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35)沸騰了

凌晨一點四十三分,夢海高級公寓花園廣場。

一大羣記者架起SNG連線採訪器材,數十架攝影機或高或低地圍住一團臭氣。

臭氣的主人穿着泛黃的白大衣,梳着油亮亮的頭髮,留着刺蝟般的腮胡,一雙虎目英氣勃勃,加上佈滿血絲的眼白更是魄力十足。

「聽說您要對兇手遊戲先生提出嚴正的呼籲?」記者甲。

「沒錯。」赤川清清嗓子。

「聽說你曾槍殺過超過一百名持有武器的匪徒?」記者乙。

「是的,這還不包括被我打成殘廢或重傷的歹徒。」赤川捏捏拳頭,骨頭格格發響。

「您在警界的外號是虎豹小霸王,請問那是什麼意思?」記者丙。

「我跟老搭檔金田一八零是全東京,不,是全日本,甚至是全世界最強的正義組合,沒有任何匪徒能逃得過我倆的追捕,更別提反抗了,加上我們都很喜歡一首西洋老歌:Raindropskeepfallinonmyhead,那是電影虎豹小霸王的主題曲,所以其他的同仁都這麼稱呼我們。」赤川。

「請問赤川警探,你們剛剛發出的新聞稿中提到,受害者曾託夢給你,請問詳細的情形是怎麼回事?」記者丁。

「我,赤川英吉,這三個月以來連續在案發當晚,夢到遊戲先生的犯案過程,包括獵殺新幹線、公路亂射、以及這三起公寓凌虐血案,我都在夢裡清清楚楚地看見邪惡囂張的肆虐。雖然我看不見遊戲先生的臉,但我已強烈感受到受害者發自內心、祈求正義的呼喚,身爲一個警探,身爲一個人,身爲一名受到消滅邪惡請託的正義化身,在這裡,我必須很輕蔑地向懦弱的遊戲先生說:【你是個沒有卵蛋的別三,你所殺的全是手無寸鐵的平民,而本大爺的槍下亡魂,沒有一個在臨死前,不是手握兇器跟我拼命的!老子是邪惡暴力的終結者,而你只是一個普通的劊子手,只敢把槍對着無法抵抗的人的頭,操!】」赤川愈說愈是生氣,威風八面。

金田一微微摔倒,心想:「這笨蛋怎麼把講稿東加西減的?!」

赤川繼續大聲吼道:「你有種就來找本大爺單挑!老子住的地方相信你可以查得到,你犯賤想殺人時,就來找本大爺吧!我家不會有埋伏,只有兩把槍,但要幹破你的卵蛋已經很夠了!想看看自己的極限就來吧!我就是你的剋星!就算你拿衝鋒槍跟手榴彈來也是一樣啦!」

現場的媒體一陣譁然,興奮的閃光燈此起彼落,快門聲震耳欲聾,想發問的手有如小山。

「請問挑戰定在何時?」「請問真的不會有埋伏嗎?」

「請問警方是否贊成這次的行動?」

「請問赤川英雄你的勝算?」

赤川大感痛快,說道:「挑戰沒有期限,隨時歡迎他上門送死!老子殺過好幾個變態,但還沒殺過沒睪丸的敗類!」

金田一眼看赤川即將無節制地胡說八道,於是走出來,摀住赤川的血盆大口,笑道:「警方對赤川的言詞沒有支持也沒有反對,因爲這純粹是赤川英吉的個人意見,也因此,警方絕不會派人埋伏支援赤川的決定,再說,遊戲先生根本殺不了這位警界英雄,支援只是耗費人力罷了!」

赤川滿意地點點頭,連說:「就是這樣!」

金田一繼續說道:「不過,我知道媒體將會很喜歡在赤川的住居附近架設攝影機偷拍,但是,請各位記者朋友、社會大衆諒解膽小的遊戲先生,因爲,如果遊戲先生看到有那麼多記者、攝影機潛伏在赤川的身旁,一定會嚇得落荒而逃,如此赤川就無法爲社會大衆除害了,也會讓遊戲先生繼續尋找無辜的民衆下手,你們願意這樣嗎?」

此時現場的媒體一陣大**,但大家都被這樣的英雄氣慨所感染,立刻有人大喊:「NHK不拍!全力支持赤川英雄幹掉兇手!」

另一名攝影師也大叫:「全日通不拍!全日通相信赤川!」

那一剎那,所有的媒體都瘋狂了,全都大喊棄拍,高呼「我們相信赤川英雄!」「赤川老大!殺掉遊戲敗類後記得打電話通知我們去拍啊!」「對!我們只拍兇手被赤川射得亂七八糟的樣子!」「赤川英雄!東京的希望!」

赤川血液沸騰,高大的身軀充滿無盡的爆發力,興奮地大吼:「遊戲!快來領教東京的正義之心吧!」

金田一推了推金邊眼鏡,也沉醉在屬於赤川的驕傲裡。

在這個深夜裡,東京沸騰了。

正義的心沸騰了。

以高達78%的收視率沸騰了。

電視臺的callin熱線擠滿上萬通對英雄的祝福,報社的傳真機也快被上萬封豪語給操到燒掉,更別提連都連不上的網路了。

每個人都捨不得離開電視新聞不斷重播的畫面,聆聽一個動人的宣言,興奮地歡迎新英雄的誕生。

也許,東京在這位英雄身上,重新找回了久違的希望。

電視機前傳來清脆的掌聲。

Dr.Hydra忍不住大笑了起來,說道:「金田一,你真有趣!」

另一臺電視前,也傳來沒有保留的掌聲。

陰莖神,柚子,擊掌大笑:「還好沒殺了這個髒鬼!真是條好漢!真是個有趣的人!」——

冰箱後記(35)

獨臂人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說:「叫我小柯就行了。」

**卻興奮地大喊:「柯老師超強的!比我強一千倍!」

小柯臉紅道:「是一萬倍。」

**狂點頭,只見婷玉臉上掛滿斜線——

(36)地鼠吱吱叫

凌晨三點,警視廳【遊戲專案】秘密簡報室。

十六名自衛隊特派小組,日本武備軍菁英中的菁英,智勇雙全的典型,一臉不屑地看着金田一與赤川。

特派組組長猿飛力三,嚴厲地說:「我們絕不能茍同你們擅作主張的做法,不僅埋下惡例,更可能觸怒遊戲先生便加本厲地犯案!」

潤餅看了看警視廳廳長陰晴不定的怪臉,大着膽說:「赤川的宣言,至少爲民衆的怨忿找到了出口,也緩和了警視廳的壓力,從收視率就可以清楚明白。」

警視廳廳長,宮崎薰,不置可否地點點頭,一旁的秘書說道:「警視廳不會爲赤川的宣言背書,但也不會因此對赤川做出降職或下調的舉動。」

金田一看着一旁睡眼惺忪的赤川,笑道:「遊戲先生是東京的惡夢,除了犯案導致的實質傷害,對市民的心理受創更巨,所以我認爲光是破案是不夠的,東京還需要一位英雄,加上媒體的渲染,相信能強力凝聚東京瀕臨崩潰的民心。」

猿飛力三「哼」一聲,冷冷說道:「光是製造警界神話是不夠的,要是一直破不了案,這完全沒有幫助。」

金田一點點頭,誠懇地說:「所以我們需要貴小組的幫忙!沒有你們,這個計劃就不可能成功!」

猿飛一楞,沒有說話。

金田一揮揮右手,說:「這裡除了警視廳可以完全信賴的三位高級長官,三位刑隊小隊長,以及四個幕僚外,就是來自自衛隊的你們了,你知道這是爲什麼?」

猿飛跟赤川不同,他並非單細胞的武將,聽到金田一這麼一說,登時明白:「警視廳有內奸?」

潤餅無奈地說:「恐怕是的;獵殺新幹線的機關槍,是遊戲從警視廳重裝軍火庫裡偷來的。公路亂射完,隨意丟棄在路旁的空彈槍,是從警視廳實彈靶場偷出的。以及公寓血案出現過的掌心雷,是從證物保管室偷出的,另外還有兩把警制手槍。」

金田一接着說:「此外,被殺害的三位長官,嗯,我就不拐彎末腳了,這三位長官是警視廳人緣排名前三的大好人,表示兇手相當瞭解警視廳內部私密的人際關係,因此我們必須朝警界內部搜尋他的蹤跡,將遊戲繩之以法。」

潤餅含在口中的咖啡差點吐了出來,赤川則禁不住滿肚子的笑意,微微晃動身子暗笑。

金田一看着猿飛,說:「既然遊戲先生很可能是警視廳裡的內奸,或是跟警視廳的淵源很深,所以我想請猿飛組長率領自衛隊特別小組,秘密保護接下來可能受害的長官,在遊戲先生下手時一舉將他擊斃。」

猿飛點點頭,認真地說:「若是由我們自衛隊出馬,不會只有擊斃遊戲先生,還能將他生擒。」

赤川輕輕拍手,說:「好強好強!」

猿飛不理會赤川,說:「你要我們怎麼做?」

金田一看着警視廳廳長,說道:「我想請你們秘密保護三位人緣最好的警官,分別是廳長宮崎薰、刑事第A小隊隊長新堂若丸、刑事第H小隊副隊長大和敏郎,這三個人是目前警視廳人緣無人能及的,也是遊戲先生最可能的下一個目標。」

宮崎薰微笑地點點頭,說:「很好很好,謝謝你的安排。」

金田一回以微笑,潤餅不動聲色,但赤川卻忍不住笑了出來。

猿飛拍拍胸口,鏗鏘道:「沒問題。」

金田一說:「爲了避免被遊戲先生從警視廳內部知悉我們的計劃,我希望貴組的行動能小心隱密,有任何消息就直接通知伊藤潤餅,他是個可以信賴的正直警探,我想就由他負責串連我們兩方吧。而這次的行動,就請廳長爲我們命名吧!」

宮崎薰正爲自己的人緣好得意不已,滿意地說道:「那就命名爲【地鼠吱吱叫】吧!」

現場冷氣頓時變得好強。

金田一看着鐵青着臉的猿飛,不好意思道:「那就這樣吧!【地鼠吱吱叫】計劃正式開始!」——

冰箱後記(36)

銀座王子大飯店。

婷玉哭着說完自己兩段記憶的痛苦,也詳細說完自己追尋五年前旅程的過程。

「我不知道需要你們幫什麼忙,但我實在無法一個人孤單地待在東京了。」

婷玉咬着指甲,流着淚道——

(37)推理小說

並不是每個人都爲赤川的挑戰書感到興奮。

例如?

例如赤川的鄰居。

在赤川透過媒體向遊戲先生宣戰的第二天,赤川的鄰居全都帶着一張張奇臭無比的臉,倉皇地連日搬走。

赤川站在公寓樓下門口,不斷地向滿臉大便的住戶鞠躬道歉後,便進樓洗了個久違的熱水澡,刮刮鬍子,雙手握着金田一丟過來的手槍和自己的手槍,大字型地躺在亂衣堆中沉沉睡去。

沒有惡夢,甚至沒有任何一個夢,赤川總算睡了個好覺。

連續兩個星期,殘暴的邪惡似乎在東京銷聲匿跡,只剩柚幫恣意挑起的街頭火拼。

正義似乎壓倒性地制服遊戲先生的恐怖。

這段東京的太平歲月裡,金田一破解了香港三合會在東京毒網的交易密碼,和赤川率領第C小隊大破三合會在新宿的總毒窟,更使得赤川擊斃的壞蛋人數增加了六人。

當然了,赤川與金田一在媒體的大量曝光下,此一大案的偵破更爲兩人寫下新的英雄傳奇,尤其是赤川,所有的日本民衆都期待着隔天的報紙會刊出【赤川擊斃遊戲先生】的標題。

至於守株待兔的自衛隊特別小組,每天晚上都牢牢地釘住警視廳三大人緣奇差的警官,期待着遊戲先生的大駕,然而遊戲先生卻一連兩週徹底消失,彷彿蒸散在空氣中。

特別小組這些日子來,戒心降低了不少,體重倒是微微增加了些。

只是,金田一偶而還是會想到一些奇怪的問題。

赤川的夢究竟是怎麼來的呢?

爲何赤川的惡夢,總是發生在赤川獨處時,昏睡得到的呢?

爲何赤川的夢裡,總是忽略警官命案的發生過程呢?

更奇怪的是,爲何赤川的夢境跟現實總有些許差別呢?

夢與真實的最嚴重差異,顯現在第三個公寓血案裡。

關口將泰的未婚妻的確叫鬆島美雪,但,當晚自己縫住全身,驚嚇致死的女人,卻叫【幕下芳子】,是關口將泰當晚秘密幽會的老情人;死者託付給赤川緝兇的夢中,竟出現受害者身分迥異的現象,這比起第二個兇案中,赤川弄錯遠處遭遊戲先生槍擊的死者身分,更來得誇張!

金田一不抽菸,所以當他爲這些問題所困惑時,他只是咬了咬紅蘿蔔或芹菜。

維他命比起尼古丁與酒精,更能活絡金田一的腦細胞。

此外,有一點倒是令金田一頗爲意外,就是Dr.Hydra依然健在。

兇狠的柚幫似乎沒有使這位溫文儒雅的醫生面臨生命上的威脅。

因此有時候,金田一也會找比他更聰明的Dr.Hydra吃飯,隨意談談對遊戲先生的看法,也順便了解眼前這位奇特的雅士。

有一次,Dr.Hydra從偵探推理小說的角度,與金田一討論整個案件中的兇手。

「如果你是作者,你會怎樣安排兇手?」Dr.Hydra。

「一般的寫法,就是將證據與線索,全導向不是兇手的嫌疑者身上。」金田一。

「就這個案件來說,也就是等於說:兇手絕非赤川,是嗎?」Dr.Hydra。

「是的,就友情上來說,我當然不希望他是兇手;站在推理小說的角度,赤川也不能是兇手;但一部想要擺讀者一道的推理小說,或是一部很糟糕的小說,安排赤川就是兇手本人,也是希鬆平常。」金田一。

Dr.Hydra也不抽菸,但他喜歡濃郁的咖啡。

他聞着咖啡泡沫上的熱香,說:「但,按照最近恐怖電影的新規則,兇手很多都是兩人以上,藉以混淆觀衆的推理思考,這不也跟你我的推理一樣嗎?遊戲先生應該不是殺害警官家庭的兇手,兇手是另有其人。如果我是作者,我也許會採取這樣的編劇。」

金田一微微笑,聞着蔬菜湯豐富的營養氣味,說:「如果真如你所言,作者恐怕會將兇手的重責大任推給我跟赤川,去扮演雙人犯案的劇情。」

Dr.Hyrda點點頭,說:「很是,擅使雙槍的遊戲先生若由不會開槍的你擔任,殺害警官的屠宰狂若由赤川擔任,這種矛盾的寫法並不罕見,也有它的趣點。」

金田一哈哈一笑,說:「但若由優秀的事件旁觀者,你,來擔任兇手的要角,也會是很好的選擇!」

Dr.Hydra歪着頭,說:「這也是情理中事,但這種結局底牌的選擇,也因此不會給予讀者驚喜。」

金田一笑着說:「也是,要一個隨時會被黑幫做掉的醫生擔任兇手,也太爲難你了!」

但今晚有些特別。

「喀嚓!」

槍已上膛。

一雙銳利的眼睛,盯着赤川公寓窗口微微的燈火——

冰箱後記(37)

蝴蝶停在獨臂人的耳朵上。

獨臂人微微笑,看着婷玉的眼睛。

「放輕鬆,看着我的眼睛,信任我。」

「你你要做什麼?」

「請讓我進入你的世界。」

獨臂人的眼神露出精采的自信——

(38)難道

赤川的公寓很亂。

擠在牀邊的衛生紙、發黃的白枕頭、凌亂的內褲與襪子,還有一條破破爛爛的被單。

赤川剛衝完澡,舒服地躺在牀上看電視。

慢慢的,赤川的眼皮越來越重,手中的雙槍也漸漸鬆脫了。

窗戶外的陽臺上多了一道黑影。

黑影的呼吸均勻平緩,沒有初學者「屏息以待」的刻意,也沒有迫不及待地掏槍,只有單純的冷靜。

沒有窗簾的窗戶外,漸漸飄來赤川凌亂的鼾聲。

黑影凝神傾聽赤川鼾聲與呼吸的節奏,一邊任由手臂鬆緩垂放,讓指尖自然而然地碰到粗糙的槍托。

第十七輪的鼾聲節奏。

十七一向是黑影的幸運數字。

是時候了。

黑影迅速拔起手槍,雙手簡潔彈出撞破玻璃的一瞬間,子彈也飆出短短的槍管。

破爛的牀單幾乎沒有揚起,只是多了六個洞。

兩個牀緣邊的洞,當然是從窗口刺進的。

另外四個洞,卻是從被單裡鑽出的。

除此,窗外的黑影額上與腕上,也多了兩個洞。

赤川緩緩從被單裡爬起,看着窗外搖搖欲墜的藝術品,一邊摸摸牀緣上,猶自冒煙的兩個破洞。

「如果你不先撞破玻璃,也許額頭就不會冒煙了。」赤川嘆了口氣,又說:「這下子不能做筆錄了。」

窗外的黑影並沒有悔恨的眼神,因爲眼睛已經吊白,身體一軟,便掛在窗戶上的尖碎玻璃裡。

赤川呼了好長的一口氣,暗自慶幸自己擁有超越動物的敏銳感。

赤川在殺手站在窗戶外的一剎那,便感背脊發涼,有如被殺氣的尖銳刺傷,卻因爲不清楚窗外的人數而遲遲不敢發難,只好製造亂中有序的鼾聲欺敵,一邊傾耳細聽窗外殺手的動靜;直到窗外殺手抽槍破窗發出了聲響時,赤川才判斷出殺手的高矮與正確位置,立刻背對着殺手從被窩裡快速開槍,擊中殺手正要扣下板機的雙腕,又馬上微調擊中殺手的額頭。

「遊戲結束。」

赤川雙手舞槍,對着掛屍長吼不絕。

這時,手機鈴響。

赤川接了電話,興奮地大吼:「老子在十五秒前幹掉了遊戲先生!!」

電話的另一端一楞,傳來了金田一的聲音:「啊?我才正要告訴你,遊戲先生在五分鐘前落網了,正送往警視廳的途中!」

赤川情緒仍舊相當高昂,大叫:「我再說一遍!老子剛剛在我家幹掉遊戲先生!他現在正掛在我家窗戶上,額頭一邊冒血一邊冒煙咧!」

「剛剛有人在你的住所偷襲你?!」金田一。

「Ya!正如你我的預料!老子的實力高了一籌,正義必勝!」赤川咧着嘴大笑。

「那就怪了,難道我們剛剛逮到的變態不是遊戲先生?」金田一咕噥着,又說:「你叫渡邊跟三井帶人去你家接收現場,你立刻過來吧!」

赤川神采飛揚地推開重案特別調查室大門,卻看見裡面的長官個個臉色古怪,金田一則招呼自己坐在他旁邊。

「赤川英吉,你說你剛剛在家裡擊斃了遊戲先生?」警視廳廳長宮崎薰。

「是的,現在第C小隊的隊員正在勘驗現場。」赤川鞠躬道。

「現在問題嚴重了,希望你槍殺的,真的是正牌的遊戲先生。」宮崎薰面色凝重地說。

一位警官站起來報告:「我向各位長官簡報一下關於剛剛在銀座落網的兇嫌,他的身份已經確定,全名是山本川,現年34歲,身高一米七八,體重七十,今晚在銀座二丁目一處社區公寓中犯案,持槍威脅野比太一家四口,脅迫兒子將父親的眼珠用湯匙挖出後,在強迫女兒用水果刀將母親的**割下時,被聽到慘叫聲的鄰居報警破門擒住,現在正在特偵室接受盤問。」

金田一對赤川竊竊私語:「這傢伙絕非遊戲先生。」

赤川爽朗地說:「當然,我斃的殺手纔是遊戲先生。」

金田一微笑道:「這樣最好,但我的意思是,這位山本川先生不但沒能弄昏警衛,也沒躲過監視器,甚至笨到被抓到,更重要的是,他還在褲子裡塞滿被害人的鈔票,這絕非遊戲先生的作風。」

赤川點點頭,小聲說道:「死在我家那個是很厲害的殺手,就算我先射中了他的雙腕,他還是勉力擊中離我身體不到十公分的被單,所以他一定是遊戲先生!」

金田一不置可否,只是說道:「我害怕從今晚以後,會有愈來愈多人模仿遊戲先生殘忍病態的犯案模式,也怕有愈來愈多人跑去你那狗窩暗殺你。」

赤川微微怒道:「是嗎?我相信遊戲先生已經死了。」

金田一聳聳肩,笑道:「無論如何,明天的頭條一定有你赤川英雄的照片,好好準備一套演講稿吧。」——

冰箱後記(38)

不知怎地,婷玉看着獨臂人的雙眼時,竟發自內心,被他溫暖的自信所折服。

獨臂人專注地看着婷玉的眼睛,彷彿要從婷玉的眼中尋找些什麼。

婷玉只感到一陣暈眩,隨即進入一種奇妙的舒服境界——

(39)還沒完呢

就在新聞頭版刊出赤川擊斃遊戲先生的大消息後,東京的煙火纔剛剛放完,隔天就又有人模仿遊戲先生,在公寓行兇被逮,罪名是非法侵入與重傷害。

在警局,那位堅稱自己纔是正牌遊戲先生的兇嫌,一邊看着照片中被自己挖掉鼻子的被害人傻笑,一邊竭力說服辦案警員自己是多麼兇暴殘忍。

可惜,警員們在一個小時內就找出那位兇嫌在遊戲先生前幾個案子中,犯案時間的不在場證明。

不只那位白爛兇嫌,東京還出現了五位酷愛模仿…不,是酷愛冒充遊戲先生犯案的狂人,其中兩個在血腥地玩弄人命後被警方逮住,另外三個卻直接到警局自首,個個嘶吼着自己的沉重罪行。

至於接受羣衆夾道狂歡的赤川,在擊斃「遊戲先生」的第三天晚上,又「不小心」擊斃了踹門而入的殺手。

這個殺手拿着烏茲衝鋒槍,一踹門就瘋狂掃射,直到頸動脈被赤川打爆爲止。

赤川爲此大惑不解,看着自己彈痕累累的房間,除了慶幸自己即時抄槍臥倒外,隔天又站在公寓下爲搬進搬出的鄰居鞠躬道歉。

當然,赤川隔夜又向金田一借了手槍回家。

還好借了槍。

因爲,當晚赤川又幹掉兩名試圖爬上窗戶的殺手,一槍一個。

爲什麼有那麼多人搶着當『遊戲先生』呢?

金田一咬着紅蘿蔔,說:「爲了得到日本史上最兇狠的暴徒的稱號吧,對一個與光明對稱的黑暗世界來說,得到這個稱號意味着犯罪史上的君王、黑暗的主宰。」

赤川心情變得很差,一方面是因爲真正的遊戲先生不知下落何處,一方面是因爲自己回家後,總要花費心神轟掉不速之客的腦袋。

今晚,子夜十二點半,警視廳第C小隊辦公室。

赤川無奈地躺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試圖讓自己睡着。

「今晚不回去了嗎?」守夜的織田摸摸鼻子說道:「如果不回去,可不可以幫我守夜,值班費我會另外給你。」

赤川想起今晚十點發生在家裡的兩件慘案——

兩個拿着大砍刀的混蛋發瘋似地衝進自己的狗窩,對着傢俱、衣服亂砍,赤川只好朝着兩人的手腕開槍,讓兩個瘋子倒在地上大吼大叫。

還沒完呢。

正當赤川通知附近的警局過來處理兩個怪叫的瘋子時,一個嘴含手榴彈的殺手,手持雙槍,從走廊的另一端不斷朝赤川家射擊,逼得赤川在走廊上與這個神風特攻隊一來一往,直到雙方僵持了兩分多鐘後,赤川精確定命中殺手的眼睛爲止。

辦完了筆錄,十二點半了,赤川實在不想回到狗窩了。

那裡彷彿是殺手的瘋狂Party。

做了這麼多恐怖的惡夢,赤川的確開始害怕死亡,但,赤川更厭倦沒有止盡的突襲。

好累。

「抱歉啊織田,你還是乖乖守夜吧,我累死了,絕對要在這裡睡上一覺。」赤川眯眯眼說。

「何不到我的辦公室來睡?那裡的沙發長度比較適合你。」

一個高大的身影佇立在辦公室門口。

Dr.Hydra。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回家?」赤川看着Dr.Hydra,聞着他手中濃濃的咖啡香。

Dr.Hydra舉起手中的咖啡,和善地笑道:「最近白天去醫院看了不少病人,只有晚上纔有自己的時間作點學術研究、寫點東西,我看我這兩天必須要徹夜趕工,纔有辦法趕上一個星期後的研討會呢。」

赤川摸着頭傻笑,想起Dr.Hydra那間高級辦公室的特高級大沙發。

「那就打攪了。」赤川不好意思地站起來,又說:「你有沒有親戚被謀殺、被綁架還是怎樣的?以後有麻煩別忘了找我。」

Dr.Hydra哈哈一笑,說:「一定一定。」——

冰箱後記(39)

婷玉感到自己的腦袋好像「被鬆綁」了。

一塊一塊記憶從大腦的縫細中墜落,婷玉張大嘴,也看見另一個婷玉從腦縫中鑽出。

彷彿在夢中的感覺,兩個婷玉看着彼此,手握着手,一同浸泡在記憶的海浬——

(40)停了

「今夜,我們來點特別的吧。」

Mr.Game看了一下手錶,七點十六分。

很好,現在正是下班後的人潮高峰。

Mr.Game摸了摸腰際的雙槍,口中哼着『Rainjustkeepsfallingonmyhead』,輕鬆地站在街頭,望着川流不息的人潮在身邊流動着。

尋找樂子的上班族、露腰擺臀的援交少女、穿着耳洞的高中生、穿金戴銀的貴婦、西裝比挺的獵豔族、侉褲長衣的滑板少年。

子彈夠嗎?

夠把這些人都殺掉嗎?

Mr.Game的嘴角以邪惡的角度揚起,漂着微笑。

Mr.Game四處張望,很快便選定了一棟人潮涌進涌出最頻繁的購物中心。

理所當然是這裡吧!

一隻巨大的皮卡丘在大樓的動畫看板上,可愛地晃動放電。

嘻嘻。

Mr.Game優雅地滑進那棟巨大的購物中心,門口的警示器立即「嗶嗶」作響。

「警察。」

Mr.Game微笑地拿出警徽,親切地向服務人員點頭示禮,眼角也掃視了櫃檯天花板上十幾個監視螢幕。

要更改監視器的監控迴路嗎?

不必。

這次不必。

一樓,是十四間小餐廳、八家服飾店,以及一個通往二樓停車場的電梯。

Mr.Game向櫃檯要了份報紙,從容地坐在服務檯旁的沙發上,笑眯眯地盯着四處走動的各色人羣,似乎在窺伺着什麼。

一樓的挑高天花板上懸吊着好多汽球,藍的、紅的、白的、黃的,全都綁着一隻大布條,將大布條飄在高高的天花板上,上面寫着:「宇多田光EP簽唱會,6/2220:00四樓娛樂商場勁力登場!」

就是今天啊!

真是個邪惡的巧合。

Mr.Game看了看手錶。

19:32,時間還早,情緒卻已經難以壓抑。

Mr.Game不是個衝動的人,但今晚,今晚真的非常特別,使得Mr.Game忍不住心跳加快,額上滲出一滴滴汗珠。

等待。

Mr.Game將左手伸進長大衣的口袋裡,竟拿出一根紅蘿蔔,Mr.Game楞了一下,隨即大大咬了口紅蘿蔔。

甜甜的,卻帶股生菜的青澀味。

Mr.Game並不喜歡這種味道,卻忍不住又啃了一口。

又一口,再一口,然後再來一口。

Mr.Game啃光了整條紅蘿蔔,發覺生紅蘿蔔的味道還不壞。

但Mr.Game的額頭上,卻冒出不,汗珠有如滾水般在Mr.Game的額上沸騰,拼命地逃出每一個毛細孔,汗水傾刻間淹沒了Mr.Game的臉孔、脖子、大衣,溼透了右手上的報紙。

四周的人,似乎都注意到了Mr.Game,紛紛投以奇怪的眼光。

Mr.Game快要被自己的體溫給蒸熟。

就在血液炸開血管的一瞬間,Mr.Game瞳孔驟張,呼吸卻悄悄停了。

不只呼吸,身旁的時間也停了。

時間的齒輪停止咬合,於是,氣體分子也停止在空間中碰撞。

所有人都停下了呼吸,忘了將下一腳踩出去。

櫃檯上的波斯菊也停止了光合作用。

沒有辦法,因爲光也鎖死在緊密的空氣裡。

Mr.Game聽不見一切,因爲聲音也懸窒在空調冷氣中。

一切都停了。

停了。

啪答。

一滴汗珠順着鼻頭,偷偷滑出停住的一切,清脆地滴在黑色的鞋頭上。

滴。

於是散成碎珠。

Mr.Game笑了。

「Letsparty!」——

冰箱後記(40)

兩個婷玉驚訝不已的同時,居然看到獨臂人的記憶條裡分明地攤在自己的眼前。

「公平交易,一起分享吧。」

獨臂人並沒有開口,但婷玉的的確確感受到獨臂人傳達的意念。

「**也用過類似的腦波傳音,但我可以直接

剝開彼此的記憶防衛,找尋失去的人生,有點,有點像是催眠吧。」——

(41)等等我啊!

就在Mr.Game大叫時,時間的齒輪「窟窿」一聲,轟然轉動。

光射進波斯菊的氣孔裡。

氣體分子掙脫跳動。

羣衆踏下呆滯的另一腳。

聲音在每隻耳朵旁爆開。

Mr.Game的雙手,也多了兩把銀槍。

「Partypartyparty!」

第一秒。

Mr.Game大笑着,將左手的子彈送入門口警衛的嘴裡,同時將右手的子彈,壓進櫃檯小姐剛抹好的眼影上,搞砸了她辛苦畫好的妝。

第一秒半。

左食指一壓,門口另一名警衛的鼻子深陷入腦。

右食指一壓,波斯菊花瓣飛碎,另一名櫃檯小姐的眉心多了顆痣。

第二秒。

左手旁,剛進門的年輕婦人多了個深紅的**。

右手邊,子彈鑲進滑板少年的胸口,畫出鮮紅的刺青。

第二秒半。

Mr.Game右腳踏前作爲軸心,身體快速一轉,左右手食指連扣不已。

一樓廣場的羣衆隨着Mr.Game身體一圈一圈地轉,四個四個如酒醉般倒下。

第六秒。

Mr.Game優雅地停住,欣賞數十人抱頭尖叫的恐怖旋律,一邊左右交叉開弓,將剩下的子彈射向電梯旁的一羣小孩。

小孩骨牌般跌倒,結束短暫又無聊的一生。

第七秒半。

Mr.Game從容地走進電梯。

電梯門闔上。

按下『三』。

Mr.Game退出彈策,簡潔地插上新的火力。

第十三秒半。

死神的門還未完全開啓,子彈便迫不急待地鑽出門縫,將四個正在討論晚餐該吃什麼的上班族撲倒

最後的晚餐居然沒能吃到。

死神踏出電梯,一邊哼着『Raindropskeepfallinonmyhead』,一邊嘻嘻哈哈地隨意開槍,在尖叫聲中狂奔。

Mr.Game狂奔,白色長大衣隨風鼓起,有如夢幻中的白馬王子。

但白馬王子的手中,卻不停奪去羣衆發出尖叫的力氣。

子彈飛梭在空氣與血管間,有如電影「駭客任務」裡的慢動作美學。

但三樓共37家餐廳、4家咖啡屋的落地玻璃櫥窗,卻沒有一片裂開。

因爲Mr.Game驚人的動態視覺,與美妙的指尖肢感,雙雙達成完美的協議,肉體與手中的金屬、百米內的一切物體融合爲一,槍口中噴出的子彈無一不命中倉皇奔逃的生命,彈無虛發。

邪惡的魔力在此刻燃燒到極致。

「Partypartyparty!Letsparty!」Mr.Game瘋狂地大吼。

Mr.Game看着眼前狂奔跑走的十幾個高中生,大笑着。

因爲子彈追得上任何一切。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Mr.Game愉快地射完槍中的子彈,看着十四個高中生瞬間變成屍體。

Mr.Game抽出發燙的彈莢,笑着說:「到陰間開同學會吧。」

第三十七秒。

一個推着嬰兒車的母親跪地哭喊討饒。

「沒問題。」

Mr.Game親切地答應,一面將嬰兒的腦袋打成稀巴爛,留下茫然無聲的母親。

Mr.Game哈哈一笑,走進食客最多的神戶屋KobeyaDining餐廳,看到所有人都緊張地蹲在地上、桌下,不禁莞爾。

不動的東西,絕對是不折不扣的死靶。

從一數到三十五後,Mr.Game裝上新的子彈,捧腹走出神戶屋。

在三樓廣場的人羣消失了,只剩隨時會絆倒人的屍體。

逃命的力量不可忽視。

但,自私不僅是道德上的缺陷,有時還會有害身體健康。

『嗶嗶嗶嗶』

Mr.Game看着擠滿人羣的電梯,正發出『嗶嗶』的超重警告。

拜託!有誰願意出來?!

電梯裡推推擠擠的,拌雜着怒吼與哭鬧。

「等等我啊!」Mr.Game大笑大叫。

雙槍響起,電梯頓時變成一臺果汁機。

剛榨好蕃茄的果汁機。

Mr.Game噗嗤一笑,一邊換子彈,一邊將靠近電梯口的屍體踢出去。

一分三十五秒。

Mr.Game踩着成堆的屍骸,按下電梯裡發着黃光的『四』。

四樓,十四家生活雜貨商店、與四家大餐廳。

還有

『宇多田光EP簽唱會』——

冰箱後記(41)

於是,兩個婷玉感受着獨臂人分享出來的龐大記憶。

多麼驚人的記憶!

墜落的語言、滅絕的符號、瘋狂的病人、猙獰的魔獸、驚心動魄的死鬥、哭號的狼羣、在天空亂舞的怪人

以及,一隻蝴蝶。

一段傷心與幸福交織的愛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