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沒去接鄭秋嬋的這個話茬。
這個話題林亦自己也無法弄清楚。
在門口沒等多久,就見着顧楚傑一個人從華清大學校門內走了出來。
他穿着白襯衫,外面套了一件灰色的馬甲,頭戴着一頂圓氈帽,下身是一條黑色的長褲,搭配着一雙皮鞋。
嘴裡要是多一個菸斗,就讓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個來自法國的紳士。
“等很久了吧。”
顧楚傑笑眯眯的到了跟前,這般裝束讓他一下子好似年輕了十歲,但是相比尋常時候看到的那副模樣,現在的顧楚傑多少有些不倫不類的感覺。
尤其是那件襯衫明顯偏大了點,領口開着,身外的馬甲泛着白,一副經歷過時間蹉跎和洗禮過的模樣。
都是老物件。
出租車來了,幾人上了車,報了個地址。
“這身衣服,還是當初我去送你劉老師離開燕京時候穿的。”
車上,林亦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鄭秋嬋陪着顧楚傑在後排位置。
顧楚傑滿臉堆着笑容:“當初我就和他說過,我說遲早有一天他能再回來,等到他回來那天我就要穿着送他離開的衣服在燕京這個地界重逢。”
“只是可惜了,這麼一等就是幾十年,現在我人老了,精氣神就不在了,衣服穿起來也沒以前那麼好看。”
“不是我吹啊,當年我也是華清大學的一根校草的。”
顧楚傑樂樂呵呵,沿途說了不少的話。
難得的好心情,話語中還提到當初大二那年,他和老劉頭一起跑去燕京大學裡面冒充燕京大學的學長,去找人家的學妹要聯繫方式,最後被燕京大學學生會幾個男的愣是追了一條街。
“除了這個之外,當初你那個劉老師,爲了給他女朋友買個漂亮的裙子,拉着我還一起出去倒賣過盜版cd,被城管滿燕京城的攆着跑,一見到城管來了,我們咔的一下子就蹦上三輪車,帶着一車子的光盤就跑啊。”
“這要逮住了,那可就是要挨處分的。”
顧楚傑一下子陷入了回憶,鄭秋嬋和林亦就安靜的聽着。
窗戶外景色飛馳而過,顧楚傑眼神微微恍惚。
“這都多少年過去了,老燕京該拆的拆,該變的變,有時候我都感覺自己是不是做了夢。”
他搖着頭:“人老了,就喜歡回憶。”
“老師,你可還沒老,這不是年輕着呢嗎。”
鄭秋嬋溫和開口:“我看很多三十來歲的那些人,也都沒老師您現在來的年輕。”
“就你會說話。”
顧楚傑笑了笑,又看向坐在前排,一直沒說話的林亦,眼中多有慈祥。
“林亦,之前我和你說的那些話,包括這一次數模競賽對你老師的意義的這些事情,老劉都是不知道的。”
“他這人,一輩子性子倔,心底希望你能夠爲他揚眉吐氣,但是又擔心因爲這個事情讓你倍感壓力,更是不希望用他自己的事情來對你進行道德綁架。”
“所以他一直不讓我跟你說。”
“待會兒見面的時候,能不提就不提,你心裡有數就好。”
顧楚傑語重心長,時不時又有些感慨與嘆息:“當初你要是來了華清,我也好讓你以後承了我的這個位置,再退你一把,二十年後未必不能當上數學院的院長。”
“這個位置,本身應該屬於你的老師的。”
顧楚傑一席話情真意切。
車子一直到了機場。
在旁邊地方,林亦和鄭秋嬋陪着顧楚傑找了個地方坐下,聽着頭頂一架架飛機轟鳴而過,望着湛藍天際的朵朵白雲,顧楚傑目光悠遠。
十點三十分。
從明海市飛往燕京的飛機晚點三十分鐘後,終於是飛抵了機場。
沒多大時候,林亦就見着從機場出站口那邊走出來的一個身材有些孤單和消瘦的身影。
老劉頭穿着的是一件花白格子襯衫,身材有些佝僂,背已經不如當年那般挺拔。
他的身下,是一條灰褐色的長褲,褲腿的地方往上翻折了一小道,防止褲腿被腳上的那雙灰濛濛的棉鞋所踩到。
老劉頭背上揹着一個包,包看上破舊不堪,表皮位置有很多磨損的跡象。
他就這麼走了出來,與周圍西裝革履或是一身休閒的男男女女們,格格不入。
顧楚傑被鄭秋嬋攙着手臂,眼中滿是激動,往前走了幾步。
“唉,老劉!你他孃的被我說中了吧,我就說,你還會回來燕京的!”
隔着個五十米的距離,顧楚傑忍不住扯着嗓子喊了出來,嘴裡笑罵着,但是眼眶已經泛起了紅:“當年勸了你多少次,跟你說了,我可以幫着你在燕京再去物色個漂亮的媳婦兒,你不聽。”
“現在好了吧,光棍了那麼多年,都快退休了,你還是個老光棍!”
顧楚傑喊着。
這話一下子引來了周圍不少人的視線注意。
沿途而過的人,多半是感覺眼前的顧楚傑是個老流氓,更有甚者,目光在顧楚傑和老劉頭二人身上一陣逡巡,見着他們那副頗有些年代的穿着打扮,荒謬的感覺會不會是一對老頭的黃昏戀?
這個念頭讓不少人色變,快步離去。
倒是老劉頭挪着步子,咳嗽着,一臉笑容的向着這邊走來:“我光棍我樂意!”
“你個死老頭都這麼老了,還說這樣的話,也不知道羞啊!”
他笑着,終於還是走到了跟前。
一段時間不見,老劉頭的身體情況差了不少。
他和顧楚傑同年出生,年紀一樣,但是現如今的老劉頭,是一副飽經風霜的模樣,而顧楚傑,擺明了要年輕不少。
兩個老頭子都穿着當年離別時候的衣裳,看上去滑稽可笑,可是仔細想去,距離上一次在這一塊土地上面見面,已經過去了數十年。
時光荏苒。
少年不在。
少年尚未佩妥劍,轉眼便已是江湖歲暮。
林亦心底微有所觸,想起那三百年中的種種事端,莫名又有些思念起不知身在何處的趙琉璃。
歲月催人老。
“知羞不知羞,也不知道誰不知道羞。”
“當初輸了就是輸了,說好的不再踏入燕京,今個就反了悔,也真是人越老,越是不知道羞。”
不和諧的聲音,忽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