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眨眼便過去了一年多。
大海上。
一支龐大的艦隊,足有上百艘戰艦,航行在無邊無垠的大海之上,一字排開,船員無不日夜輪班監視着附近的蛛絲馬跡。
當然,他們除了海水什麼東西也沒看見。
尤其到了某個地方以後,連魚都沒了。
驀地,一個獸人海兵突然大喊大叫了起來。
半根高聳入雲的觸手,突然從海里鑽了出來,一把拴住了那條大船,眨眼間便將其拖入大海,船上的船員們,甚至連慘叫都來不及叫一聲。
旁邊的船上,幾個水手感覺有動靜,連忙將望遠鏡探過去。
什麼都沒有。
“喂。”
一個海兵道。
“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好像少了一艘船?從一個月前出發起,我們的陣型就沒變過,最近的一艘船,幾時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了?”
另一個海兵放下了望遠鏡,一臉茫然。
“我也覺得不對勁。你有沒有覺得從今天早上開始,海水就有點變色?”
“有嗎?”
“有,絕對有,海水不應該是藍的嗎?你看,這裡的大海明明是黯藍色偏黑的。”
“真的耶!”
驀地,一個聲音叫住了他們。“別說話!專心瞭望!萬一放過了什麼線索怎麼辦,小心你們的狗頭!”
二人齊聲道“遵命!”
在他們身後,狄龍冷笑了一聲,悄悄聳了聳肩。
幾天之後……
衛國王都,高凜皇宮。
“報,神鷹傳書!”
耶魯接過了手下遞過來的信箋。由於他雙目失明的關係,手下的傳令,他從來都讓那些人在布帛上燒字出來,好讓他摸着閱讀。
他皺了皺眉——他一下子就感覺到了,那信封上沾着乾涸的血。
偌大的布帛上,只寫了四個字。
——
“全軍覆沒。”
。
耶魯嘆息了一聲,在宮裡踱了幾步。
“在這片古代的大海里,究竟有什麼東西?”
他不禁望着那片他已然永遠見不到的天空,悲愴地道了一句。
“你已經多久,沒這樣憂心忡忡過了?臣妾好生擔心……”一個女聲傳出,耶魯趕緊轉身過去。
那皇后抱着兩個月大的小皇子,正憂心地看着他。
耶魯,露出了一個暖暖的笑容。
“沒事,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以後也不會了。來,讓孤抱抱小皇子,嘖嘖嘖嘖……真好,怎麼這麼胖了?哈哈哈哈哈哈……孤也是四十有八,怎麼就從來沒想過組建家室,享盡天倫之樂呢,誒。過去的日子,恍如驚鴻一夢啊,哈哈哈哈……”
儘管已然鬚髮斑白,他還是笑得那麼溫暖,笑得像個孩子一樣。
這時的他,不禁想起了一句佛號——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而就在這個時候。
秦國,差不多位於當今四川一帶的仲夏花海之邊際,羣山掩映之野村之中,晨曦掩映之下。
在吵鬧忙碌了一整夜後……
凌晗和姬文軒的孩子,終於也出生了。
凌晗滿頭大汗地從產房走出來,看得周成一愣一愣。當真不愧是戰靈級別的高手,生孩子這種事,剛過去沒一會就能隨便走動了?
姬漣抱着那小小的生命,傻笑着看着凌晗。
“我是第一個抱到這孩子的喲。”
凌晗故作嗔怒,瞪了姬漣一眼,後者卻是反而做了個鬼臉。
凌晗“你明明是第二個,接生婆纔是第一個好嘛。”
旁邊那個老邁的接生婆,笑着接過姬文軒遞過去的銀子,揮揮手離開了。
姬漣“那就是第二個,你、是、第、三、個!”
凌晗嘟了嘟嘴。
“別鬧了,把孩子給我。”
姬漣小心翼翼地,把懷裡的襁褓遞給了凌晗,凌晗立刻幸福地笑了出來。“文軒,快來快來,給孩子起個名字好了!是女孩喲!”
姬文軒想了想。
看了看院子外面的花海,又想了想。
擡起頭來,再想了想。
周成擦了擦汗。搞了半天,姬文軒居然是個起名廢……
姬漣揹着手,蓮步輕移,悄悄湊到了凌晗旁邊。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凌晗噗嗤一聲樂了。“不好不好,你還不懂規矩。給孩子記名字,至少要避一下父母的名諱吧。”
周成就好奇了“她剛剛說什麼?”
凌晗一把掩住了臉,簡直沒臉說……
“姬銘晗……哈哈哈哈哈哈!”
文軒聽了,也笑了出來。
大家,都樂了。
最後,姬文軒很嚴肅道:
“沒什麼好避諱的。你幼年喪兄,香火斷絕,你的父母不也是抱着對你美好生活的期望才把你苦心養大,然後送進宮去的嗎?如果你不喜歡這個名字的話,那就索性叫姬凌好了。以你我之姓爲名,將這份愛傳下去……”
凌晗詫然,感動。
“這……這樣真的可以嗎?”
周成撓了撓頭。
“雖然直接拿父母的姓湊起來的名字也很常見,但是姬凌這個……意外的很好聽啊!”
凌晗尷尬地笑了笑。
然後,突然故意麪色一涼,嚴肅了下來。
“那你呢。”
周成“啊”了一聲。
“我?我怎麼了?”
凌晗“你說過的,你說要監視着耶魯,如果耶魯賴在這裡不走,你就在這裡待到他老死再走,保證完成你的使命。”
周成點了點頭“是啊,我當年是這麼說的啊。所以才帶你們來了秦國,因爲以我的歷史知識,長久來看,秦國應該算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然後呢。”
凌晗又道。
“現在,看樣子耶魯是真的棄惡從善了。你若是真的要在這裡待到他老死爲止,那可是一段不短的時光。幾十年得有吧?”
周成掏出了一塊漆黑色的小石頭。
“是啊。不過沒關係,我已經把返程的時空穿梭術式封印到了這塊石頭裡。只要我想,隨時可以回到我那個年代的覺醒者陵墓,而且最重要的,不管我在這裡待多久,我都可以準確的回到我出發的時候,來回誤差不超過三天。”
他沒有留意到,姬漣看着那塊小石頭的時候,那憂傷的眼神。
凌晗看了姬漣一眼。
“所以說,既然要在這裡待夠正常人的一輩子,耶魯都有小皇子了,你索性也成了親,把小漣娶了算了唄。”
周成,一下子犯了難。
姬漣一言不發,只是安靜地看着他。
周成,終於下了決定。
“娶肯定是會娶的。不過,漣兒今年才十六,雖然就你們來說是沒什麼。不過我畢竟不是這個年代的人,也有我的一點小小的原則。在我們那裡,女子是要二十二歲纔可以成親的……”
他鼓起勇氣,看着已經長得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姬漣。現在的她已然容貌初成,若不是這些年來有點看習慣了,周成怕是會被這美人美得窒息一下子。
“你的身體,應該是到十八歲就永遠不會再生長或者衰老了對吧。”周成問了一句。
姬漣點了點頭。
周成,深呼吸了一口氣。
然後,默默從懷裡掏出來了一個寶石做的小戒指。
那是他費了不小的功夫,特地從南方古地十萬大山刨出來,然後親手打磨而成的,一顆晶瑩的紅水晶戒指!
“伸出手來。”周成道。
姬漣聽話地伸出了修長的纖纖玉手,搭在了周成手裡。任周成將那個漂亮的小石環,套在自己的右手中指上。
“這是我們那個年代的禮節。”
周成道。
“戴上我親手做的這個信物,你就已經是我定下的人咯。原則什麼的,其實不重要,我是擔心你的身體。不用等到你二十二,兩年後我們就成婚,好不好?”
姬漣,一下子被感動得瞪大了眼睛。臉龐,浮起了一片紅暈。
卻還是傲嬌地甩開了周成的手,在懷裡護緊了自己的手指。
“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可不許反悔。這塊石頭以後不許你動一下,不服的話,你可以試試!”
凌晗和姬文軒,看見這一幕,皆是忍俊不禁……
搞了半天,這妮子還是小孩子心性,也不知道到底幾時才能真的長大。
姬文軒提議:“今天去哪兒玩呢?雖說是忙活了一整晚了,我看大家也都沒心思睡覺吧。凌晗,帶着我們的孩子,出去看看這個新世界,如何?”
姬漣第一個舉手“附議!”
周成和凌晗,也笑着點了點頭。
就這樣,四人……啊不,五人,一起——
走向了那盛夏的晨曦。
這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剛一出門就發展成了周遊列國的大計劃,讓無比輕鬆的他們一玩,就是兩年。全然沒有任何時間的感覺,沒有任何多餘的煩惱。
簡直,就像是步入了天堂一般的幸福。
這一天。
無名野村中,隱居小院裡,凌晗和姬文軒正在逗着兩歲的小女兒玩。姬漣卻是突然焦急地衝了進來,含着淚眼理了理頭髮。
“耶魯來了。”
凌晗一聽,還有點難以置信,趕緊抱起孩子緊張地護在懷裡。
姬文軒則是面色一寒,直接衝進了內屋,拔出了塵封的寶劍。“他在哪兒,喊上姬成,我和姬成一起去見他。”
“沒……沒事的其實。”
姬漣道,一面護緊了手裡的那個,赤紅色的寶石戒指。
“我只是有點緊張,這一眨眼就快到了我和姬成約定的日子了。耶魯卻趕在這個時候親自出使秦國,還點名要單獨來這附近巡視……我,真的很緊張,好怕會出什麼岔子。”
凌晗“漣兒……”
姬漣“說實話。四年前,我還從來沒有這麼怕過。但偏偏就是這個小石頭,這四年的時光,讓我從未如此真心珍惜自己的生命……說起來很可笑吧。真是的,只是國事訪問而已,我一定是太緊張了,哈哈哈,剛纔這些話,就不要告訴姬成了……”
誰知,話音未落,周成便突然出現在了姬漣的身後。雙手從背後覆住了她胸前緊張的雙手。
“不用緊張。”
他如此道。
“四年前我也是拼上了性命來保護你,現在,更是如此。我不可能讓那個人碰你一根汗毛,四年前沒有,現在更不會,漣。”
一開始,姬漣還有點猶疑不決,但一聽到周成沉穩踏實的聲音,她,終於還是漸漸沉靜了下來。
“文軒,姑且先把劍收起來,來者還不知道是不是善意的,別惹得太不愉快。”
周成交代了一聲。
“我們走。”
很快,他們兩個就來到了村口,看到了那裡浩浩蕩蕩的章國使節隊伍。
而耶魯正站在那裡,遠遠地看着這邊。
周成看着四年不見的耶魯,竟是一驚。
之前的耶魯,總是精神矍鑠,這個來自歐洲的大主教完全不像是四五十歲的人。但是誰也想不到,一開始享清福,他會老的這麼快。
他的身旁,站着的,應該就是他的皇后……妻子了。那女人體態優雅,卻是有些發福,想必是受了不少寵愛,單看那面容,也知道剛進宮的時候是怎樣一個東方美人。
她抱着孩子,遠遠地,向着周成和姬文軒做了一個西式的禮節,充滿誠意地鞠了一躬。
耶魯,遠遠看着周成,那空洞的假眼裡,充滿了英雄之間惺惺相惜的感情。
他點了點頭,向手下做了個手勢。
旁邊的小宦官,立時上前一步,對着這無名荒村大喊了起來。
“章國國君賀衛王側駙馬姬成訂婚禮萬金!附國書一份!”
初夏清涼的微風吹過,小宦官喊完了這一句,便一揮手,指使着浩浩蕩蕩的一大隊力士從隊伍中走了出來,四人一組,每組擡着一個奇大無比,沉重無比的金箱子!
耶魯,最後看了周成一眼。
一言不發,就這樣,帶着妻兒轉身離開了。
那些力士,就那樣把金子擺在村口,又把一卷信塞在了其中一個箱子的箱口,便快步追了上去……
周成和姬文軒面面相覷。
送禮來了這是?
周成從箱子裡抽出了那捲信,姬文軒則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一個箱子,裡面——果然是金子。
周成展開信,瞧了一眼,突然大喜過望,直接跑步衝回了家裡給姬漣看!
“你看!我還在奇怪呢,耶魯怎麼那麼稱呼我!原來……”
他一下子開心的說不出話來,只能把信直接遞給姬漣讓她自己看。
姬漣瞧了一眼,便笑着流下了眼淚。
那是她的父王留給愛女的信。
出乎所有人的意外,當年衛國覆亡之後,衛王不僅沒有死,還成了耶魯手下的一路侯王,除了沒什麼機會出遠門,簡直活得不要更滋潤……
信中,衛王表示他已經知道了姬漣和周成的事,並且,完全承認了周成這些年來對姬漣全心全意,以命相搏的保護,承認了他們的感情,也表達了誠摯的祝福。
光明的日子,正在向着他們招手。
姬漣放下了手裡的信,開心地和周成抱在了一起!
驀地,姬漣似乎又想起了什麼,笑容凝固了下來。
她放開了周成。
“現在,耶魯是已經確定沒有威脅了。你……還能在這裡留多久?”
周成,長嘆了一口氣,在旁邊坐了下來。
“漣兒。”
周成喚了她一聲。
“怎麼了?”
“還記得當年嗎,和食海龍大戰的時候,我以爲我死定了,就最後又用了一次瞬劫雷鳴陣,把大家都捲進我創造的異空間裡。那個時候,你的感覺是怎樣的?”
姬漣想了想。
“彷彿……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眼前展現。那是一個混沌的世界,在那裡,時間和空間彷彿毫無意義……”
周成“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兩千年後的你,在那個空間,絕對有可以讓術式穿透時空阻隔的力量,就在覺醒者陵墓裡的那個你得到復活的一瞬間,你絕對會用你的能力將我也復活。就用陰陽兩界之間,覺醒者陵墓的外層,那個同樣混沌的斷界。”
姬漣“然後呢?你想表達什麼?”
周成“很簡單。我既然現在還是這副已死之身,那就說明我的使命,還遠遠沒有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