方先生的運氣真不錯,兩個大對,剛好都在他下家,後面還杵着三位玩家,情況非常不明朗,不是特別激進的選手,根本不可能跟注。”
好多觀衆恍然大悟,紛紛拍大腿。
緊接着是高發,底牌大小排在第四,現在則是第二——原本的第一第二都已經被詐跑。
高發考慮很長時間,但表情很輕鬆,還有閒心和方小武閒聊。
“小五,你玩牌真兇,很有魄力。不過,你就不怕再出現上局的情況?”
方小武嘆口氣:“當然怕啊!要不怕,幹嘛下這麼多?最好全嚇走,穩穩當當收錢。”
靠!
好多觀衆頓時怒罵起來。
麻蛋,好不要臉!
哪所電影學校教出來的影帝?!
高發搖頭一笑,開始數籌碼:“陪你玩玩,我跟。”
小五哥心裡一陣惡寒,您老人家說話清楚點,跟你只玩牌!
下一個輪到成池,他拿着全場最小的底牌,但卻考慮最久的時間,看着阮嬌柔和池揚發呆半晌,最後深深的望一眼方小武,扣牌。
這番表現,讓方小武瞬間猜出他的底牌——同花J、Q!但不是紅桃同花!
很明顯,能考慮,就是還有跟牌的理由,那就必然是已經聽牌。
從成池的底牌排第六就可以推斷出來,他手裡沒有A。
公共牌有K,那麼他手裡也沒有K,否則現在他就是最大的。
沒K沒A,卻能跟上來,而且還上輪還揚一把沙子,必然是JQ同花,試圖投機。
所以,他現在已經組成10、J、Q、K的順子牌型,買上下兩張A、9。
但是,他的花色不是紅桃,否則的話,紅桃10、J、Q、K的牌型,下可以買順子,上可以買同花,絕對不會棄牌。
下注1850萬搏7000萬,彩池比4:1,外面理論上有4張A+4張9,成敗比6:1。
彩池比小於成敗比太多,扣牌很合理。
而且,只要不笨,完全可以判斷出來,阮嬌柔和池揚,手裡拿着對9的可能性非常大,剩餘幾家則有可能拿着A,實際上成敗比會更高。
翁來驚歎道:“方先生這手下注額非常精髓,成先生的順子聽牌被強行趕走,那麼,王遠志先生會怎麼選?”
“哇哦!王遠志先生真是超乎尋常的堅韌!他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大大方方的跟注!”
王遠志能跟上來,讓方小武瞳孔一縮。
對方是什麼底牌?在聽什麼牌型?
正琢磨着,王遠志突然閒聊似的隨口問:“小五有紅桃AK麼?”
方小武一挑眉,笑吟吟回道:“我說沒有,您信麼?”
王遠志哄小孩似的:“你說說看嘛!”
搖搖頭不再說話,方小武覺得自己已經斷出兩人的底牌——
高發,黑桃A、黑桃Q。
王遠志,紅桃A、紅桃7-9,最有可能的是紅桃8,其次紅桃9。
高發的底牌必然有A,必然已經順子聽牌,極大概率還保持着買同花的希望。
王遠志的底牌,紅桃A是基本定型的,紅桃同花聽牌毫無疑問,否則A帶着一張中牌,現在已經跟不上來。。
蘇野銷牌,發牌。
轉牌輕輕落在桌面上,觀衆席猛然爆出一陣遺憾的哀嚎。
草花2,沒人用得到。
現在,4張公共牌分別爲——紅桃K、紅桃5、黑桃10、草花2。
王遠志說話,直接過牌。
到方小武,他眼睛鋥亮,看一眼高發,再看一眼王遠志,然後低頭數籌碼。
彩池裡有整整9180萬賭注,方小武還有5700多萬籌碼,他認認真真數出零頭,然後將剩餘的一股腦推到桌子中央,輕聲嘀咕。
“麻蛋,不會總是那麼背吧?”
手裡緊緊夾着一枚籌碼,絲毫沒有掩飾他的緊張。
由《孫子兵法》引申出來的《草廬經略·虛實》有云:實而示之以虛。
講的是什麼呢?
該裝逼就裝逼,該扮豬就扮豬,你們愛信不信,反正賭注就放在那裡,想買牌,統統給我付出代價!
高發遺憾的搖搖頭,扣牌。
5700萬換1億4880萬,彩池比不到3:1,同花希望不在,A又沒出來,僅剩一張J可以買,本局可以到此結束了。
高發一扣,方小武心裡輕輕一笑,確定無疑。
果然是黑桃A、Q!
高發跟或者不跟,將直接決定王遠志的彩池比,現在,王遠志的彩池比同樣是3:1,輪到他爲難了。
王遠志思考很長時間,表情如古井無波,但凝重的氣息還是直透屏幕。
翁來堅定道:“王先生在計算外面還有多少張紅桃!”
觀衆並不是很理解他的意思,他不得不具體解釋。
“現在,王先生已經堅信方先生手持AK甚至KK,你們不要覺得不可思議,換成是任何人身在局中都會如此考慮,方先生在翻牌圈的主動加註太大膽、太犀利,不看到底牌,你們誰敢跟?”
不少人都沉吟着搖頭,當然也有狂妄的,覺得他上肯定能行,但這種人往往死得最慘,根本不值一提。
翁來繼續道:“所以在王先生看來,要贏,就不能指望河牌擊中A,因爲出A,對方仍舊是兩對甚至三條K,唯有同花纔有機會贏。”
“我們可以看到,牌堆裡實際上還有6張紅桃,但是讓王先生來計算,成敗比就是經典的7:1。”
“我們反覆強調成敗比和彩池比,這手牌的成敗比就太高,雖然這是一場特殊的賭局,可以將標準放鬆一點,但也不能鬆到相差一倍的程度。”
“如果方先生本輪下注不超過3000萬,或者高先生跟上來,那麼彩池比就值得一搏!”
“可惜沒有如果,方先生雖然稚嫩,雖然有些膽大妄爲,但是在這手牌裡,他精準的讀牌能力和犀利的……呃,演技……誰來都得懵。”
大家鬨笑,他又認真的強調一遍:“真的,我上我也懵!”
這不是謙虛,而是再真實不過的自我認知。
如果有對手能在翻牌圈的第二號位置上,精準的判斷出所有玩家都沒有擊中那張頂大的K,以大注碼詐底,那麼賭神都會上當。
王遠志不是賭神,只是賭王——姓王的賭徒,所以,在長考時間即將結束的時候,他默默的蓋住牌。
“彩池是你的了,方少。”
方小武心臟劇烈的跳動起來,臉色卻絲毫不變,微笑道:“王總,您叫我小五就行。打牌是打牌,交朋友是交朋友。”
“哈哈!好,那就叫小五!你也應該叫我王哥纔對嘛!”王遠志爽朗大笑,看上去絲毫沒有受到失利的影響,氣度非凡。
坐在外面爲親哥捏一手汗的王遠航,聞言悄聲嘀咕:“這貨真無恥!”
身旁的妹子笑道:“看見沒?你輸得一點都不冤。”
王遠航無話可說。
“咦?”
妹子轉頭打量他,驚訝道:“以你的性格,應該嘲諷他:你有什麼資格跟我哥交朋友?這樣纔對啊……”
王遠航恍然驚覺,雖然不喜歡甚至很反感方小武,但是自己看待他的眼光,確實不存在習慣性的高高在上。
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你們這麼真誠,這麼有眼光,哎,讓我怎麼誇你們好!!3000+的大章,提前補過兩天修牙的鹹魚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