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夏也笑,“亮眼好啊!經歷千年時間,依舊如新,這樣的瓷器,纔是好瓷器不是?”
趙祥波見嚇不住他,也沒了招,“你這小子,心態還真是不錯。
“五十塊錢的東西,心態自然放得穩了,要是五十萬的,我就肯定不這樣了。”周夏倒是很老實地回答出來。
趙祥波哈哈大笑,通過這幾句對話,他就看得出來,周夏對這定窯瓷器,還是有他自己的理解。
最起碼,周夏相當篤定,這件瓷器,是個老物件。
至於是不是官窯,從趙祥波剛剛觀察的情況來看,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但是,還是需要做進一步的全面鑑定才行,那些被髒兮兮的東西糊着的地方,需要洗乾淨再說。
誠然,趙祥波剛剛所講,都是這件瓷器客觀存在的問題,但,這並不能說明,這樣的東西,就一定是仿品,或者是民窯的作品。
周夏和趙祥波閒聊一陣,深入探討了一下定窯的鑑定技巧。
徐耀輝很快就做完鑑定,然後就拍着周夏的肩膀說,“周夏你運氣怎麼就這樣旺,這樣的好東西也能被你撿到。”
周夏回答說,“徐叔叔覺得這件定窯瓷器很有價值?”
徐耀輝點點頭,“從我手裡過的定窯白釉瓷器可不少,但是像這件瓷器一樣的,還真是少見。就是表面的那些劃痕,太讓人着急了。”
這個周夏也沒辦法,事實上,他也沒特別仔細看得清楚。
等徐耀輝鑑定完畢後,周夏才能在這件定窯瓷器上找些感覺。
和鬼市那黑燈瞎火的情況不同,古玩店裡,燈光要強烈得多,因此,也就越發將這隻碗的外壁上那一道道傷痕看得清清楚楚,這些劃痕將表面的釉都給磨掉了,露出了內中的胎,看上去感覺有些乾的樣子。
這樣的情況,看着自然是不爽的。
收藏古玩藏品,追求就是“精,稀,新”。這件瓷器,肯定要拿去修復才行。
可是破壞太嚴重,只能在劃痕表面重新上一層釉,然後回爐重新燒造。
但這並不是周夏現在的水平,就能完成的,退一萬步說,即便他有那本領,也沒響應的器具和條件。還是得找專業才行,好在趙祥波和徐耀輝人情廣,找到瓷器修復高手並不是什麼特別難的事情。
拋開這些劃痕不提,還得忽略瓷器上的衝。
這件瓷器的表現,還是相當不錯的。
定窯白釉瓷。
這件白釉瓷碗,並不是完全的象牙白,而是白中帶黃。
這點周夏倒是清楚得很,趙祥波和徐耀輝也都沒有提出質疑。
這也是因爲,定窯白釉,顏色是純象牙白色的,可謂是相當難得的,基本的,都會有些偏色。有的百里閃黃,有的白裡閃青。光這白色,也不都是象牙白,還有奶白,豬油白等等,可謂各種白色都有。
像周夏手裡這件,白裡透黃的,也都屬於正常情況。
周夏仔細鑑定,自然也看見了,趙祥波所說的,這件瓷器表面,並沒有定窯常見的淚痕情況。
這淚痕,其實淌釉流釉,屬於定窯燒製過程中,很難克服的缺陷,但是,卻成爲後人作爲鑑定的主要證據。但僅僅以此來作爲鑑定的依據,卻是不可行的。
這也是周夏先前對趙祥波所講的沒有淚痕,並不介意的原因所在。
而且,周夏已經通過考古鑑定系統,證明,這確實是北宋時期的定窯作品。
他現在,只需要看它的其他品質如何。
除了劃痕外,這件定窯白瓷大碗的表面,還有些細小的痕跡。這也是定窯的一個重要特徵,一般稱之爲竹絲痕。
這竹絲痕,其實並不是竹絲刷出來的,而是轉動不平穩,給瓷器修刀的是,留下來的。因爲那時候用的木頭車,不夠精密,很容易就會給瓷器上留下永久的時代痕跡。
至於之前趙祥波還提及過的,這件瓷器,白釉沒有被劃傷或者遮掩的地方,看上去比較亮眼。
這點周夏也並不在意,反而,這種比較亮麗的色彩,纔是定窯精品的見證。
像現在的仿定窯,因爲表面的白釉不夠緻密,不能達到宋代的那種程度。所以,看上去就會比較黯淡。
究其原因,還是因爲古代定窯真品的表面,形成了類似玻璃的緻密釉面,看上去比較水汪汪的,也不容易被腐蝕。要是不怕事的話,也可以用硝酸來做鑑定,如果表面沒被硝酸所腐蝕的,一定是真品。
這些鑑定的技巧,周夏懂,趙祥波和徐耀輝兩個老行家更加不會不懂。
然後,周夏又翻看這隻碗的底足,並沒有官字款。
這也不能說明,只要是上品就好,據考證,定窯精品送入宮中供皇宮使用的官窯,也不都是刻官字款的。
用手摸了摸底足,感覺有些不平,放在平面桌子上,還能感覺得到,這隻碗並不算特別工整,甚至,有些不走形。
這個,也正是定窯真品的最大特徵之一,那時候的工匠水平,不像現在機械拉坯,規格工整,有些誤差也在所難免。
而且,周夏當時在買的時候,也上手掂量了一下這隻大碗,感覺重量適中。
同比先前攤位的其他定窯仿品,比重要重上一點。
周夏仔細看過後,又仔細分析了那上面大煞風景的劃痕,並問趙祥波,“趙老爺子,像這樣的劃痕,你找的高手,應該是可以修復,而不會影響整體的效果吧!”
趙祥波笑道,“這你就放心好了,雖然並不容易,但還是完全可以做到,你只需要準備好鈔票就行。對了,這件定窯瓷器,你修復之後,是打算自己收藏還是怎樣?”
周夏回答說,“暫時還沒出手的打算,怎麼着,這也是宋代五大名窯之一定窯的作品。”
“品相可不完美。”趙祥波故意道。
“我追求的就是不完美中的完美。”周夏呵呵笑道,不管怎樣,他都打算看看修復之後的效果再說。
以現在這樣子的情況,他根本沒收藏的**。
同時,周夏也清楚,經歷了這麼上千年,能夠完整保存下來的瓷器畢竟還是太少了。很多瓷器,都有暗傷。
不管是拍賣會上拍賣的,還是博物館裡展出的瓷器,很多都經過修復。就是爲了美觀,有更好的賣相,看着也讓人賞心悅目。
就拿這件定窯作品來說吧!如果就現在的模樣,大部分人看了都會覺得痛心疾首,畢竟,大家都想看到精美的東西。
徐耀輝看周夏做完了鑑定,也就毛遂自薦,讓周夏把這件瓷器,交給他,馬上就去清洗。他的理由也很充分,“不是我說,這件瓷器經過清洗,再修復之後,絕對可以吸引人注意的焦點。像這樣子,沒有淚痕的定窯老瓷器,還是相當少見的。”
“我自己親自動手纔對。”周夏回答說。
徐耀輝笑道,“沒那必要,這瓷器比較滑,我都不知道清洗了多少瓷器,做這些熟練得很,很快就好。”
“那就麻煩徐叔叔了!”周夏也就不跟他客氣。
“還跟我說這些就太見外了!那你們先在店裡隨便看看,我去清洗乾淨之後就拿出來。”徐耀輝說完,就拿着瓷器去後堂清洗,他收來的瓷器很多也都很髒,都是需要自己做清洗工作的。
趙祥波也笑,“倒是讓周夏這小子偷懶了,上次買的西周分襠鼎,我還沒完全清洗乾淨呢!運氣好u不說,命也這麼好。”
周夏賠笑。
“怎麼樣,低價買到宋代五大名窯的定窯瓷器,是不是特別有成就感。”趙祥波笑眯眯地問他。
周夏如實道,“還好吧!關鍵是現在市場上的定窯瓷器不少,價格也不高,沒太多興奮的感覺。如果是汝窯瓷器,我肯定就興奮得不行。”
趙祥波大聲笑道,“你還真是感想,北宋的汝窯瓷器,平時都難得一見,更別說擁有了。我這輩子,除了在博物館拍賣會見到的汝窯瓷器外,私底下,也就只見過兩次。也是我們東海藏家的私人收藏,可惜那傢伙吝嗇得很,那之後,就再也不肯拿出來。而且,他的汝窯瓷器,也是有些殘缺,經過修復的。但那雨過天青的感覺,確實讓我一輩子都難以忘懷。”
周夏聽得也有些神往,一幅雖然沒見過,但總感覺很厲害的樣子!
他也回答說,“汝窯確實讓人鍾愛,要不是這樣,宋徽宗也不會棄定窯,而專門命人燒製汝窯了。”
趙祥波道,“說道這個,我倒是想起來了。你這件定窯瓷器,也是有芒的。據說,宋徽宗就是因爲不喜這芒,所以才禁止其入宮的。你該知道這芒是什麼吧!”
“不是碗上面因爲覆燒留下的痕跡嗎?文獻上都是這樣解釋的。”周夏聽他這樣問,心底有些疑惑,但還是馬上做出了回答。
趙祥波聽了之後,馬上就笑了出來,“先前聽你回答的時候,我還覺得你有不同的見解呢?”
“回答什麼?我可沒說有芒這回事呀!”周夏越發好奇。
趙祥波提醒道,“就是你這件瓷器的光亮。”
周夏也是真心謙虛好學,馬上就開動腦筋,思考起來,並反問道,“嗯?趙老爺子的意思是,文獻記載的芒,其實是有誤的?並不是碗沿上的痕跡?這芒應該是指其他的東西?”
趙祥波道,“其實只是我個人的一家之言,也不見得就是正確的。”
周夏也在暗自猜想他真正所指的東西是什麼,有了趙祥波先前的提示,周夏猜測起來也就容易得多了。
“趙老爺子也說,這芒,其實是指光芒的意思?也就是因爲定窯的瓷器太過光芒耀眼,光鮮亮麗。不夠內涵溫潤,所以纔不爲宋徽宗所喜。並特別命人燒造有內斂含蓄美的汝窯。”周夏問道。
趙祥波點點頭,解釋說,“如果這是因爲覆燒所產生的芒的話,大可不必這麼費周折,直接讓工匠正過來,用支訂燒就行啦!犯不着鬧到棄之不用的程度。再看你這件瓷器,都這麼多年了,依舊光亮刺眼,在當時的時候,不是更加亮眼。宋徽宗是個糊塗蛋皇帝不錯,但他在藝術上的成就,卻是所有皇帝中,最空前絕後的。審美觀念和情趣,自然相當高。不僅在繪畫和書法方面,開一代先河,就連他下命燒製的汝窯,雨過天青的顏色,至今讓人念念難忘。就是這樣的一個聰明人,肯定不會犯下平常懂點藝術的人都不會犯的錯誤。結論也就只有一個,那就是他覺得定窯瓷器確實太新太亮,太過張揚,不符合他的喜好。而且,大量的定窯標本也很能說明這個問題。就像你這件定窯瓷器,感覺有些玻璃質,光芒奪目。”
周夏聞言頭點得跟雞啄米似的,“趙老爺子說得在理,我之前倒是沒有想到這層。所以說,盡信。”
趙祥波呵呵笑道,“也只是我個人的理解,要知道,藝術家的脾氣,都是相當古怪的,要不然,宋徽宗也不會亡國了。”
周夏跟着感嘆一番,拋開那些不談,宋代五大名窯的瓷器,確實是陶瓷史上的巔峰之作。
這瓷器,也確實能反映那時候的社會風貌,上行下效的環境,安逸享受,雅緻,古典,靡靡之音,成爲那時候社會的主流。結果,被北方的遊牧民族,打了個稀里嘩啦。
沒一會,徐耀輝就把清洗的定窯瓷器拿了出來,這一來,整件瓷器的表現,確實讓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覺。即便是料想到它清洗乾淨之後的應該表現,周夏和趙祥波兩人,還是覺得有些震撼。
至於徐耀輝,在清洗瓷器的時候,就已經被震撼過了。
如果將瓷器外面給包裹起來,光看這隻定窯白釉碗內部的表現,簡直堪稱完美,光芒四射,新鮮亮眼。
由此,周夏也越發期待起,這件定窯瓷器,經過修復之後的表現。
這個任務,自然就交給趙祥波,讓他幫忙找高手做修復,他也樂得接受下來,還不忘酸溜溜地說兩句,“周夏這小子,狗屎運氣也太好了,五十塊錢就能買到這樣的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