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的監控室裡,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正盤着腿坐在凳子上盯着前面的液晶屏幕,屏幕中出現的都是從各個角度拍攝的陸一峰畫面,自從五個小時前錢鴻儒讓他和七組的另外一名隊員丁建博一起盯着陸一峰開始,他就真的一動不動注視着,而邊上的丁建博早已經坐在地上背靠着牆壁,拿出自己製作的PDA開始瀏覽起摩薩德的內部網站了。丁建博是去除椅子靠背的堅定反對者,只是由於胳膊擰不過大腿,不過幸好他現在已經將席地背壁而坐的技能練到了大師級別。
少年的名字叫楊高,七組的人都叫他楊咩咩,因爲他真的像一隻羊羔那樣溫和善良。楊高來自Z國西部的一個農村,和老貓的家只隔着一條河,經由老貓推薦後成爲七組的後備隊員。
老貓的犧牲讓他也痛苦了很久,本也想和劉宇及董亦芳一起帶老貓回去,但是被隊長以人手不足給拒絕了。
這份工作對他來說很重要,所以他不得不答應了留下來。
讓他不理解的是看到自己沒有堅持,隊長眼中似乎閃過一絲失望的神色,踢了他一腳就讓他和丁建博一起來監控室監視陸一峰。
楊高不知道爲什麼自己都已經妥協了,隊長還是要踢他。他從來不拒絕大家的任何要求,可是大家爲什麼還是不喜歡他?楊高心裡不明白。
他學識不高,天賦也一般,當最親他的奶奶聽說他被一個“大企業”錄取時,跟他說了很久,但翻來覆去只有幾句話,要認真做事,不要怕辛苦,吃虧是福。這幾句話他牢牢的記在了心裡,也是一直這麼做的。
陸一峰剛睜開眼睛,楊高的手同時就按下了右手邊的藍色通訊按鈕。
那是什麼樣的眼神啊,裡面充滿了絕望與悲傷,又充滿了狂暴的意味,但是楊高並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話筒傳來說明已經接通的“滴”的一聲時,楊高快速道:“陸一峰已醒。”
話剛出口,陸一峰已經從椅子上站起,緊握雙拳發出了無聲的咆哮,監視屏幕頓時瘋狂的抖動起來,話筒也傳來刺耳的“吱吱”聲,還來不及反應,楊高就像迎面重重捱了一拳般,被一種負面情緒重重擊倒,慈祥的奶奶,狠心的後母,木訥的父親,一幕幕如電影般在記憶中閃過,幾乎瞬間他就淚流滿面。
旁邊正和以色列國家信息部玩捉迷藏的丁建博怪叫一聲,丟掉PDA,一把關閉了通訊,魔音卻依然充斥着整個靈魂,丁建博用頭狠狠撞了下牆壁,紅着眼喘着粗氣拖着仰天躺在地板上的楊高,一步一步往遠離陸一峰所在治療室的方向走,勉強走了十幾步,但離在電梯還有幾步路的時候終於支持不住,雙膝跪地,掩面痛哭起來。
如果他一開始放棄楊高,即使當時魔音入耳還是有希望跑出,但是如果他真的放棄了楊高,非但錢鴻儒會把他的腿打斷,他在七組恐怕一輩子都擡不起頭來。
以陸一峰爲圓心,基地裡幾近十分之一的儀器的指針瞬間都瘋狂的抖動起來,在這個區域裡的大多數人心裡都泛起了絕望的情緒,一些精神力較差的人淚水頓時無法控制的滑落,而精神力較強的人則勉力抵抗着,一個個面色蒼白,搖搖欲墜。
特別處處長宓軍錟第一時間就通知關閉陸一峰所在治療室的所有安全閥門,一邊發出了緊急疏散令,一邊派遣了實力較強的人組成特遣隊,穿上了真空服前去制服陸一峰。
但是除了精神力特別強的和離陸一峰相對較遠的人安全跑出,影響範圍內的九成人員依舊陷入了困境。
聲音只有通過空氣才能傳播,陸一峰的精神咆哮卻已經不屬於簡單的聲音範圍,特遣隊剛進入外圍時,身體上就瞬間充滿了負面情緒,在自知不可爲的情況下只能狼狽退出。
陸一峰卻沒有任何要停歇的跡象,咆哮聲更加狂暴,隱隱有入魔的跡象。
本來李默學習的術訣裡有很好防止入魔的功法,但是現在不但忘記了功法,甚至根本連防魔的意識也沒有了。
如果任由陸一峰咆哮完畢,只怕影響範圍內絕大多數人精神力都將嚴重受損,功力大幅下降,畢竟基地許多人員雖然各種特異功能非常強大,但是直面精神力的攻擊和防禦方面的卻非常少。而陸一峰精神遭受重創,以後的實力恐怕也難以寸進。
一輛越野車快速而平穩的在林間小路上穿梭,馬達發出囂張的轟鳴聲幾乎將樹立在路旁的一塊軍事禁區的牌子颳倒。
錢鴻儒對着後座一位道骨仙風的白眉道人道:“嵐風真人,我們已經進入基地外圍了。大概最多還有半個小時就可以到達。”
嵐風真人卻沒有理會錢鴻儒的話,反而注視着車頂,喃喃道:“怎的突然天地之間,戾氣大作?”
錢鴻儒看看晴空,心裡也涌起一陣莫名的不安。
嵐風真人起身道:“我先走一步。”
錢鴻儒遞給嵐風真人一張金屬卡片,道:“這是我的出入證,也許可以給真人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嵐風真人接過出入證之後隨即消失在空氣中,車子的速度足有120碼,但是錢鴻儒對嵐風真人搶先離去卻是毫不奇怪。
咆哮聲影響區域內除了幾個功力特別精純的還在勉強抵抗外,其他的人已經都東倒西歪,每個人都被絕望的情緒籠罩,基地裡甚至已經有人開始準備自裁。
在千鈞一髮之際,一陣密集的鼓聲將衆人的注意力從絕望的深淵中拉出,這陣鼓聲如暴風驟雨一般,“嘣嘣蹦嘣”的彷彿擊打在人的心上,衆人只覺得心頭熱血沸騰,但胸口越來越悶,恨不得刺破胸口好透透氣一般,腦子中也一片混沌,再無一點思想,卻也將負面情緒驅除出了大腦。
聽到挑戰,陸一峰的精神咆哮更加狂暴起來,一些儀器暴起了火花,隨後基地一部分電力系統承受不住而癱瘓而陷入了黑暗之中。
咆哮已經不再是純粹的絕望,而是參雜了憤怒,雖然更加破壞力更大,但是卻是有了突破口。
鐺!鐺!鐺!隨後是快速的三聲清脆悠遠的鐘聲傳來,一下接一下,衆人的腦子也一下比一下清醒。
暮鼓晨鐘,當真是發人深省。
正當大家茫然若失的時候,卻也發現咆哮聲也有漸漸減弱的跡象,基地裡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懂氣功的意守丹田,保持靈臺清明。不會的平躺下來,努力想一些快樂的事情。“
衆人心中燃起一絲希望,趕緊按照指示做好。
鐘聲慢慢遠去,讓大家鬆一口氣的是,咆哮聲也漸漸低落下來,隨後是一陣悠揚的簫聲慢慢從心底泛起,簫聲中正平和,大家彷彿看到經過颶風襲擊後的港口,天空光柱散落,海鷗輕飛,碧藍的海水正在輕輕盪漾;又如慈母輕哄快要安睡的孩子一般,溫柔的拍着海岸,激起點點碎花,衆人心中隱隱透出平安喜樂之意。
陸一峰的精神咆哮終於停了,正當大家深呼一口氣時,心裡卻突然響起一種奇怪的語言唱的歌聲來,聲音卻和剛纔的咆哮聲相似,大家內心一緊,但是歌聲卻是雖然低沉,卻是哀而不傷,歌聲裡大家體會到了對死者的懷念,對生者的祝福,而這時簫聲也慢慢開始配合着歌聲,唱到最後一段時,歌聲中透出的滿滿是對於生活的熱愛,對幸福人生的嚮往,衆人彷彿看到了清凌凌的水,藍盈盈的天,綠色的草地,小貓在撲着蝴蝶,天真的兒童正在嬉戲,年輕的戀人雙眼中滿滿都是對方的身影,年老的人相對着一笑,互相攙扶着走······
感動慢慢地淹過了心靈,在眼裡慢慢的流淌出來,大家擡起頭成45度角仰望天空,眼淚卻依然止不住的流淌出來,這次卻是喜悅的淚水,臉上勾勒出了的是一抹笑容。
歌聲漸漸隱去,如人越走越遠,漸漸消失不見。大家也慢慢從地上站起,只覺得一股莫名的情緒的心頭蔓延,滿滿的都是愛,又覺得經過這次洗禮,彷彿放下了所有的包袱,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渾身充滿了爲獲得幸福而儲備的力量。
基地衆人精神力經過這次錘鍊,反倒因禍得福,大部分人的精神力都有大幅的增長。而好處也會在今後慢慢的顯現出來,在後來大浩劫來臨的時候能夠存活下來奠定了堅實的精神基礎。而今天發生的事情很快被禁止討論和任何形式的消息外露。
後備供電系統開始啓用,基地裡又恢復了光明。
樓海青呼出了一口氣,從地上站起來,開門向陸一峰所在地治療室走去。
她的房間距離陸一峰的治療室很近,但是因爲她平時極爲注重自身的修養和內心的建設,所以雖然沒有經過系統的精神訓練,她的精神抗力卻是非常不錯,而且最後的暮鼓晨鐘、簫聲和鎮魂歌更是讓她的精神倍感振奮。
鎮魂歌前部分表示了對死者的尊敬和悼念,後半部卻是對美好生活的嚮往。顯然陸一峰已經恢復了清醒,用歌曲來控制了自己的心情。樓海青幾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陸一峰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
治療室大門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孤寂而落寞的背影。
陸一峰已經從輪椅中站了起來,低着頭站在湖心亭旁邊看着藍藍的湖水,白色的病服略顯得有些寬大,更顯出了陸一峰一絲蕭索。
樓海青好像看到一座被白雪覆蓋的山峰,高山仰止,但是隨着她的走進,她感覺冰雪在慢慢的融化,綠色慢慢隨着顯現出來,生機也開始展露,幾步路樓海青卻覺得已經走過了幾個世紀一般遙遠。
到了湖邊,她毫不猶豫的上了停靠着的小舟,小舟慢慢的向湖心亭劃去,在距離湖心亭大約十步距離停了下來,這個距離在這個空間裡既不過分生疏,也不會給人造成壓迫感。
樓海青剛想說話,但是心頭突然閃過巨大的恐懼,陸一峰卻是突然仰天悲歌起來:
十年苦練十年功,到得頭來盡成空。
名成空、愛成空,雕闌玉砌家也空。
不悲不喜不虛沖,親逝友散仁義空,
苦不空,恨不空,天地萬物殺一空!
(注一)
陸一峰慢慢的轉過身來,樓海青心中閃過一絲不妙的感覺,眼前的冰山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滔天的血光,樓海青呼吸急促剛想回轉,卻看到了陸一峰的眼睛。
天,那是一雙什麼樣的眼睛,來自深淵的惡魔眼睛也不過如此吧。
雖然精神力得到了一定得發泄,但是陸一峰身體的力量卻如積蓄了大量洪水的水庫,正在猛烈地衝擊着思想堤壩。
樓海青心中不安感覺越來越濃,心跳加快,呼吸急促,一陣一陣眩暈的感覺將自己籠罩,彷彿有種莫名的力量將小舟控制住不讓它移動。
樓海青剛要軟倒,一股渾厚的力量便將自己托住並向上舉了起來,接着雙目只覺一股強橫至極的能量衝入,樓海青大吃一驚,心裡突然瞭解陸一峰在閱讀她的記憶。
這是對我之前催眠他的報復麼?
樓海青只能盡全力保持自己一點神智清明,努力將在腦海中肆虐的能量放緩,但想要停止它卻毫無可能,樓海青就像被一個惡魔控制的少女一般,只能任由他扯開自己的遮羞物,慢慢地隱秘的地方都暴露無遺,自己卻毫無反抗之力,不由得又羞又急。
她突然心中涌起了一陣的後悔,如果自己最隱秘的心事都被另外的男子所掌握,那自己將生不如死。如果現在樓海青被人一刀殺死的話,她一定會感激不盡。
如同神靈聽見了樓海青的祈禱,一刀自天外飛來,只是朝她對面的陸一峰迎頭斬下,刀還在空中,但所帶的衝擊力已將陸一峰湖心亭上的瓦片壓的四處紛飛。
一刀將湖心亭頂蓋劈成了碎片,刀勢毫無阻礙的再朝着陸一峰的頭落下。
如果劈實,不但陸一峰會被劈成兩片,甚至連湖水都會被劈開。
陸一峰卻露出了一絲冷笑,甚至沒有擡頭,只是右手伸出了兩根手指,然後風停了,漫天飛舞的碎屑也沉澱下來,本來驚天動地的一刀竟然被陸一峰伸出的兩根手指輕輕夾住,細小的裂縫瞬間佈滿了刀身。
錢鴻儒卻處亂不驚,大喝一聲,刀身燃起了熊熊的火焰,左手掌心處耀眼的如旭日,裡面的火光彷彿能將天地萬物都融化其中,再猛擊陸一峰的面部。
剛纔那赫赫威勢的一刀竟然只是虛招,而右手簡單的揮擊卻纔是真正的殺招。
如果擊中陸一峰立刻就能嚐到天地爲爐的滋味。
感受到無邊的熱意,陸一峰彷彿回到了令他魂碎的戰場,也終於將目光收回,擡頭望向錢鴻儒,擡起雙臂橫檔在臉前。
失去了陸一峰目光的束縛,樓海青頓時掉落在小舟上,渾身虛脫,頭痛欲裂,甚至連動小拇指都似乎成爲了一種奢望。
錢鴻儒看到陸一峰擡頭,卻立時將眼睛閉起,左手卻更加了兩分力。
“轟”的一聲,錢鴻儒只覺得自己左手狠狠的擊打在了一件柔軟的物體上,睜眼大喝一聲,掌中旭日爆發,一道約有兩米寬,十米高的火柱旋轉着從地上騰空而起,將整個湖心亭包圍其中,邊上的湖水也因爲大火而被蒸發,形成的龐大水霧,將陸一峰籠罩其中,而空氣形成一道道亂流呼嘯着在房間中肆虐,將整個湖面弄的一片狼藉。
錢鴻儒躍回小舟,攔腰抱起樓海青,再一個起躍,將樓海青交給跟隨着丁建博,楊高和阿虎一起進來的大眼睛圓臉小姑娘手上,小姑娘看了樓海青的臉色嚇了一跳,橫抱着樓海青迅速離開。她雖然不是戰鬥系,但是抱起百斤不到的人還是非常輕鬆。
錢鴻儒皺着眉頭站在三人身前,他甚至有點後悔,如果剛纔一擊將陸一峰擊斃的話對上級如何交代,但是高手之間一點退讓可能就是生與死的區別,根據陸一峰表現出來的氣勢,留手一分很可能陷自己於萬劫不復的境地。
旁邊的丁建博突然尖叫道:“我的天,那是什麼東西?”
(注一,仿孫曉《英雄志》的詩,這本書是前一輩武俠大師封筆的封筆、凋零的凋零後出現的武俠小說巔峰之作,可是因爲版稅問題網上一直沒有更新,成爲一大憾事!
一本書能否保持鮮活的生命離不開讀者的支持,如果大家覺得我還算勤勞,小說質量還算過得去的話,還請不吝收藏推薦,也歡迎提出中肯的批評,那將給於我更大的動力和熱情去完成這本書。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