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陰雲籠罩,舉目望去,不見天日,漆黑如夜。
兩柄旗槍斜插在身後,散發出冰冷的凍氣,赤木妖王面無表情,一滴滴沾着血水的汗從他的額上滾下,黃豆大小。他手中一柄斷劍,上面斑駁不堪,滿是斬痕,看着四名敵人將他身前身後圍上,他嘴角輕輕抽動一下,沒想到牽動了左臉的傷,火辣辣的疼。
“嘿嘿,這貨大小也是個妖王,今天老子可算沒白來”一位渾身上下長滿倒刺的大漢說道,他有兩顆腦袋,一顆腦袋沒有眼,另一顆沒有嘴,說話的時候,聲音是從那個沒有眼的腦袋發出,看人的時候,卻是用那顆沒有嘴的腦袋。此刻,站在赤木妖王面前,他的兩顆腦袋如同走馬燈一樣旋轉,目光灼灼。
“行了老三,我們已經贏了,但這是個可敬的對手,不要再羞辱他。”蒼老的聲音從一個長着灰色翅膀的鷹頭人身的妖怪身上傳出,他的兩眼是碧綠色,閃着幽幽的光澤,看着赤木妖王的眼神中充滿着欽佩。
就是面前這個人,以一已之力,斬殺了將近三千萬血甲士,其中還包括數百名碎虛境高手。當所有的妖族都戰死沙場之際,只有他,屹立不倒,守護着身後的王旗。雖然那面王旗已是破爛不堪,只剩下幾根碎布條,昔日的光輝已所剩無幾,支撐他戰到現在仍舊屹立不倒的,便是他身爲王者的驕傲。
原來,在妖族裡,也有這樣的勇士鷹身人暗暗想道,笑容有些苦澀。
赤木妖王的目光彷彿鷹隼俯視大地,驕傲而矜持,彷彿這場戰爭的勝利者是他,而不是面前這四個咄咄逼人的血族高手。
“說實話,你們倘若不是都用血族法術,我還真分辨不出,你們到底是血族還是妖族。”赤木輕笑道,說話一用力,又引起一陣咳嗽。
“你倒是個狠人,我老仇一生佩服的人,沒有幾個,你算是一個。”一個滿臉紅色毛髮的大漢點了點頭,他的半邊身子已經被斬斷,內臟肚腸流了一地,此時居然還能站着說話,着實詭異。
“來吧,結束了”四人之中唯一的女性發話了,胯下那匹火龍駒已經迫不及待地噴出了嗜血的火焰。
赤木妖王眼睛微微眯起,再度握緊手中的斷劍,挺身而上。
腳下水光灩灩,一條青色鰻魚突然躍出,擋在了赤木妖王的面前,將四名血族的法力全部攔下,劇烈的震盪波閃爍在半空中,一浪高過一浪,卻總是越不過那條鰻魚的身體半分。
空氣中白光一閃,一箇中年道人出現在當場,腳下一雙長靴血跡斑斑,身上的道袍也沾着點點血星,手中寶光四射的長劍仍有血滴一滴一滴的落下,顯然劍的主人剛剛殺過生。
此人,正是天羽仙府的掌教,鄭問一。整片天地的烏雲,在這一刻,重新被驅散,一輪明日懶洋洋地掛在了山腰上。
“怎麼是你?”赤木妖王輕哼道。
“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們妖族滅種吧”鄭問一灑脫地甩了甩頭,“作爲同盟,還是應該來搭救一下的”
“誰稀罕你救?”赤木妖王又是一聲冷哼,“這幾個雜碎,怎能奈何得了本王。”說音剛落,再一次劇烈地咳嗽起來,胸口再添血花幾朵。
鄭問一劍尖輕揮,頃刻間霞光萬道,劍芒無數,在半空中連續幻化出一連串的奇獸異禽,個個兇猛猙獰,體型無比巨大,將赤木妖王護在中間。
“殺”女血甲士的牙縫裡蹦出一個字。
仙符宗,山門外,一片狼藉,一具又一具屍體安靜地躺在殘垣斷壁之中,許多人至死仍然大睜着眼睛,像是在對兇手無聲地控訴。放眼望去,大片的屍體無邊無際,一眼望不到頭,不知有多少。
一個青衣老者獨自站在那裡,看着支離破碎的仙符宗,目光凝聚,久久不語。就在剛纔,他的妻子和弟弟死在了血界異獸顓軒的利爪下,而他本人也被兩道濁夢之光削去了雙臂。
作爲反擊,顓軒的腦袋被成千萬條青符罡劍刺了個孔雀開屏,神魂盡失,龐大無匹的身軀重重墜地,不知壓毀了多少道觀莊園。
九大異獸,只有鸞裡,婆咻和昂塟三隻異獸負傷而逃,其餘六獸盡數被滅。仙符宗則付出了近半的損失,擊殺六獸,並幾乎滅掉了所有血族大軍。
符籙師的可怕之處,在這一戰盡顯無疑,全宗上下僅僅七百餘人,卻取得了如此輝煌的戰果,實在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再對比人族十三大派和妖族數千萬大軍的戰果,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然而,青衣老者的臉上卻沒有絲毫興奮,因爲他的面前,一個紅臉漢子正無聲地癱坐在一堆亂石之中,全身上下的皮膚都已經變得青紅色,越發妖豔,一根根剛鞭似的疙瘩緩緩凸起,每一根鋼鞭上都長着血腥的嘴巴,一排排利齒閃着寒光。所有的嘴巴都朝着青衣老者嘶吼着,空氣中散發着濃濃的血腥氣。
而那名紅臉漢子的眼睛卻眨也不眨地看着面前的青衣老者,嘴裡翻來覆去地只有兩句話:“父親……殺了我,快……快殺了我……”
毫無疑問,紅臉漢子正是青衣老者的兒子,在親眼目睹了妻子和弟弟的死亡之後,青衣老者,這位仙符宗的現任掌門卻要面對愛子臨終前求死的呼喚。
青衣老者默默地擡起了右腳,然後狠狠地踩爆了紅臉漢子的身體。那無數根鋼鞭頃刻間化爲一道道血光,直衝天際,淒厲的慘叫聲響徹雲霄。
青衣老者又是一腳,蕩平了所有血光,一時間,天地徹底安靜了下來。再也沒有人來打擾他,拋開所有光環,此時的他,只是一個失去了所有親人的老人。
“走吧,都走吧”他喃喃地說,蒼老的面孔在夕陽映襯下如同一尊雕塑。
微風,輕輕地飄來,幾片枯葉在地面緩緩爬動,直到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