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一輛奔馳車悄然而至,在保安身邊經過,原來一直保持單一姿勢像木偶一樣的保安,一見到這輛奔馳,立刻甩起右腿來一個碰腳跟舉右手的標準的立正敬禮的姿勢,據說,這位保安是武警退伍兵,因沒有其他的一技之長,只好來到這裡當保安,但當保安卻是如癡如醉,而且鐵面無私,讓居民有一種很踏實的感覺,很舒適的安全感。特別是還受到小區某些市級領導的多次口頭表揚。當這輛奔馳從身邊經過的時候,保安的一個敬禮,換來了轎車的減速並來一個親切的喇叭低音招呼。
奔馳車駛過門衛,一個加速眨眼之間便消失在小區大道的濃蔭中。車子行駛三分鐘,來到一個小區邊緣的別墅羣,在一座別墅門前停下,門牌是48號。雖然時令已過仲秋,但天氣仍然還有些餘熱,門口的法國梧桐遲遲不肯落葉,中午的時候甚至還會感到有炎熱夏天的錯覺。此時,夕陽西下,一個高大的身影夾着一個黑色公文包從車子裡面鑽出來,只衝着車輕輕晃一下,頭也不回,徑直走進別墅內的漂亮的居室。奔馳這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啓動轉身加速一連串動作嫺熟而又穩當,一聲不響地離開了主人和主人的別墅。
夜幕漸沉,到了晚上八點鐘,通常晚飯剛剛過去,主人一家人正在看電視,忽然,門鈴響了。女主人和孩子正在自己的房間看電視,男主人在客廳裡的沙發上坐着,使勁地吸着煙,不時從鼻孔冒出縷縷煙霧。客廳裡的電視正演着中央臺的一檔綜藝節目,男女主持人在愉快地講着笑話,嘉賓不時露出傻笑的面容。但是,男主人坐在牆角的陰影部分裡,整個面孔似乎都掩蓋在一個甲殼裡一樣,即使旁邊的人如何地努力,也看不清楚男主人的面孔。他斜倚在沙發背上,似乎電視節目是爲別人準備的,跟自己沒有一點關係。他吐出來的縷縷煙霧漸漸升騰起來,在沙發上方凝結成濃濃的一片雲霧,男主人的溜光的頭髮在這塊雲霧中漸漸地變得碩大起來,似乎整個人就這一個腦袋,別的再也沒有任何其他的部分了。第一次門鈴響的時候,他無動於衷,好像是與他無關的什麼聲音。稍微停頓了一下,第二次門鈴的音樂又響起來了。
男主人似乎從沉睡的狀態剛剛醒來,站起來走向門口。門剛開一條縫,只見一個黑影一閃身就鑽進屋裡,顯然嚇了男主人一下。“哦,哦——王董事長!您怎麼三更半夜來到我這裡?有什麼事情?有事儘管說,我一定效勞!”進來的人是一個大胖子,五短身材,謝頂頭,腦門顯得特別亮,好像是故意炫耀似的,就像是城市裡的“亮光工程”一樣,照亮了自己好讓別人欣賞。來人不慌不忙,衝着男主人一拱手,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容說道:“江局長,多日不見,你可辛苦啦!”哦,原來這位就是牡丹市公安局的江夏局長,因爲當他站起來的時候,面部終於得到了足夠的光亮,才徹底露出自己的廬山真面目。江夏握着王董事長的手說:“董事長,你這一走,在美國一定會有更多的收穫吧!”
一陣不鹹不淡的寒暄之後,王董事長在沙發上欠了欠身子,往江夏跟前湊了湊,看來這下該說今天的實質性問題了。江夏也順勢把身體朝對方傾了一下。王董事長壓低聲音說:“老弟,哥哥今天是來求你的。”江夏聲音不大,但語氣很堅決:“哥哥,儘管說,只要兄弟能幫上這個忙,斷無不幫之理!”
王董事長點了一支菸,吸了兩口,緩緩地說:“是這樣的。我有個不爭氣的外甥,學沒有好好上,又不肯下功夫練個一技之長,整天不務正業,在社會上游蕩,沒少費我姐姐的力氣。這不又出事啦!”“啥事?”江夏連忙問。王董事長說:“今天被你們局裡的人抓起來了。你看——這樣吧,江局長,我把他帶回去一定好好管教,再也不能給朋友們招惹麻煩!”
“是那個強姦犯?今天下午剛抓進去的。”
“唉,年輕人的事情,很難說。好起來了就是談戀愛,惱起來了就是強姦。不要緊,這件事情的後續處理,你就別管了,甩給他兩萬塊錢,就不信女方不撤訴!”說完就站起身,順手從皮夾子裡掏出一疊花花綠綠的東西放在桌子上說:“明天我還要趕往馬來西亞參加一個國際商會,我得馬上回去準備。這點美元是我這次美國之行剩下來的,放到我這裡也沒有什麼用處,不成敬意,請兄弟收下,日後一定拜訪!”說完,起身告辭。
送走了王董事長,回到客廳,思考片刻便抓起電話,很熟練地撥通一個號碼:“喂——柳科長麼?對,是我。柳科長,今天我們局裡抓起來的那個人,因爲證據不足把他放了吧。現在。”電話裡面傳來了聲音:“江局長,強姦,是他本人都供認不諱的事情啊,怎麼……”江局長對着電話吼道:“少廢話,我們公安局歷來就是有錯必糾,秉公執法!回頭有什麼事情來找我!”“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第二天早上,天剛麻麻亮,忽然又育人按響了江夏家的門鈴。這時候正好江夏穿衣服要上廁所,來到門口開門。門開了,只見一個五十多歲的農村中年婦女站在門口,面容憔悴,花白的頭髮凌亂不堪,佈滿皺紋的臉上還掛着淚痕。江夏打量了好一陣子,才依稀認出來,這是他多年沒有見面的表姐,家住在郊區農村,家裡很窮。江夏連忙招呼表姐進來,但中年婦女一動不動,停了好久才張開大嘴失聲痛哭。
江夏不知道表姐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情,連忙問:“姐,家裡發生什麼事情了,你快說,是不是我姐夫有病了?”中年婦女終於止住哭聲,悲傷欲絕地說:“狗子,你外甥女叫人糟蹋了!嗚嗚——”江夏聽到這裡,不由得怒吼一聲:“他媽的,那個畜生在哪兒?我馬上派人去抓那個狗日的!”
中年婦女低聲抽泣的說:“昨天下午已經抓起來了。聽說人家很有錢……你一定要給姐姐撐腰啊——”說完,中年婦女流着淚不告而辭。江夏像木偶一樣釘在那裡,好長時間沒有動彈。只見他渾身哆嗦回到房間,一頭栽倒在沙發上……
自從局黨委決定爲成剛和李彬申請烈士稱號以來,王敬國就一直感到不痛快,因爲從他的直覺,成剛和李彬根本就沒有死,只要他閉上眼睛,兩個人就活脫脫地向他走來,轉眼十天過去了,但成剛和李彬的音容笑貌卻一直縈繞在他的腦際。他堅決不相信這個事實,但兩具屍體卻真的以成剛和李彬的名譽火化,而且兩個人還被市政府授予革命烈士稱號,成剛和李彬的家人都來過了,而且領取了烈士證和烈屬撫卹金,這都是事實。他在當時的爆炸現場讓機靈鬼李林不動聲色地提取了被指認爲成剛和李彬的兩具屍體切片樣本,秘密通過自己在省城了的同學送交某醫學院進行DAN檢測,因爲他心中的疑問驅使着他必須把這件事搞個水落石出,他已經通過秘密渠道瞭解過,要得到準確的結果,至少還得半個月。現在他在思考一個問題,假如檢測結果確認果真是成剛和李彬,那麼就必須接受痛失戰友、弟兄和朋友的現實;如果不是——這是他最想得到的結果,那麼就必須立即追查成剛和李彬的下落,而且又爲劉鐵錘案件的偵破平添許多的迷霧,說不定這本身就是一個曠世的陰謀!
想着想着,王敬國的感覺頭痛得厲害,他在辦公室裡踱來踱去,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這時候手機響了,一看是小姨子的,接通電話,只聽見小姨子在電話那頭高興地說:“姐夫,你快回來一趟把,姐姐的突發性貧血又犯了,我已經把她送到醫院來了,還好沒有生命危險,不過,你抓緊時間來看看姐姐。!”
一聽到這個消息,王敬國渾身一顫,他知道方玉嬌的身體不是很好,這貧血的老毛病一旦發作,很可能會有生命危險,雖然聽小姨子說老婆沒事了,但是他恨不得馬上飛回到老婆身邊,於是囑咐小姨子好好照顧她姐姐:“我天黑以前一定回去!”
在牡丹市人民醫院的病房裡,王敬國的妻子方玉嬌靜靜地躺在牀上,聽着妹妹方清雅小聲唱着新版的名曲,眼裡閃着光芒。醫院的住院部大樓和樓前的幾個大花壇在夕陽下顯得格外耀眼,幾株碩大的芍藥花探出肥碩的花朵偷偷從花叢中探出腦袋,似乎是一個羞澀的而又身姿豐腴的少婦,從人羣中想看看自己的意中人,一樣。
方清雅在房間裡唱了幾首歌讓姐姐聽,但接過電話的王敬國卻遲遲沒有來到,再打的話,沒有人接。方清雅安慰姐姐說:“姐姐放心,我姐夫現在一定正開着車風馳電掣往回趕,他肯定聽不見的話的鈴聲。我們再等一會兒吧!”方玉嬌哭了,沒有聲音,只是大顆的淚珠從眼眶打着旋涌出,在臉頰上蜿蜒而下,一直滴落在枕頭邊,幾分鐘時間枕頭就被打溼了雞蛋大小的一片。方清雅很着急,不知道該怎麼勸姐姐,因爲她勸姐姐的話連她自己都數不清有多少遍了,她是在找不出勸姐姐不哭的詞語了。此時,她靈機一動,伏在姐姐身旁說:“姐姐,我到外面去接一下我姐夫!你別哭,姐夫一定會來的!”
方清雅在醫院大門口花壇邊徘徊了很久,太陽早已落山,五彩的夕陽漸漸淡去,最後的一道霞光也悄悄地隱去,最後只剩下方清雅一個人呆呆地站在花壇邊。此時方清雅的鼻子一酸,一串眼淚不由自主也滾了出來,鬼使神差從她的心底涌出來一句話:“這輩子,寧死也不會嫁警察!”而且不由自主說出了聲音,連自己都感到吃驚,她的臉刷的一下紅到耳根。他趕緊回頭看,她擔心自己的自言自語被別人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