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三甲自然沒有繼續糾纏詹妮一行人。事實上在詹妮醒過來以後,丁三甲便徑直離開酒店返回了學校,在弄清楚自己的實力以及身體的變化之前,丁三甲不會傻到將自己的底細和盤托出。
現在保護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必要的時候儘量不要同他們接觸,不管是詹妮還是林凌抑或是諸葛孔雀。當然,如果是有了他們行動的進一步消息,丁三甲自然也不會窩在寢室裡。
富貴險中求,這句話知道的人多懂的人少而會去做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回到寢室已然是十一點鐘了,恰好是學校熄燈的時間。出乎丁三甲的預料寢室裡只有猛子一個人,孔元在得知孔真要和秦西子訂婚之後整個人儼然是三魂丟了七魄,整天行蹤飄忽。
丁三甲倒也沒在意。在孔元囂張跋扈的那幾年裡明裡暗裡想要對孔大少爺動手的人不在少數,但是真正敢去做的人卻是沒有幾個,更別說現在鋒芒盡斂的孔元。在跟着丁三甲的這幾年,孔元的惡名近乎是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孔家二少爺隱隱之中有超過孔家大少爺的趨勢。
原本毫無懸念的家族繼承權,似乎因爲孔元這兩年的表現而變的撲朔迷離起來。
第二天起牀後丁三甲照例是一路慢跑着去了學校後面的小公園。到了那裡果真看到昨天的那個老人家已經站在那裡笑呵呵地等着丁三甲。遲到的丁三甲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也沒客套,鞠了個躬後便直接開始練拳。
老人家也沒廢話,站在丁三甲對面也開始練。同樣也是丁三甲所練的一百零八式的楊氏太極,只不過雖然同丁三甲的招式一模一樣,但是兩個人打起來確實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一個行雲流水一個金沙拍岸,一個清風拂面一個鐵索橫江,一個處處給人生機一個時時攻敵死門!
“老了,不中用了!”
一套拳打下來,饒是慢騰騰不着片羽的太極,老人家也是臉色微紅,額頭處更是熱汗騰騰。
丁三甲微微一笑,沒有搭話。又開始演練從猛子弄來的八極拳。隱隱之中竟也金戈鐵馬的激鬥之聲!
“小夥子,來來來。”
老人家在邊上的一張石桌旁坐下,朝丁三甲招了招手。
丁三甲抱拳收勢,吐出一口濁氣,方纔走了過去。
“會下棋嗎?”
老人家拿出一盒圍棋,對丁三甲樂呵呵道。
丁三甲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象棋會一點,圍棋的水平實在是拿不出手。”
“那就象棋!”
老人家有變戲法似地從手袋裡掏出一盒象棋,有些陶醉地自顧自道:“朝陽、棋友、清風。就差一壺棋書煮的碧螺春了。”
看到丁三甲疑惑的神情又解釋道:“棋書是我小孫女,煮茶是一絕。人老了難免會囉嗦些,小夥子不會介意吧。”
“不會不會!”丁三甲忙不迭地擺手,腦子裡卻閃現出家裡那個老頭子一個人默默地擦拭幾幅丁三甲以前手寫的又被老頭子細心地裝裱起來的字畫的模樣,心裡一陣感傷。
老人家第一時間敏銳地捕捉到了丁三甲眼睛裡閃過一絲黯然,當下便摸了摸下巴爲數不多的幾根鬍子笑道:“心裡有些牽掛方纔是好事。沒事的時候多想想,這樣不管是練拳還是處事就不會這般不留後路了。”
“您先!”
丁三甲向來不會允許自己沉溺在情緒裡太久,當下便迅速擺好棋局,對老人家一拱手道。
“老了,凡事還是要先顧自己周全。所以還是先跳馬好了。”
老人家捻起一隻紅馬,馬二進三,牢牢控住中路。
丁三甲也不墨跡,當頭炮開局,殺氣凜然。
“年輕人有衝勁是好事,但是不能太激進啊。”
老人家絲毫沒有顧忌丁三甲當頭炮之後又虎視眈眈的邊路出車,只是一門心思地經營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半局過後竟無一子過界。看樣子是鐵了心的往和棋上走。
而丁三甲則是愈演愈烈的血腥換子,只要能得一步先手,立馬毫不猶豫地換子!車馬炮三子竟有半數全在紅方境內。
“下棋其實跟爲人處事差不多,沒有那麼多的不進則退。一味的無爲其實也不是什麼壞事,最主要的是能抓住別人的漏洞一擊擊殺,而不是到處蠻橫衝殺。”
老人家逮住丁三甲傾巢出動的一個漏洞,一車一馬長途奔襲,竟是牢牢地控住了丁三甲的後方,在破了象士之後全身而退。
“當然在得手之後也不能一味地剿殺,不然狗了也會跳牆,何況是人。”
丁三甲剛捻起手中的車想要果斷換子,卻見到老人家的邊馬一招老馬識途,早已穩穩地縮進了後方。
“還要下嗎?”
老人家捻起一隻馬,在手裡把玩着,滿臉狡黠地盯着丁三甲。
“還真是爲老不尊啊!”丁三甲心裡怒罵一句,臉上卻是笑意儼然:“不了不了,不是您的對手。我認輸,認輸!”
是嗎?這不像你的作風啊丁三甲!聽你們輔導員說你以前可是要殺到最後一個子的啊老人家盯着丁三甲臉上笑容琢磨不定。
丁三甲心裡一驚,臉上笑意不減:“您消息真靈通!”
“少跟我來這套!老子我玩手段的時候你爹你娘都還穿着開襠褲呢!”
老人家難得地爆了句粗口,指着丁三甲的額頭笑罵道。
“那是那是,老校長明察秋毫。”
丁三甲忙不迭地點頭,諂媚意味十足。就差蹲下來脫下老人家的布鞋來狠狠擦幾下。
老人家便是學校老校長。雖然已經退休,但是一個拒絕了國內衆多一流大學的邀請的老校長對於這所三流的野雞大學來說代表的意義不言而喻。甚至省內的其他與他平級的校長在見到他之後也要老老實實地站起來,鞠躬敬稱一聲老師。
完完全全的桃李遍天下!
從前的丁三甲從不會刻意去鑽研這些,雖然在很久之前就已經知道老校長每天清晨必在這裡打拳,打完拳之後必然要泡上一杯碧螺春然後哼上兩句“老程嬰提筆淚難忍”。但是正如老校長之前所說的,丁三甲的前二十年一味地清靜無爲慣了,哪裡會去在乎這些瑣事。
但是現在不一樣,搭上了老校長這根線的話不管是對猛子還是孔元,幾乎是百利而無一害。
毫不誇張地說,老校長在這所學校裡哪怕是打個噴嚏怕也是要將整個學校震上一震。
“看你小子陪我打了兩天拳的份上,說說看肚子裡打着什麼算計!”
老校長在石桌邊上坐下,習慣性地去摸邊上的小茶壺。卻突然想到今天爲了帶象棋而沒拿茶壺,心裡難免一陣懊惱。
丁三甲不動聲色地從桌子底下摸出一個保溫杯,推到老校長面前。打開蓋子,一陣茶香撲鼻而來,正宗的洞庭碧螺春!
老校長也不客氣,拿起杯子便抿了一口。舒心地呼出一口氣之後方纔略微遺憾地道:“茶葉是好茶葉,只可惜了杯子不對。裡面有股子皮蛋瘦肉粥的味道。”
“我XX你個OO!”丁三甲心裡一陣腹誹。這半斤茶葉是他從牙縫裡擠出來的錢買的,之前一直藏在櫃子裡。本來想放假的時候帶給老頭子的,那糟老頭子喝了一輩子的自己炒的野山茶,估計都沒見識過這種兩葉的毛尖,總得讓他嚐個鮮。
這次好不容易下了決心掏出一把來給拍老校長的臀部,還被他挑三揀四一番。什麼皮蛋瘦肉粥!那是老子上禮拜用保溫杯裝的!你丫屬狗的這也能聞出來!
“你是不是在罵我,說我得了便宜還賣乖?好草料都讓驢給啃了?”
老校長又愜意地抿了口茶,眼睛斜向丁三甲。
“沒有,完全沒有!”丁三甲拍拍胸脯保證,“我就是在可惜我不會泡茶,糟蹋了這茶葉。”
“我也不佔你便宜。看你樣子也不像是會喝茶的人。這點茶葉估計是給家裡人帶的吧?這樣好了,下次我讓棋書給你送斤茶葉過去,別說我一大把年紀了還貪小娃娃的便宜。”
“不用不用,校長你太客氣了。”丁三甲差點沒忍住說老子這茶葉可是地道的洞庭碧螺春,別TM用那種幾十塊錢的炒貨來忽悠老子。
“真心話?”老狐狸擺明了得了便宜還賣乖,“我一輩子兩袖清風慣了,見不得這些子貓膩。”
“校長,您真,清高。”
丁三甲嘴裡硬生生的憋出幾個字。
“有什麼事趕緊說吧,趁我這糟老頭子現在心情好,別說我沒提醒你,下次可就沒這機會了。”
老校長放下保溫杯,盯着丁三甲道。
“我想,您到時候能不能去看看這屆的學院杯籃球賽?”
丁三甲躊躇了下,開口道。
“就這樣?”
老校長有些意外地看着丁三甲。
“就這樣!”
“我還以爲有多大的事,別說是去看籃球賽,就算是讓你那個朋友孟芷當上籃球隊隊長甚至是學生會主席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老校長拍了拍丁三甲的肩膀大笑道。
“只不過我得看看你是不是拿得出有什麼值得我這麼做的理由。”
“校長,你太耿直了!”
原本還有些畏手畏腳的丁三甲徹底放開,對老校長道。
“這樣好了,我答應你去看比賽。以後你多陪我打打拳下下棋就好了。當然茶也可以泡,只不過記得把裡面的皮蛋瘦肉粥味道去掉才行。”
“這,合適嗎?”
丁三甲有些懷疑地盯着老校長,說實話他並沒有想到會如此順利。在他的計劃中自己起碼要在這裡打上一個月的太極估計才能通老校長搭上話,而要達到自己讓猛子上位的目的,丁三甲的預計是明年年初的換屆之時。
“不合適嗎?”老校長一臉狡黠地反問道。
“其實我覺着挺合適的!”
丁三甲臉皮徹底放開。被鄙視怕什麼,大不了信春哥得永生原地復活。
圓滿完成目的的丁三甲在接到猛子的一個電話後便離開了公園,只留下老校長一個人。老校長慢吞吞地抿完了最後一口茶,絲毫沒有在意所謂的皮蛋瘦肉粥的味道。隨後又重新打了一遍太極,這次竟也如同丁三甲之前所練的那般動如脫兔。甚至在收尾的時候也如同丁三甲一樣並不是手心向下,而是右手成蘭花指模樣,而左手卻是手心向天。
“等了二十年了,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老校長仔細地蓋上保溫杯蓋子,緊緊抱在懷裡,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