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狗



“看來陳主任的記性還不錯,我以爲陳主任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了呢。現在知道我是誰了,你就更應該知道自己怎麼做了吧?”

“嘟嘟嘟……”對方利落的掛斷了電話,而陳鳳喜則是悵然若失地拿着電話陷入了回憶之中。

陳鳳喜欠了很多人很多東西,但是最多、最重的那一個人,毫無疑問是將軍,他欠了將軍一個永遠無法兌現的承諾。

將軍,一個因爲反戰而參戰的天才。

對於那些靠戰爭發財的國家來說,將軍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恐怖分子。

而對於那些深受戰爭荼毒的國家來說,將軍就是助他們出水火的救星。

陳鳳喜和將軍算不上是朋友,當然也不算是敵人,兩人只是彼此知道對方而已。但是當年呼延雷池用來轟陳鳳喜的戰斧導彈,卻成了讓兩人惺惺相惜的樞紐。一同死裡逃生的兩人,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陳鳳喜告訴了將軍自己的家仇,將軍告訴了陳鳳喜自己的抱負,在聽完將軍的抱負之後,陳鳳喜心生敬意,並且答應將軍,儘自己所能去幫助他。

在戰場上,將軍不需要陳鳳喜的幫助。

可是在私生活上,將軍確實需要陳鳳喜幫忙,那就是幫將軍爲他那因戰爭而成物植物人的太太接生。

陳鳳喜趕到將軍太太的藏身之處後,便是開始準備起了手術計劃。可是沒有想到,將軍的仇家竟然也隨之趕到。

原來,陳鳳喜的行蹤被人出賣,得知將軍下落的獨裁者派出精銳的部隊對其駐地進行圍剿。他們以將軍待產的老婆相威脅逼着將軍露面,陳鳳喜知道,爲了老婆和未出生的孩子,將軍肯定會就範。將軍此行,必然有來無回。爲了不讓將軍枉死,陳鳳喜第一時間就向八苦發出了求救信號。

八苦於將軍之前趕到,並且成功控制了醫院。

爲了防止夜長夢多,陳鳳喜提前給將軍太太做了剖腹產手術。

令人沒有想到的是,那幫混蛋竟然給尚在肚中的孩子植入了微型放射性化學炸彈,當陳鳳喜給他太太接生的時候,將軍太太的身體開始潰爛。爲了避免醫院裡的其他人也被污染,陳鳳喜不得不將將軍太太以及孩子焚燒!

陳鳳喜在醫院裡等了將軍三天,想要給將軍一個解釋,可是他始終沒有出現。在過去幾年裡,他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無論陳鳳喜用什麼辦法都找尋不到他的蹤跡。再加上這幾年沒有將軍再次策劃反戰活動的新聞傳出,陳鳳喜自然而然的覺着他已經死了。直到今天陳鳳喜才知道,他還活着。

“現在怎麼辦?”武大郎神情凝重地看着陳鳳喜,陳鳳喜臉上的表情讓他可以肯定,電話那頭的將軍,就是那個他所知道的將軍。

將軍並不是一個名字,而是一個稱呼,是所有反侵略、反戰爭的民間武裝對他的敬稱,意思很簡單,就是這些民間武裝都是將軍的士兵,在一些飽受戰爭荼毒的國家的影響力,絲毫不壓於美國在歐盟中的影響力。

陳鳳喜面無表情地接通了與夜叉的對話,一字一字地說道:“馬上查出與馬三陽有來往的相關人員資料,要快!”

夜叉不假思索地說道:“已經查到了,所有相關人員的資料我現在就發到你手機上。”

陳鳳喜神情凝重地看着手機,與馬三陽在金錢和利益上有往來的人很多,陳鳳喜仔細認真地看完所有的資料之後,馬上就將主要目標鎖定在了西山市市委書記魯平的身上,原因很簡單,與馬三陽有關的整套利益鏈裡頭,只有他的官最大!

如果將軍沒有打這個電話,就算陳鳳喜懷疑魯平他也不敢貿然動手,畢竟對方是西山市市委書記、西山省委常委,動他,一個不留神就會萬劫不復。

但是現在的情況變了,查貪官不是陳鳳喜的首要目標,他現在要先找到將軍!

這件事,陳鳳喜不能找任何體制裡頭的人幫忙,萬一出了什麼差錯,誰幫了他誰就會倒黴,所以,這件事他只能自己來做!

西山會所,位於西山市生態園內。這個只有區區九套包房的會所,是整個西山市乃至西山省的權錢交易中心。錢,在這裡只不過是一塊敲門磚而已。權,纔是進入這裡的唯一通行證。

一號包廂,一個最低消費是市常的包廂。

往日,魯平是不會親自來這裡的,可是這次不同,因爲他已經嗅到了危險。

面色平靜的魯平內心卻是在翻江倒海,他已經沒有了往日的沉着冷靜,十分鐘內他已經看了不下九次手錶。對於他來說,接下來的五十分鐘,恐怕會是他此生度過的最漫長的時間。事實確實是像他所想那樣,將下來的時間會很漫長,不過卻不是因爲等待,而是因爲折磨!

“吱嘎……”

木門被人推開,看到進門的人是陳鳳喜的時候,魯平的眉頭不由就緊皺了起來。

他對陳鳳喜並不陌生,他的得力干將王樹林,就是因爲眼前這個年輕人即將面臨毀滅性的打擊。但是,他爲什麼會在這裡出現?

陳鳳喜面無表情地會到了魯平對面,聲音低沉地說道:“我的時間不多,所以我只問一次,馬三陽死了,我想知道是誰殺死的他,殺他的人在哪兒!”

魯平故作驚恐地叫道:“馬三陽死了?他不是被關在省監裡面嗎?怎麼會死?小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鳳喜不動聲色地掏出手機放到了魯平眼前,看到手機上的照片時魯平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照片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魯平的兒子,準確點說是私生子。

“你這是什麼意思?”魯平強加鎮定地問道。

陳鳳喜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剛剛已經說過了。”

魯平眉頭緊皺地說道:“馬三陽的死跟我沒有關係!”

陳鳳喜瞥了魯平一眼,道:“給你兒子打個電話。”

魯平二話不說就掏出電話給兒子打了過去。

“魯市長,魯公子現在恐怕接不了你電話!”武大郎冰冷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的時候,魯平登時就愣在了原地。

“你是什麼人?”魯平着急地問道。

“關於我是什麼人,坐在你前面的陳主任可以給你做出解釋。啊……爸,救我!”

聽到兒子慘嚎聲的魯平一個猛子就跳了起來,咬牙切齒地看着陳鳳喜說道:“陳主任,你到底想幹什麼?”

陳鳳喜目光冰冷地說道:“看來魯市長這日常的工作很勞累了,記憶力竟然衰退的這麼厲害。我剛剛說了,我只說一遍!”

魯平一臉無奈地說道:“我也說了,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馬三陽是怎麼死的!”

“電話給我。”陳鳳喜朝着魯平伸出了右手。

魯平連忙將電話遞到了陳鳳喜手上,接到電話後陳鳳喜便是用令魯平渾身發毛的語氣說道:“發張漂亮點的照片過來。”

“嗡嗡……嗡嗡……”

陳鳳喜的話音剛落,桌子上的手機就顯示有短信提示。

“看看吧。”陳鳳喜冷聲說道。

魯平連忙拾起手機,當他看到短信內容是一絲不掛的魯曉東站在一堆碎玻璃中間的時候,他的雙眼瞬間就充血變紅,他恨恨地看着陳鳳喜說道:“姓陳的,要是我兒子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陳鳳喜不冷不熱地說道:“三長兩短?實施起來雖然有些難度,不過在切割的時候注意一點還是沒有問題的。”

“你……”

“魯市長,我要是你,就回答我的問題。因爲過不了多久,你女兒的照片恐怕也要發過來了!”

魯平的話沒有說完就被陳鳳喜給打斷,聽到這句話,魯平面如死灰地坐了下去,無奈地說道:“我真不知道馬三陽是怎麼想的,我也是爲了想要知道他是怎麼死的纔來到了這裡!”

陳鳳喜眉頭不覺一緊,沉聲問道:“魯市長,我知道你撒謊是你的習慣。不過,這個習慣可不好!”

魯平欲哭無淚地說道:“我沒有騙你,我真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晉爺做的,我來這裡也是爲了等他的人來告訴我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晉爺是誰?”陳鳳喜急聲問道。

魯平搖頭說道:“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家都稱呼他晉爺!”

陳鳳喜冷聲主:“我說了,我很趕時間,所以你自己說!”

聽到這句話,魯平的臉色很難看,他顯得有些猶豫不絕。

陳鳳喜看出了魯平的心思,緩聲說道:“我對你們貪了多少錢、幹了多少缺德事不感興趣,我只想知道殺馬三陽的人是誰、在哪!”

晉爺,一個在西山省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人。這一點,從窮苦出身的魯平可以在沒有任何背景的情況下坐到西山市市長的位子上就可以看出來。

晉爺通過扶持像魯平這種無根無基無背景的官員,來達到他大肆斂財的目的。西山省的五大能源公司有三家是他的。

馬三陽,只不過是晉爺衆多手下之下,而他所管理的帳目也只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

馬三陽被抓之後,魯平就有些不安,不過今天一早他就接到了晉爺手下的電話,得知了馬三陽已死的消息,他現在在這裡的目的,就是等着晉爺的人來告訴他下一步應該怎麼做。

在魯平講述晉爺這個人的時候,陳鳳喜也悄悄按下了手錶上的通訊鍵,他所說得的一切夜叉聽得一清二楚,在第一時間夜叉就着手蒐集起了晉爺的資料。當魯平講述完自己所知的一切時,夜叉也反饋回來了信息。

“查無此人。”簡單的四個字讓陳鳳喜意識到了晉爺的不簡單,夜叉查資料的能力那是連中情局都望塵莫及的,連他們都查不到任何信息,足見這個晉爺的能量有多大。

“你是說,一會兒晉爺的手下會來?”陳鳳喜冷聲問道。

魯平不假思索地說道:“我們約的是八點半!”

陳鳳喜面無表情地站起身來,雙目如同雷達一般掃瞄着這間屋子的各個角落,當他在火災警報器以及音響裡面找到了監視器和竊聽器的時候,他就知道晉爺的人不會來了。

陳鳳喜將探頭和竊聽器往桌子上一扔

,不冷不熱地說道:“說吧,在哪兒能找到他們。”

看到這兩樣東西的時候,魯平的臉色比看到自己兒子照片時還要難看。

陳鳳喜意味深長地說道:“我想晉爺現在應該已經在安排人做事了吧。如果跟我合作,你最多就是關幾年而已。如果不跟我合作,恐怕你全家都得給你陪葬!”

魯平臉色慘白地癱倒在了沙發上,沉默良久之後才試探性地問道:“如果我合作……會怎麼樣?”

陳鳳喜不假思索地說道:“我只能保證你的兒子、女兒不會死。”

魯平咬了咬牙,一臉決絕地說道:“我現在就要求我和我的家人得到軍事保護,只要我們安全了,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陳鳳喜毫不猶豫地拾起了手機,直接就給程啓剛打了過去。

“陳哥,你去哪了啊,我這溜溜找你一天了,我還以爲你出事了呢!”程啓剛一接到陳鳳喜的電話那懸在嗓子眼的心就鬆了回去。

陳鳳喜沉聲說道:“馬上安排人來西山會所,要快。你也儘快回西山吧!”

“西山會所?你去西山了?好,我馬上就派人過去!”程啓剛顧不得多問,陳鳳喜的口氣讓他知道這次又有可能要立功了!

“軍工處的人很快就會趕到,一會兒他們就帶你去安全的地方。至於你的兒女,我也會安排人送過去。”陳鳳喜掛斷電話之後便是向魯平說出了自己的安排。

魯平一臉感激地說道:“謝謝。”

陳鳳喜冷聲說道:“不用謝我,如果到時候你不好好合作的話,我向你保證,你會後悔認識過我!”

“唰……”

燈光突然之間全部消失,就連那應急燈都沒有亮起。

“嗵嗵嗵……”

“啪啪啪!”

打鬥聲音順勢響起,聽到聲音的魯平直嚇得趴倒在了地上。

打鬥聲消失後不久,燈光也再次亮了起來。

“起來吧。”自始至終都端坐在沙發上的陳鳳喜從容不迫地站起身來。

聽到這話,魯平纔跟着他站了起來。

刺鼻的血腥味兒直竄鼻喉,看到那四具喉骨都已經被撕斷的屍體,魯平不由自主就抓住了陳鳳喜的胳膊。

“真沒勁!”歸塵一臉無趣地發了句牢騷後便是走向了洗手間。

亞必迭則是摘下了面罩,一邊用他們的面罩擦着手上的血,一邊說道:“這四個人使用的招式都是軍事格鬥招數,他們很有可能是軍隊的人。”

陳鳳喜打量了四人一眼,均是膚色黝黑、留着板寸的魁梧漢子,單憑這膚色和髮型,陳鳳喜就肯定了亞必迭的推測。

“看來這個晉爺還真和你說得一樣!”陳鳳喜若有所思地說道。

魯平緊張地嚥了口唾沫,怯怯地說道:“晉爺不光是跟政府官員有接觸,跟部隊官員也有來往。一個少校,因爲打斷了長同市一個縣長兒子的腿,被人一擼到底開除軍籍不說,後來還被人挑斷了手筋腳筋。晉爺在西山,就是皇帝!”

陳鳳喜眉頭微微一緊,略有些擔心地說道:“你的意思是,西山省軍區的高官給晉爺也有聯繫?”

“嗯。”魯平點了點頭。

如此一來的話,這事兒就有些麻煩了。

晉爺在官方有人、黑道有人陳鳳喜都不怕,他唯一擔心的就是這軍方有人!

要知道,如果晉爺真喪心病狂到以執行任務爲由令人派出部隊的話,那這事兒可就大發了!

“哇呀呀……”

像《黃鶴樓》裡的張飛那般憤怒,又似《連環套》中的竇二墩那般殺氣騰騰,如果是在國家京劇院聽到這種堪稱大師級的“哇呀”聲並不奇怪,可這裡是人跡罕至的原始森林,這就讓人不得不感到驚訝了。李南枝幾乎連想都沒想,就放棄了拍攝漫天繁星的想法,取下機架上的相機,直奔那聲音傳來的山林深處跑去。

“哇呀呀……”

順着這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李南枝走進了這個沒有青磚綠瓦、盡是黃土白石的原始村落。當她看到,發出這種壓抑到極致才爆發出來的聲音的人,竟然是一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男人時,她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腳步。

二十上下的年紀,一米八零左右的身高,典型的山中居民外表,看似有些偏瘦但實則卻精壯無比,這種人放在平常,跟李南枝擦肩一百次她也不會回頭,可是現在,她卻是全神貫注地看着,準確說是仰望着。

這時,銀色的陽光透過山間密林灑落在了男人身上。集銀光、獰面、怒聲於一體的男人,令李南枝情不自禁地舉起了手中的相機,“咔嚓”一聲,拍下了這個令人震撼的畫面。

哇呀聲隨着相機閃光燈的亮起嘎然而止,正當李南枝準備因此做出抱歉的時候,剛剛還是滿面猙獰的男人遞給了她一個既淳樸、又憨傻地笑容,露出那一口潔白整齊牙齒的同時,還十分配合地舉起了剪刀手。李南枝不覺一笑,第二次按下了快門。

男人傻呵呵地看着眼前這個像旅遊雜誌封面女郎一樣的李南枝問道:“要不要再擺幾個動作?”

李南枝微笑着搖了搖頭。哇呀聲一次,剪刀手一次,普通話又是一次,短短几分鐘的時間裡,眼前這個一身藍衣灰褲的山裡人,已經讓李南枝感到了三次意外。

男人一個猛子從屋頂上跳了下來,穩穩落地之後還有些耍帥地甩了一下自己的碎髮,當他發現漂亮女孩並沒有像其他女驢友那樣,因爲五米的高度而驚呼的時候,心中不免就生起了一股挫敗感。

李南枝給了他一個滿含謝意地笑容後,就將注意力轉移到了這原始村落裡,興致勃勃地拿着相機邊走邊拍起來。

“又是一個裝逼貨,狗爺,你直接把她拉到林子裡邊弄就是了!”撓着褲襠的趙來福吊兒郎當地走出了祠堂,彷彿在他看來,所有女人都應該心甘情願的被狗爺弄一樣。

狗爺沒好氣地瞪了趙來福一眼:“你就不能把女人拉到林子裡邊弄?非得在祠堂裡邊!”

趙來福賤兮兮地給狗爺上了根菸:“嘿嘿,這不是林子裡邊晚上潮嘛。”

狗爺瞥了一眼正整理着衣服走出祠堂的兩個婦女,氣兒不打一處來地罵道:“爺們在外面爲你們賣命,你們就這麼讓來福弄,還一起讓他弄,知道不知道‘臉’怎麼寫!”

“來福,別忘了明天上俺家磨面!”

“來福,明天晚上上俺家吃飯啊!”

兩個婦女無視了狗爺的斥責,騷氣十足的看了趙來福一眼後,扭着肥碩的大腚朝着各家方向走去。

看着那兩個體重加起來小四百斤的老孃們,狗爺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別是個窟窿就往裡邊插行不行?一滴精、十滴血,你把那點玩意兒全浪費在這些如狼似虎的老孃們兒身上,你以後是不是打算讓我幫你們趙家傳宗接代!”

趙來福尷尬地抓了抓褲襠,苦笑着說道:“狗爺,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小娘們根本不頂我弄。她們是爽了,可我還憋着勁呢!也就找這些老孃們,才能痛快痛快。”

陳鳳喜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剛滿二十的趙來福,明明取得是狗名,但是卻有個驢的傢伙什,嘴上說歸說,但是這心裡邊還真是羨慕這個畜生,怎麼就能長得那麼大。

趙來福壞笑着拐了拐他的胳膊:“狗爺,我聽狗蛋說,這西山的娘們兒個頂個的騷氣,你到了那……可得悠着點。”

“狗爺自己有數,不用你瞎操心。倒是你,我走了在家踏實呆着,別特孃的又瞎弄,再和上回似的讓人打進村,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狗爺憤憤地瞪了趙來福一眼,踏上了回家的小路。

“狗爺,今兒怎麼打得時間短啊?”

“是不是要走了,想到城裡邊的娘們兒,緊張的啊?”

“緊張個錘子,狗爺弄過的城裡娘們兒比咱見過的都多!”

“那是,咱狗爺是誰啊!”

一路上,村民一個接一個的朝他打着招呼,無論是光着腚在街上跑的娃娃,還是坐在石墩上抽菸的老人,均是無一例外地戲稱他一聲狗爺。面對這些傢伙的調侃,狗爺並沒有像平常那樣反戲着,而是還以傻笑,因爲他確實像他們說的那樣,很緊張。

剛滿二十二的狗爺沒有見過什麼世面,去過最大的地方就是高考時去的市裡邊,他到現在還記着,經過一夜的跋涉看到那片人頭時那種窒息的感覺,一直以來,他都將高考失利歸罪於那種感覺。但事實上就算沒有那種感覺,在考場裡睡了一天的他也不可能考進大學。

狗爺對於西山市的瞭解,僅限於那些外出打工村民你一句我一句的講述,總結下來,也就九個字:人騎人、人欺人、人吃人。

狗爺並不想一輩子紮在趙家屯,但是他也不想到西山市那種大城市裡邊苟延殘喘,特別是還要在那裡取媳婦,那不上成了上門女婿了嗎?他覺着到縣城裡邊搬個磚、壘個房啥得也挺好,整個幾年也能在鎮上買套房子。可是自家老爸老媽卻不這麼想,他們似乎更願意他到外面去闖闖!

腳印踏遍大半個中國的李南枝饒是再見多識廣,也是被那由黃土白石堆砌而成的小四合院吸引了注意力,她剛欲走進小四合院裡邊拍兩張照片,就看到了心事重重的狗爺。

“是你!”狗爺看到李南枝竟然找到自己家門前的時候,不由就想起了趙來福那個詞“裝逼貨”。

“這是你家?”李南枝不冷不熱地問道。

“嗯。”狗爺點了點頭,大步走進了寬敞明亮的小院內。

一走進小院,李南枝就被大門旁邊那口裝滿鐵沙的大水缸吸引了注意,看着地面上那轉動水缸留下來的痕跡,她的眉頭不由皺了起來。轉大缸,一種老人們常說的練功辦法,她見過能夠毫不費力地推着五百斤的大缸轉動一千米的猛人,但是眼前這口由純銅打造的水缸單是空缸怕就不止五百斤,再加上那滿滿的鐵沙,能夠將它轉動的人……

“趕緊洗把臉吃飯,一會讓狗蛋他爹騎摩托送你到鄉里頭,然後再坐車去西山市!”兩手端着四碟熱氣騰騰餃子的老孃,看到兒子身旁竟

然跟着一個身穿始祖鳥、手拿哈蘇的漂亮女孩時愣了一下。

“阿姨你好,我叫李南枝,是來這裡採風的學生。”李南枝第一時間收回了思緒,十分禮貌地向狗爺的母親微笑着。

女人並沒有像李南枝一路碰到的農村婦女那樣熱情,而是有些冷漠地看了李南枝一眼後,直接端着餃子進了正屋的客廳。

狗爺尷尬地說道:“我媽沒見過什麼世面,你別見怪。我叫葉狗,要是你不嫌棄的話,就一起吃個早飯!”

“謝謝。”李南枝不假思索地將相機放到石桌上,直接就跑到洗臉盆前洗起了手。

“呃……”葉狗有些無語,他本來就是客氣客氣罷了,誰成想這個李南枝竟然屬於讓一讓上了炕的主兒。

“你回來了。”葉老爹無精打采地走進了家門,看到李南枝的時候,葉狗爹像葉狗娘一樣,面無表情地杵在了原地。

“這是我爸,爸,這是李南枝,是來這裡採風的學生。”葉狗苦笑着給兩人做起了介紹。

“叔叔好。”李南枝尊敬地向葉狗爹微笑示好。

“哦……”葉狗爹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繼續着剛剛的無精打采,洗完手後直接坐到了飯桌前面。

葉狗娘不冷不熱地看了葉狗爹一眼:“天天賭、回回輸,真不知道你賭個什麼勁兒!”

一聽這話,葉狗爹登時就惱羞成怒地叫道:“特孃的,他們肯定是合起夥來坑我錢,不然怎麼每次都是我輸?”

“叔叔,俗話說的好,男人在情場得意,那在賭場就得失意,您取了我阿姨這麼漂亮的老婆,在賭場上更得失意了。”

葉狗還在尷尬着呢,李南枝卻是已經一點不拿自己當外人地坐到了飯桌前面,而且還相當自來熟地跟自己父母開起了玩笑,他乾巴巴地眨了眨眼,半晌都沒有從這個實在大了的李南枝帶給自己的震驚中清醒過來。

“嗯,你說得有道理,回頭我就把她休了,那樣我就能贏了!”葉狗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葉狗娘不動生色地將筷子遞到了他手上,淡淡地說道:“我沒聽清楚。”

“嚇唬誰啊!”葉狗爹的表現並不像說的話那麼囂張,接過筷子就端着盤子跑到了院子裡,直接將怒火嫁到了葉狗的身上:“還愣着幹嘛,快吃飯!”

葉狗無奈地走進客廳,坐在了李南枝的身旁。

李南枝剛欲動筷,就被牆上那副筆走龍蛇的草書對聯吸引了注意。

如果李南枝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近乎渾然天成的草書,她定然不會識得這所寫到底是何。但是她不僅見過這種狂草,而且還是一副和這副對聯一字不差的字貼。

“韓愈《送高閒上人序》中提到張旭草書以‘喜怒窘窮,憂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無聊、不平而有動於心,必於草書揮毫之’,故學張旭難。林老爺子被稱之爲當今草聖,但是看到這十八個字也是自嘆不如啊!”李南枝的耳邊驀然響起了爺爺說過無數次的話語,這讓她情不自禁地看着那副對聯呢喃了起來:“玉柄青龍白素英,南閻浮提陳衆生。鳳帝迎喜。”

好吃不過餃子,好玩不過嫂子。

沒有嫂子的葉狗只能死磕餃子了,芹菜牛肉餡的餃子是他的最愛,但是今天,卻怎麼也提不起食慾。

“別這麼苦大仇深的,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命。你的命,就是給別人賣命!”葉狗娘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後,直接面無表情地走出了房間,抱起院子裡邊那盆髒衣服就出了家門,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看葉狗一眼。

葉狗娘一走,葉狗爹連忙跑到了他身旁,可憐兮兮地說道:“狗,你媽在你包裡揣了三千塊錢。你看,這都月中了,我那一百塊錢零花錢昨天徹底輸幹了,下半個月都沒得輸了,你是不是……給我留下兩個兒?”

看着老爹那可憐巴巴地模樣,葉狗無可奈何地轉身拿起了地上的書包,直接從裡邊翻出了十張百元大鈔遞了上去。

“夠了吧?”

“夠了夠了,都夠我輸一年的了!驢草的,老子找他們翻本去!”

接過錢的葉狗爹,興沖沖地跑出了家門。

心情本來就有些鬱悶的葉狗,現在更加鬱悶了。自己這馬上就要遠走他鄉了,可是這兩口子倒好,不說像別的家長似的十八里相送吧,連句叮囑都沒有,該幹啥還幹啥,這個當爹的竟然還要刮點自己的生活費,這讓葉狗禁不住就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他們親生的。

李南枝看出了葉狗的心事,淡淡地說道:“天底下沒有不心疼孩子的父母,他們這麼做,只是爲了讓你走得更安心一些。”

葉狗苦笑着搖了搖頭:“他們沒你說的那麼偉大。我給我爺爺上柱香,你不忌諱吧?”

李南枝連忙放下筷子,起身說道:“沒事,我吃飽了。”

葉狗點了點頭,起身走到了房間南牆的桌子前面掀開了上面的黑布。

雖然李南枝確定那是個供桌,但是她並沒有將其往死人靈位上考慮,因爲在農村或者山村這種地方,死人的靈位一般都是供奉在正衝門的牆上,極少有這種供奉在偏牆上的。所以在看到那是個靈位的時候,李南枝心裡邊還是多多少少的有些詫異。不過很快,這種詫異就被震驚所取代。

武公候,一個充滿傳奇色彩的名字,也是一個李南枝熟悉的那些八風不動的老人每次提到都會眉飛色舞和黯然神傷的名字。

中國重名重姓的人有很多,更何況這張長弓也不是什麼很稀奇的名字,但是看看牆上那副龍鳳飛舞的對聯,李南枝很難不將這個名字和自己知道的那個老怪物聯繫到一起。

給老爺子上完香的葉狗,一臉茫然地看着眼睛直勾勾盯着靈位出神的李南枝:“你怎麼了?”

李南枝從容不迫地將視線收回,平靜地說道:“沒事,就是剛剛想到了我爺爺而已。你一會兒要出門嗎?”

“嗯,這就走了,家裡人讓我去西山市找個人。”葉狗沮喪地拾起了地上的書包,別人出門都是大包加小包,而自己……卻只有一個普通的書包,他都不知道應該爲行禮的輕便感到開心,還是爲父母平淡的表現感到傷心。

李南枝微笑着說道:“正好,我也要回去,一起走吧。”

“嗯?”聽到這句話,葉狗的神經不覺一顫。第一次見面時候的淡定肯定是裝出來的,不然的話怎麼找到他的家門,又怎麼會發出一起進城的邀請?

李南枝不解地看着面色古怪的葉狗問道:“你不願意?”看她的樣子,似乎葉狗應該馬上答應纔對。

葉狗連忙擺手叫道:“沒有,沒有。就是狗蛋他爹的摩托車不大,你要是想一起的話……得擠擠。”

李南枝莞爾一笑“不用,我開車來的,一會兒咱們可以直接開車去火車站。”

“哦,那我得跟狗蛋他爹說一聲。”本來還覺着能跟李南枝一起擠摩托的葉狗有些失望,不過仔細一想,如果真是擠摩托的話,便宜的好像是狗蛋他爹。

儘管葉狗很想守着李南枝表現的灑脫一些,可是離家從來沒有超過48小時的葉狗,在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心裡邊還是泛起了酸。他很想告訴爸媽,自己現在不是坐摩托而是坐李南枝的汽車進城,他們可以跟着去送送自己。但是,他說了又能怎麼樣呢?估計兩人的反應會像自己高考失利時那樣,一人一個“哦”。

“叭叭……”

刺耳的摩托喇叭聲打斷了陳鳳喜的思緒,看到騎在摩托上的不是狗蛋他爹而是衝自己傻咧着大嘴的趙來福時,葉狗有些意外地叫了起來:“怎麼是你?狗蛋他爹把摩托借給你了?”

趙來福壞笑着說道:“就狗蛋他爹那個摳門勁兒,把他娘借給我也不會把車借給我。我在他們家的飯裡邊下了點藥,他爹和他娘現在正忙活着吶!”

葉狗着急地指着摩托車叫道:“你快點把車送回去,回頭讓他爹知道了,還不得把你給剮了啊!”

趙來福賤兮兮地挑了挑粗厚的眉毛:“嘿嘿,不怕,進了城我就把他車賣了,跟你一塊兒禍害西山市的娘們兒去!”

葉狗不屑地說道:“就你,別說去西山了,就算是進趟縣城,你爹都能打斷你腿!”

趙來福吊兒郎當地說道:“他現在沒工夫管我,等他跟我娘忙活完了,火車早開球的了!”

“你個犢子,你給他們下了多少藥!”開往西山的火車是十點一刻,現在才早上八點多一點,讓58的老趙頭玩一天,那不是讓他死嘛!

趙來福陰陽怪氣地笑道:“放心好了,我有分寸。倒是狗爺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準備在走之前給我整個奶奶出來?”

“你瞎咧咧什麼,她也要去西山,正好一起走。你快點把摩托給狗蛋他爹送回去,我不用你送了,我坐她的車走。不好意思啊,他娘生他的時候忘了給他生腦子了。”呵斥完趙來福後,葉狗連忙向李南枝傻笑着。

李南枝不以爲然地笑了笑:“沒關係!”

“嗯!”葉狗傻笑着點了點頭。

趙來福一臉糾結地撓頭說道:“狗爺,不把車賣了我沒錢買票啊!”

葉狗無可奈何地說道:“你要真想去,我給你買。”

趙來福興奮地跳下摩托車,十分殷勤地接過了葉狗手中的書包背在了身上。

李南枝舉起手中的相機搖了搖:“我給你們照張相留個紀念吧!”

“好啊!”趙來福興沖沖地站到了葉狗右側,並且十分自然地向後退了半步。

“咔嚓”一聲脆響,李南枝按下了快門。

兩個人的臉上儘管都露出了燦爛地笑容,但是李南枝還是認爲這是她拍攝過的照片中最詭異的一張。

身高直逼兩米且體型巨大的趙來福,就像是那寺廟裡供奉着的金剛羅漢,令人無法直視。

身材、氣質、樣貌都平庸無常的葉狗跟他站在一起,很容易會被人忽視,甚至是無視。

但是,聽過那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看過那令人神經發緊的面孔的李南枝,卻恍惚之間覺得,與寺廟裡的怒目金剛比起來,那傳說中的索命無常似乎更加讓人畏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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