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話本的問世固然帶來了一定影響, 部分讀者真的如杜瑕所願, 第一次開始思考起外面流傳的那些偏方的可信度, 且部分人當真如李掌櫃這般打消了使用偏方的念頭,進而避免了悲劇的發生。
然而細細追究起來, 實際上這份影響力相當有限, 應該說只侷限於一定的圈子內, 比如說中等及以上人家。
沒能盼來預料中掀起驚濤駭浪的巨大反響, 杜瑕在失落之餘用心思考,卻又覺得雖然是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首先她推出的產品是話本, 一本少說也要一二百文錢,這在很大程度上限定了受衆面:至少是生活略微寬裕,起碼能解決之溫飽的。
然而在現實生活中,最容易信賴並且使用偏方的又是什麼人呢?毫無疑問, 貧苦人家。
富貴人家自不必說, 往往都有自己的醫者供奉, 或是熟悉的名醫, 中等人家也不差這幾個看病的錢,身子不爽了, 自然頭一個反應就是看大夫, 又哪裡會注意什麼民間無根無由的偏方?
所以除非是真的遇到連好大夫都束手無策的疑難雜症, 病患以及病患家屬走投無路,便如溺水之人,拼盡全力的也想要抓緊手邊的任何事物, 哪怕是江湖術士的方子,都想用它來做垂死掙扎。
剩下的便是那些連基本生活都難以保障的貧苦人家,他們連日常溫飽都難以保證,自然沒有那個餘力去看大夫的。那麼在這種情況下,身邊一旦出現了這樣一種既省錢又有可能治癒的方法,他們自然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抓在手中。
而偏偏也就是此類人,偏方的最廣大應用人羣,他們也是最沒有可能掏出一二百文這樣一筆在他們看來算是鉅款的銀錢,來購買話本子這樣的非生活必需品的。
所謂的精神生活,往往都要在物質生活豐富到一定程度之後纔會考慮,而當一個人衣不遮體食不果腹,吃了上頓沒下頓,又哪裡來的閒情逸致去思考什麼話本子!
所以說,即便杜瑕的話本子寫的再怎麼足以打動人心,最需要看到的人卻根本看不到!這纔是最要命的。
其實退一萬步說,就算他們看到了,知道可能有風險,也未必會如杜瑕所願的放棄使用。因爲他們除此之外實在沒有別的法子,百般無奈之下,不得不冒險。一次兩次的小病治的起,可三次四次呢?
想明白這一點之後,杜瑕不禁感到了一種深深的無奈和無力。
她不禁想起了後世的一句話:不管什麼時候,生病也只是有錢人的權利。
別說什麼老天是公平的,其實老天爺……根本就不公平。
也別說什麼世人都有生有死,衆生平等的話,便是這生死,在一定程度上也可能人爲操作的。
莫要急着爭辯,不信你看,你瞧那些腰纏萬貫的豪商巨賈或者是達官顯貴,同樣的病症,他們就能毫不在乎的求醫問藥,然後用最短的時間重新恢復健康,一應過程也不過是生活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點小波瀾罷了。
而對窮人來說,哪怕一點點病症,也足夠讓他們傾家蕩產。
所以他們不得不遲疑,也不能不遲疑,因爲他們要考慮的還有很多,比如說能否支付起高昂的治療費用?以及後續所產生可能帶來的問題:好比饒是拼盡全力東拼西湊攢足了醫藥費,救回來這個人,而因此產生的巨大經濟損耗又該如何填補,今後的生活又該如何繼續……
不是不想治病,不是不想活着,他們活不起。
一句話,有錢人可以拿錢買命,而窮人卻只能用命換錢。
杜瑕的心裡突然就很難受,沉甸甸的,彷彿壓了千斤的石頭一樣,讓她憋悶的喘不過氣來。
誠然,文字和語言是有力量的,因爲它可以喚醒沉睡的心靈,滌盪矇昧的靈魂,然而在很多情況下,它又是蒼白無力的。因爲不管你說的多麼慷慨激揚或是天花亂墜,它都不可能在炎炎夏日給人帶來涼爽,也不可能在隆隆寒冬給人送去溫暖,更不可能讓幹憋的腸胃變得飽脹……
除了寫東西畫畫之外,她突然就有了再做些什麼的衝動。
這樣說起來不管是她還是牧清寒都已經算是有錢人。
每年的俸祿自不必說,還有名下的店鋪莊子等產業,再加上這幾年賣的越發好了的輕襖一系列,以及話本畫本,年末能剩三五萬兩沒問題。而相較之下,他們的支出又很有限,吃喝用度都有各自的莊子送來,幾乎不用去買。剩下的也不過是相互親朋好友之間的人情往來,而不光是他們往外送,也有別人送給他們,時不時還有宮裡的賞賜出來,往往不減反增。就好比家中的凌羅綢緞等各色布匹,就已經滿滿當當堆了一個庫房,莫說自家人穿用,就是算上送禮,未來一二十年的都有了,根本用不完。
而在以後的日子裡,只要他們如今的狀態,不太走下坡路,這些財富會隨着一年年的積累,最終變成一個十分讓人驚駭的鉅額數字。
匹夫無責,懷璧其罪,尤其是前段時間牧清輝的財產遭人覬覦,引發了一系列的慘案之後,杜瑕更加清楚的認識到了這個問題的殘酷性。
眼下牧清寒在邊關爲國效力,又有唐芽等一衆大權在握的師公、師伯、師父,自然是沒人說什麼,可以後的日子,誰又說的準呢?
誠然,杜瑕不願意讓自己辛苦賺來的錢白白便宜了旁人,可若是能用這些錢換來更大的利益,何樂而不爲呢?
她是個雷厲風行的人,想做什麼不用多猶豫,當打定主意之後,當即找到了何葭,開門見山的說道:“這幾年咱們幾家也都是多事之秋,大事小事不斷,邊關戰事吃緊,我雖着急,卻又幫不上什麼忙。眼見着又要入冬了,許多本就不富裕的百姓想必越發難熬了!我琢磨着出些銀子,開個善堂,日日請幾名大夫前去坐鎮,醫藥費一應從這裡頭出,再選那些真正的貧苦人家送些衣裳被褥之類的,也好幫他們過冬,也算是給咱們積福,你意下如何?”
其實不怕說句張狂的話,以如今杜瑕的身家,想做這些事根本用不着拉人入夥,自己就能毫不費力地張羅起。只如今到底住在孃家,又是此等積德行善的好事,便是旁人不告訴,也須得先同何葭說了纔好,不然這會兒瞞着,往後曝光,豈不叫大家心中有隔閡?
因此杜瑕纔過來找何葭,卻也不是勉強,全憑自願,不過過摸着何葭也不會拒絕。
果不其然,何葭聽後眼睛都亮了,忙不迭道:“果然還是你心細,如此便算我一個。”
杜瑕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因不是外人,也不來那些虛頭巴腦的,只道:“你同哥哥收入有限,莫要強撐,大頭有我呢。”
“這個我自然知曉,”何葭也笑了,說道:“偌大個開封誰不知道你們夫妻最是財大氣粗的?保不齊年年都有人替你們背地裡算賬哩,我與三思不過尋常官宦家,自然只好量力而行,卻去吃你們這個大戶。”
這卻是實話。
何葭又問:“我記得你同盧家嫂子十分要好,還有云兒,可要請她們過來一同商議?”
杜瑕搖搖頭,道:“先不忙,這事兒指不定成不成呢,沒準兒折騰一通還沒個好結果,反倒窩火,且不忙着拉她們,只咱們倆先合計合計,若果然能成,再請她們入夥不遲。”
何葭聽她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同自己是最親密不過的,也十分受用,當即埋頭商議起來。
搬善堂這種事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可喜杜瑕有的是銀子,不愁資金問題,可具體怎麼辦卻只能慢慢摸索。
姑嫂二人神神秘秘的商議了兩天,何葭還親自回了孃家一趟,瞞着趙夫人,爺倆說了一回,隨即便拿着帖子去拜訪開封城內幾位積年的老大夫,希望用何厲的面子請他們出山。
杜瑕先定下一個臨街的鋪面,琢磨着即便日後善堂辦不下去,也可以用這鋪面做買賣。又聯繫了一批藥材,僱了一衆婦女日夜趕工做了許多衣裳被褥,又去糧店採購了不少米,這才預備着開張。
善堂開起來之後,陸陸續續便有人過來請醫問藥,或是畏畏縮縮的討些粥米,後來見這善堂內諸人都十分和氣,並不居高臨下的,人才漸漸多起來。
過了幾日,龐秀玉等人也知道了,衆人紛紛怪杜瑕不早告訴他們,便也跟着出錢出力出糧食,整治的越發像模像樣了。
可也是應了那句話,林子大了什麼鳥兒都有,善堂開了才幾天,一應牛鬼蛇神就都冒出來了。
最叫人大開眼界的是,除了閒漢試圖渾水摸魚外,竟還有幾個生活很過得去的中等人家的男女,故意將自己打扮的無比邋遢,每天一日三餐都從善堂裡領饅頭領粥!若非有個夥計眼尖心細,必然給他們混過去了。
那幾個人被揪出來之後登時引發衆怒,當即被衆人七嘴八舌罵了個狗血淋頭,偏還有那等臉皮厚的死性不改,兀自梗着脖子死犟,說什麼“左右你們家裡都是做大官,還開着鋪子,一年不知幾萬的銀子,既有閒錢與這些窮鬼,便是再多出些也沒什麼要緊。”只把杜瑕並何葭等人氣個倒仰。
這算什麼狗屁道理?合着我們做善事還做出不是來了!
果然我窮我有理,我弱我嘚瑟的渣滓雜碎什麼年代都有。
好在這些都只是個別案例,大部分的人還是好的。
有一位老婦人走投無路,揹着高燒不退的小孫子跪求,治好之後竟又扛了一筐自家辛辛苦苦種的蘿蔔來答謝,引得杜瑕等人十分動容。
蘿蔔算是北方冬日裡最賤最常見的一種菜蔬了,隨處可見,賣都賣不上錢去,這一大筐一二十斤,恐怕也不過二三十個錢兒,可卻已經是老婦人能給的最多最寶貴的東西了。
禮輕情意重,正是這些知道感恩的可憐又可愛的人,才叫杜瑕他們堅持了下去。
相國寺的主持知道後還特意送了些自家寺廟裡做的豆腐來,杜瑕十分感激,收了之後也叫人回了些棉布,好歹算是點心意。
開封統共就那麼大,幾天足夠一個消息傳遍城內外,因此就連皇后並諸位皇子都知道了。
如今皇后因三皇子倒臺而很有些名不副實,連最起碼的宮權也被肅貴妃和祥妃並十二皇子生母蕭妃三人瓜分,若非外有戰事,內部朝廷不宜大動,聖人的身子又一日壞似一日,不然這會兒早就鬧着廢后了!
也正因爲此,皇后更加需要做點什麼事情挽回自己的名聲。
聽到善堂的消息之後,她竟也掏了許多私房出來接濟百姓,果然有許多人念她的好。
只不過這麼一來,皇后又進一步得罪了宮中其他嬪妃:
本來當初戰事剛起,皇后就以節儉的名義大肆削減宮中上下份例,上到月錢,下到衣食住行各項供給,都少了將近五成。
想那皇宮之中也是水火兩重天,可不管主子還是下人,誰也不樂意到手的東西少了。
原先得寵的早已過慣了驕奢淫逸的日子,如今驟然減了份例,生活水準直線下降,卻叫他們如何適應?便是一直失寵的,日子本就過得緊吧,這會兒豈不是雪上加霜?
然而現在皇后竟又拼了命的裝菩薩,衆人自然不會叫她一人專美於前,說不得也要隨着做做樣子,更是肉痛……
好在大家早已是水火不容,面對面見了都懶得做戲,背地裡更是恨不得在夢中掐死對方,蝨子多了不愁捉,也不在乎這點兒新仇舊怨的了。
杜瑕沒想到皇家的人竟然這麼愛湊熱鬧,不管什麼事兒都要來摻和一腳,只覺得牙疼。
不過很快的,她就知道自己還是疼早了。
好歹後宮嬪妃想借光蹭名聲,還知道先送點東西來,最可惡的竟是素來貪財摳門的皇太子!
這廝竟只是打發人下了一道諭,不疼不癢的誇了幾句,又賞了一個不能吃不能喝不能賣不能轉增旁人,還必須好好供奉,不得遺失不得有損的象牙如意,然後這善堂就成了皇室掛名的了!
口諭是特地挑了一個人多的時候下的,宣讀完畢之後無數不明就裡的百姓紛紛口頭謝恩,只誇天家恩澤厚重,當今太子更是一位打着燈籠沒處找的仁君,哦,當然如今還是儲君,不過想必在不久的將來登基之後,也肯定會是一位明君。
一文錢投資沒得着,便是布帛也沒一條線,結果她們幾個跑前跑後、投入數千銀子,好容易才弄起來的善堂,轉眼就分了一半給旁人!偏杜瑕還得強擠出幾絲笑容,又掏了賞錢給黃門。
她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忍住,當夜一回家,關上門便踢翻一張凳子,強壓怒火的罵道:“去他孃的!”
杜河、王氏以及一同回來的何葭都被她的突然爆發嚇了一跳,後者回過神來之後竟先跑過去將那柄象牙如意抱在懷中,隔了一丈遠,十分警惕的勸道:“彆氣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生氣不要緊,打砸東西也不要緊,可這如意是萬萬不能摔的,否則非但沒功,反而要被治個欺君之罪了。
杜瑕剛要開口就被她小心翼翼的模樣逗樂了,便是有再大的火氣也發不出來了,只得頹然坐下,一邊喝水一邊同爹孃講了事情原委。
饒是杜河同王氏從山村爬上來,多麼摳搜多麼吝嗇的事情都見過,也被皇太子這等厚顏無恥的行徑驚呆了。
恁好歹也是一國太子呀,便是不拿現錢,從小到大各路人賞賜、孝敬的東西難不成還少了?便是指頭縫裡漏漏,挑些丟在庫房裡積灰沒用的玩意兒丟出來,也夠開封內外百姓吃一年的了!
晚上在唐芽家裡吃過飯的杜文回來,也聽說了此事,先當個笑話笑了一回,然後便冷嗤道:“他哪裡還寬裕!早些年因沒有外家支持,宮內也沒人,產業不多,每年光靠那一點俸祿和下頭的孝敬哪裡夠?故而這幾年得了機會,吃相分外難看。今兒又要找機會同我說話,只叫我使了個藉口同師公一同走了,便是不聽,也知道必然又是要銀子!合着是把牧大哥當成他的私庫了。”
不管是收買人心還是如何,哪裡用不到銀子呢?眼下成敗只在一瞬間,皇太子與二皇子的競爭越發激烈,各處的錢財花的也如流水一般。
杜瑕就問:“前段時間他抄了江南三家,我就不信他自己沒私吞!怎的還這般貪心不足。”
“銀子但凡進了口袋,哪裡還有往外吐的道理呢?”杜文冷笑道:“如今外頭便有任他取用的金山銀礦,自然要先花旁人的。”
何葭忍不住啐了一口,罵道:“眼皮子忒淺了些!”
說完,就沒好氣的將那象牙如意往丫頭懷裡一丟,也覺得晦氣。
那丫頭堪堪接住,瞬間驚出一身冷汗,雙腿發軟,趕緊小心的供奉起來,這纔敢喘氣了。
要命,這可是御賜之物,若是有個什麼磕磕碰碰的,可是掉腦袋的大罪!
見了自家人這般如履薄冰的樣子,杜瑕等人心中越發膩味:
這算是皇太子故意的麼?想也知道,宮中專門用來賞賜的如意肯定數以千計!若論名貴,紫檀等絲毫不遜色於象牙,且木頭的還不容易摔壞呢!那個豈不更有誠意?
言歸正傳,杜瑕又想起來方纔杜文說的,皇太子想要錢的事,心頭一緊,忙問道:“那如何是好,難不成真要給麼?”
若是給,實在不甘心;可若是不給,萬一他又尋個什麼名頭給人穿小鞋呢?
牧家商號纔剛開始恢復生機,遠不到牧清輝出事之前的全盛情景,哪裡禁得住第二波折騰!
“要我說,也忒貪得無厭了些,”何葭眉頭緊鎖的抱怨道:“早前不就已經給過了麼,那邊是了(liao)了的,哪裡能螞蟥似的吸一輩子血呢?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初就把全部身家捐入國庫呢,好歹也不便宜誰。”
談話進行到這個階段,已經遠遠不是杜河與王氏能跟得上的了,老兩口很有默契的挪到隔壁暖廳裡,圍着暖爐剝花生,準備趕明兒油煎了下酒吃。
“不必理會。”杜文有些厭煩的擰着眉頭道:“左右慎行不在家,我只裝聾作啞便罷,我就不信他敢當着師公的面兒說這事兒。再者你們是女眷,便是他着實着急,也未必肯讓太子妃拉下臉來主動上門要錢。最近你們就不要外頭去了,不管誰的帖子也都推了,只說家中、善堂兩頭忙活,不得脫身,省的節外生枝。”
杜瑕和何葭都覺得有理,當即牢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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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草原同夏季截然不同,原本綠油油一片的草皮都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東一塊西一搓的枯黃草根,亦或是連草根都沒有而裸露出來的黑色土壤。
寒風似刀割,瘋狂摧殘着一切能摧殘的事物,連遠處原本曲線和緩的高山也耐不住,變得蕭索且萎靡,光禿禿的黑色石塊就這樣大咧咧的露着,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風雨摧殘下變得脆弱,最終化爲砂礫。
太冷了,冷到根本沒有下雨的可能,甚至連潔白柔軟的雪花都成了奢望,水汽往往到半空中就成了冰冷而堅硬的顆粒,打在臉上啪啪的疼。
與炤戎的拉鋸戰已經進行到第三個月份,誠然炤戎已經快到極限,如今不過是負隅頑抗而已,可大祿將士們也沒好到哪裡去。
事實上在這一帶作戰,打從出生以來就生長在中原的大祿將士遠比炤戎士兵承受着更大的壓力:不管是氣候還是飲食,甚至是光照時間和晝夜更替的差別,都讓他們更加難以忍受。
然而即便如此,他們還是咬牙堅持着,因爲他們都知道,不能退!
能將原本心目中不可一世的強敵炤戎打殘,依然是所有人無法想象的巨大驚喜,而如今他們傾覆在即,若不趁此機會斬草除根,只怕來日便會春風吹又生!
要麼不打,要麼就要將對方徹底打殘,打死,讓他們知道疼!
上到將領,下到普通士卒,每個人身上都添了許多疤。事實上,這已經是十分幸運的了,因爲那些真正不幸的,早已長眠在這片陌生又熟悉的土地,甚至連個衣冠冢都堆不起來。
經歷了長達十四個月的火與血的洗禮,這些原本稚嫩的士兵已經飛快地成長、成熟起來,他們的眼神中不再有迷茫和遲疑,取而代之的是堅毅與果決。
因牧清寒和盧昭率領的部衆騎術出衆,又都是熱血沸騰的年輕人,比一般將士更爲靈活機警,此番便在一名嚮導的陪同下打前陣。
一行人已經趕了幾個時辰的路,冷硬的冰粒在寒風裹挾下一次又一次打着旋兒的擊打在身上,而耳邊除了呼嘯的風聲、冰粒磕碰之聲,以及馬蹄咔噠咔噠踩在硬如磐石的地面上的磕碰聲,就只剩下自己如牛一般粗野的呼吸。
冷,冷的彷彿連說出的話,喘出的氣都會被瞬間凍成冰坨,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露在外面的眉毛、睫毛,頭髮,以及因爲來不及修剪而越發蓬亂猙獰的鬍鬚上都已經結了冰碴,若非朝夕相處的戰友,當真誰也認不出誰。
又走了一段,前去探路的斥候奔回來,聲音中帶着幾分欣喜道:“將軍!前方發現敵軍蹤跡!約莫百人上下!”
牧清寒叫了一聲好,確認沒被發現之後,轉身對部下笑道:“都同我去捉狼,捉了做幾件狼皮襖子穿!”
衆將士的笑聲被寒風吹得七零八落,不過絲毫掩飾不了他們內心的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