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主任的話,明顯地引起了小馬的反感,不過,在座的都是大老爺們,沒人注意到她表情的微妙變化。
馬慧健雖是小馬的父親,但他的心思全在同呂行長的溝通上呢,只有心懷鬼胎的楚雲飛,用眼角的餘光發現了她的異常。
他尷尬地咳嗽了一聲,一橫心,長痛不如短痛,既然同永盛的合作還沒開始,索性直接把事情說清楚算了,“哈,謝謝柳主任了,對象是真有了,回頭有時間的話,我把她接來先陽,大家一起聚聚好了。”
聽得這話,馬秀麗的臉色終於比較明顯地沉了下來,還好,楚雲飛的手機及時地響了,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他和呂行長、馬慧健坐在房間的裡側,按規矩說,這是上座的位置。
這個位置出去接電話,似乎不太好,大家又喝了些,多少就有點不太講究的意思了,看到來電是先陽的號碼,楚雲飛接起了電話,“你好,哪位?”
“楚雲飛?”
“沒錯,是我,”皺着眉頭,他極力思索着這個陌生聲音來的來歷。
“忙什麼呢?”
楚雲飛皺皺眉頭,這位說話有點不講究,你自己還沒報名呢,就問我做什麼?
不過,這可能是很久不見的同學,飯桌上又是一幫客人,他也不好怎麼計較,“陪朋友吃飯呢,請問你哪位呀?”
“哦,我是吳副省長的秘書,”電話那邊的聲音挺平淡,聽不出傲慢,但也聽不出什麼謙恭,“省長想晚上請你吃頓便飯。’
你算哪棵蔥啊?楚雲飛當時就不高興了,“我不認識什麼吳副省長,你打錯電話了。”
說着,他就掛斷了手機。
你牛逼的時候,我是螻蟻,現在,我牛了,所以,副省長,不過也就是螻蟻而已。
莫不成,只有我做螻蟻的命,你就永遠高高在上麼?
只是,很奇怪啊,爲什麼在這個點鐘打電話呢?現在可是飯點,講究點的人,大多不會這麼做的,難道,我該是個隨叫隨到的人麼?
看着他嘴角掛了一絲冷笑,王通關心地問了一句,“吳天良?”
他非常清楚這位吳副省長同自己朋友的恩怨,看到楚雲飛這副樣子,也不能視若不見,自然要關切地問問。
楚雲飛懶洋洋地點點頭,舉起酒杯,勉力微微一笑,“來,喝酒,大家喝酒。”
在座的諸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可都聽明白了,敢情這位,直接掛了一個跟副省長有關的電話,這個小楚,太生猛了吧?
內海來的這三位,不太清楚河東的行政機構,也就罷了,呂行長和柳主任,因爲工作需要,對河東省的英雄譜背得可是滾瓜爛熟的。
再加上王通不動聲色地點名道姓,這兩位看楚雲飛的眼色登時就大變,呂行長甚至沒發現,自己筷子上的冬瓜條掉了下去。
柳飛菲終是年輕,對權力的認識,沒有呂行長那麼深刻,飯桌上沉默半晌,才衝着楚雲飛愣愣地問了一句,“吳天良,那是咱省的副省長啊,楚總,你是不是弄錯了?”
呂行長自然知道她在沒話找話,拜託,連王通似乎都知道這兩人的恩怨,這怎麼可能是認錯了?兩人應該屬於不對路吧?
不知道,打電話的這位,是不是打錯了招牌,想借着吳省長的旗號,弄點好處麼?
楚雲飛被這個電話打得火氣有些上頭,眉頭一皺,剛要向柳飛菲解釋一下,手機又響了。
還是剛纔那個號碼!
他被氣得笑了起來,有沒有搞錯?敢情覺着前景不妙了,就知道收斂了?早知道有今天,當初你又何必做得那麼過份呢?
沒錯,欺負平頭百姓,那是不需要什麼顧忌的,這百姓哪怕攀上高枝,慢慢同化也不是難事,但是,對不起,欺負到我,還差點導致我喪生或者致殘,那就絕對沒有那麼便宜的事了!
雖然這麼想着,楚雲飛的話倒也不算難聽,“我都說了,打錯電話了,你有完沒完?”
“我是吳天良,”電話那邊傳來的聲音很沉穩,渾厚的男低音。
楚雲飛的怒火登時再起,冷冷一笑,飛快地打斷對方的話。
“你是不是吳天良,關我屁事!你要再騷擾我,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他明白,對一個人最重的侮辱不是喝斥,而是無視,尤是其這種自認爲有點身份和地位的主,這樣的回敬,對方該抓狂了吧?
說完他就直接壓了電話,向桌上越發目瞪口呆的人們微微一笑,“呵呵,不好意思,這傢伙總騷擾我,說了句髒話,大家包涵。”
不用包涵了,現在誰還敢計較這個?有腦子的人就都分析出來了,最後這個電話,絕對是吳副省長親自打來的,對着一省的行政領導,你都敢罵人,誰還敢跟你計較什麼別的。
電話那頭的吳副省長……真被氣得不輕,他肯這麼委曲求全地打電話給一個白丁,那自然是因爲,他已經知道了楚雲飛的背景。
時老來河東,對一省的上層人物來說,那是驚天動地的事情,等人走了以後,別說是吳天良,先陽市裡市一級的普通領導都知道這事了。
至於省級領導,已經有不少人,知道了時老的來意,時老是來訪友的,而那被訪之友,似乎跟老吳有點不對路的地方,官場上,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會引起一些有心人的注意。
吳天良初時並沒有把這事看得有多嚴重,因爲他的思維,隨着一些消息對他的封鎖,陷入了一個怪圈裡,他是用官場的思維邏輯,來看待這個問題的。
從他的父輩起,脫離草根這個階層,已經有相當的時日了,他並不習慣用那種思維來考慮問題,更何況,楚雲飛的所爲,在草根裡也算得上極其偏激的,大致是可以用“匹夫”來形容了。
在吳天良的邏輯中,楚雲飛是個極其微不足道的人,哪怕你有點錢,可那點錢跟政府作對顯然是不夠看的。
沒錯,那傢伙的身手也不錯,可身手不錯,能擋得住子彈不成?在國家機器面前,身手不錯,還不如有點錢的作用大呢。
所以,他認爲,楚雲飛是被時老“無意中”碰上了,順便施以援手的。
他爲什麼這麼想?道理很簡單,對方如果跟時老有牢不可破的交情的話,肯定早就要使用了,就算不使用,通過人打個電話,通知一下自己,那也是最起碼的過場。
畢竟,都是有些身家和地位的人,等閒情況下,沒人願意把事情做得太絕的。
而先前楚雲飛的不作爲,嗯,不是說私下不作爲,而是說他在官場層面的不作爲,自然會讓吳天良認爲:此人跟時老,關係也就那麼回事。
吳副省長不明白,不代表其他人也不清楚,於是,非常明顯地,吳副省長這裡,門前頓時冷落的起來,車馬也稀少了。
初時他還是沒怎麼在意,畢竟,他這個副省長,並不是隨便哪個人就能免去或者處置的,起碼要省人代會的級別,才能對他的位置和級別造成一定的影響。
反正,他這個副省長,本來也沒掌管了什麼要害機構,無非就是靠了父輩餘蔭,一個輕省的閒職而己。
甚至,跟他這個職位相比,羅書記那個位子的風險纔是會大些,“副職好做,一把手難當”,這話絕對是混官場的真理,副職犯點什麼錯誤,問題不大的話,多少還是有些可以轉圜的餘地,可一把手出點問題,往往都是致命的,一般總是永不翻身的那種。
只是,事情的發展,並不是他想的那麼回事,最近,據說,據說羅書記打算把他調整到政協去了!
調整到政協,也不打緊,但在河東省,這樣的舉動,往往就意味着一個現實:此人已經失勢,打發到那裡養老去了,基本上,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了。
孝敬少了,那還是在其次,混到這一步,吳副省長並不缺錢,也不是特別在乎錢,可地位上那種巨大的落差,他的心理絕對是不能接受的!
他自問沒有惹過羅書記,細細一打聽,才知道,羅書記的此舉,居然可能是因爲那個白丁小楚,多少就讓他有點不解。
不解?那自然要更細地打聽了,最後,他根據各種情報,綜合分析了一下,終於領會了楚雲飛那種離譜的“匹夫邏輯”。
這怎麼得了?倉促之下,他也顧不得許多了,馬上跑到首京,求見時老,畢竟,時老跟父親還打過些交道,故人之子來拜訪,那倒也不算特別唐突。
時老的家,他去過一次,這是第二次去,上次還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次時老並沒有接待他,只是讓秘書傳出話來,“我跟你父親不熟,不過,他人還是不錯的,你踏踏實實地工作吧,別搞這些歪門邪道的東西。”
這次,時老依舊沒有接待他,傳出的話卻是意味深長,“你先把好人壞人搞搞清楚吧。”
吳天良自然不知道,要不是時老尚念着他老爹的正直,他恐怕直接就被人蒐羅了證據,一擼到底了。
只是,這樣的話,也讓他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得罪了那個白丁,實在是太不明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