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工夫,蔡天明很親熱地反手摟住了政養,笑道:“不管是什麼氣,還不是老弟你的功勞?若非當年你鼎力相助,怎麼會有我蔡天明的今天?這半年來我一直謹記老弟你的警告,不敢有片刻忘記,杜老哥可以見證。”
大半年不見,蔡天明沒有絲毫變化,但又好像改變了許多。老實說,政養突然有種不認識他的感覺。看來經過半年的薰陶,他整個人內斂了許多,不得不承認,官場的確是個很能鍛鍊人的地方。他剛纔說的那些話,擺明了就是在向政養表明心跡,也算有點忌諱。
“來……老弟,我給你介紹兩位朋友。”蔡天明拉着政養,走到另外兩人身邊。政養抱着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杜燁則是隨便找了一個地方坐了下來。
見兩人走到身邊,那個老者並沒有太多表示,而是眯起了雙眼打量起政養來。旁邊的錢思明急忙笑着起身,看着政養:“上次在俱樂部的事情,錢某一直想跟老弟你當面道歉,無奈你不給面子。所以,只好勞煩蔡市長親自出面了。”
政養徑自坐了下來,看着錢思明,笑道:“那倒不是,一來,我最近實在太忙。你也知道我的職業,忙起來昏天暗地的,連吃口飯的時間也沒有。二來,如果我知道錢總今天會在這裡,誰的面子我都不會買了。”
蔡天明乾咳了一聲,政養這話,擺明了在說就算是他來也不好使,同時也是在含蓄地暗示他,稍後最好不要說什麼,否則別怪政養不給面子。這自然讓他大爲尷尬。
錢思明笑了笑:“我知道,老弟你還在爲上次林晚小姐的事情耿耿於懷……”
“笑話,換成是我政養欺負了錢總你的女人,你會釋懷嗎?”政養反問,“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不能了,人都是一樣的。我政養是個俗人,還沒有那種高深的定力和寬廣的胸懷。”
蔡天明乾咳了一聲,給略顯怒氣的錢思明使了一個眼神,笑着接過話茬:“那倒是,這種事情換作任何人都難以釋懷,所以,錢總你要好好管教一下你們家的公子。這種事情要是發生在我T市,絕對不會輕饒。”
“在S市還不是一樣,那個逆子現在不是還在拘留當中?”錢思明苦笑,“這件事情還是文市長親自批下來的,鑽石俱樂部的整改不也在進行之中嗎?連我錢某也被股東們解除了職務,老弟,你還不解恨嗎?”
“就算沒有這件事,錢總你在那裡也做不了多久。我那天替你看相就說得很清楚了,你忘了嗎?”政養啞然一笑,這錢思明的老婆可是政法委的二把手,所謂的市長親自過問,不過就是做戲罷了,這點欺瞞一下無知的老百姓還湊合,對政養可不管用。
錢思明慎重地點了點頭。政養的確是告訴過他,在俱樂部任職不會超過一個禮拜,現在不就是驗證了他的推斷嗎?他考慮的是另一個問題,當時政養還提醒過他,如果想躲避更大的災禍就必須永遠離開俱樂部,這些天他一直在鄭重考慮這個問題,他很想追問其中的詳情,奈何政養總不給他機會。
不過兩人的對話立刻引來一旁文玉龍的注意,顯然這件事情錢思明並沒有告訴過他。
蔡天明倒是沒什麼想法,因爲他對政養的能力太瞭解了。當下笑了笑,拍了拍政養的肩膀:“老弟你也別再彆扭了,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S市的文玉龍市長,以前是我的老上司。”
文玉龍終於站起身來,衝着政養伸出了大手,笑道:“久聞政養大師的大名,早就想找個機會拜訪,奈何公務纏身,今天若不是天明引見,我恐怕一直都沒有這個機會了。”
“哪裡哪裡。”政養客氣禮貌地謙虛兩句,也趁此機會光明正大地打量起這個如雷貫耳的文玉龍來。老實說,如果不是之前司馬算、歐陽倩倩等人的先入爲主,他實在無法將此人和他們描述的聯繫在一起:一臉的和藹可親,眼中偶爾會閃爍出一絲智者的光芒,甚至會流露出一種毫不掩飾的正氣。
當然,這些都是表面現象,經不起政養這種相術行家的仔細推敲。因爲政養和他對視的時候,文玉龍的眼神會偶爾岔開。所謂眼正者,心自直,這一點文玉龍已經不自覺地出賣了他內心的想法,更何況還有別的線索。
而文玉龍的面相也引起了政養極大的興趣。之前展問天也給文玉龍看過,得出了結論,此人面相隱約之中有被人改命的痕跡。政養剛剛刻意注意了文玉龍的這個問題,發現了一些展問天沒有說起的症狀。從專業角度來說,單純從面相命理來分析,文玉龍的面相倒不是很複雜。如果一個人的面相不復雜,就不應該是改命的症狀。要知道,一個人通過風水或其他辦法來改命,絕對不可能不露痕跡,至少在面相上會有一些曲折的表現,而文玉龍卻沒有。
問題是,政養也的確看出了文玉龍有改命的痕跡,如展問天所說的,雖然極爲隱秘,卻瞞不過他的眼睛。這就好像一個人面部做過整容一樣,只要是內行人就可以看出其中的一些變化。
這樣一個現象,突然間讓政養心中有一個極爲大膽的猜想。他想到了醫科大學教學樓廣場的那個邪門的“北斗七星橫夜半”的風水陣法,又叫“轉病換命”陣法。之所以這麼稱呼,是因爲它號稱有替人轉病換命的功效。具體是否有這樣的奇效,政養不得而知,他從來沒有佈置過這種陣法,只是聽人說起過,對其中的原理知道一點大概。
那麼,他是不是可以懷疑,這個“轉病換命”的陣法和文玉龍有很大關係呢?絕對有可能。當初醫科大學的改建完全由文玉龍所管理的一建公司全盤負責,中間還出現了那麼多紕漏和巧合,剛好文玉龍身邊還有一個神秘莫測的國師林楚。
當然,這些都需要去小心證實,辦法很簡單,只需要弄清楚文玉龍的生辰八字和教學樓廣場上面的八字是否一樣。想到這裡,政養腦中電轉,計上心來。
“聽說前段時間,政養大師的心愛之人和錢總家的公子有點誤會。”文玉龍笑了笑,“你放心,這件事情市委已經親自過問了。這種事情發生在我們S市是絕對不允許的,尤其受害者還是到我市投資創業的林晚小姐,新上任主管這一塊的書記會嚴肅地處理這件事情。不管是什麼人,有什麼背景,我們是見一個打一個。而且,今天早些時候我們新上任的政法委書記已經親自登門去跟林小姐道了歉,希望將這種惡劣的影響降到最低。”
政養點了點頭,這件事情林晚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如果屬實,晚上就應該有消息了。
“過兩天錢總也會去登門賠禮道歉,也會作出一些相應的補償。相信這樣做能讓你的怒火平息一點吧?”文玉龍笑了笑,很自然地,將對政養的“大師”稱呼也改了過來。
政養淡淡一笑,不過沒有任何表示。
“大半年不見,蔡老哥兩鬢的白髮多了不少啊。”政養不再理會文玉龍,而是看向蔡天明。他不能主動詢問文玉龍的八字,要知道歐陽倩倩說起過,文玉龍的八字是個忌諱,自己主動追問肯定會引起他的懷疑,索性等他自己找上門來。
“沒辦法,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既然坐在這個位置上,自然要做出一些事情。老百姓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否則如何有面目來見老弟你呢?”蔡天明說得正氣凜然。
政養卻啞然一笑:“老兄,能有這種想法自然最好不過。不過,政途這條路並不好走。空口白話誰都會說,漂亮的口號誰都會喊,關鍵還是要做。有很多時候,不是你想做什麼就能做成的,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當你的位置坐得越高,付出的代價也就越大。比如說,有些人可能在坐上了這個位置後,就會每天提心吊膽,擔心這個位置能否坐穩。然後殫精竭慮、想方設法地坐穩這個位置,無所不用其極,考慮再往上爬點。還有很多手段,比如說我們風水,或者是別的旁門左道……簡直不勝枚舉!”
說到這裡,政養頓了頓,扭頭看向文玉龍,笑道:“文市長也是過來人,想必應該最瞭解小弟我這番話了。”
蔡天明和文玉龍愣了愣,隨即點頭贊同:“老弟雖然不是我們這行的人,卻深知其中的深意,看來也是個明白人。”
政養笑了笑,擺了擺手:“明白倒未必,我只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比如說你們在座的兩位市長,我發現,你們無一例外兩鬢白髮都很明顯,這和你們平常心思太重有極大關係。從你們的面相來看,我確定你們兩人都應該有很嚴重的失眠症狀。當然,和你們得到的相比,這點代價太不值得一提了。”
蔡天明苦笑:“處在我們這個位置,想不心思重都很難。老弟你也不是沒經歷過這種事情。”
政養聳了聳肩,看着蔡天明轉移話題:“老哥是什麼時候到這裡的?”
“昨晚到這裡,主要是參加一個重要會議。剛好老弟你也在這裡,就算再怎麼忙,我也沒理由不見你這個老朋友。”
政養長長“哦”了一聲,隨手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不再說話。
蔡天明卻有點心驚膽戰,政養的聰明沒人比他更清楚,很多時候別人無意中的一句話,政養就能從中找出破綻,分析出很多事情。當年他能坐上市長的位置政養可沒少出謀劃策。有很多計謀,連他這個政壇老手也歎爲觀止、自嘆不如。當時他就曾經感慨,這小子不從政是有點可惜了,不過像這種人只能爲己所用,不能爲對手所用,就算是自己用,也不能太過信任,因爲他就好像一把雙刃劍,傷到別人時,很有可能一不小心也會傷到自己。
見政養沒有絲毫表示,神情也看不出什麼來,蔡天明微微瞟了杜燁一眼,見他自顧自喝茶,裝作沒看見自己,不禁苦笑搖頭:“今天約老弟你來,除了敘舊,其實還有另一件事……”
蔡天明很清楚,和政養談正事最好開門見山,如果含糊其辭,反而會惹來他的反感。和一個聰明人說話,有時候太拐彎抹角反而會起到相反的效果,尤其是政養。只見政養點了點頭,還是沒有任何表示。
“文市長是我以前的老領導,一直想請老弟幫忙佈置一下風水、看看面相之類的。剛好今天我過來了,就提出了這個要求,你看……”蔡天明乾咳了一聲。
文玉龍很不失時機地接過話茬,笑道:“如果老弟你願意,任何事情你不用有絲毫的擔心,報酬不是問題。”
兩人一臉期待地看着政養。剛纔已經暗示得很清楚了,錢不是問題,蔡天明第一次求政養辦事的時候,就被他狠狠訛了一筆,可謂記憶猶新。
政養看向文玉龍,習慣性地掏出一支菸,卻沒有急於點燃,而是漫不經心地在餐桌上輕輕嗑來磕去,通常遇到不好回答的事情時,他會藉此來爲自己贏得一點思考的時間。他在思索着,自己要不要藉機答應,然後問問文玉龍的八字,以確定是否和教學樓廣場的八字一樣呢?
短暫的思索之後,政養瞬間作出了決定,當下看着文玉龍笑道:“文市長,想讓我幫您做什麼?”
他的這個回答讓幾人同時一愣。杜燁沒想到政養這麼好說話,蔡天明自然大爲驚訝,原本他以爲政養會拿拿架子,再不就是像以前訛自己一樣狠狠訛文玉龍一筆,哪裡想到他居然就這樣同意了。
“小兄弟以風水相術聞名,人們都知道,我自然也不例外。”文玉龍笑得很詭異。
“看風水自然需要約好時間,文市長您也知道我平時很忙。”政養淡淡一笑。
“這個我自然知道。”文玉龍笑了笑,“擇日不如撞日,那小兄弟就替我隨便看看吧?我倒是很想知道,我這兩年的運程如何?”
“如果文市長能告訴我您的八字,我以八字爲你打上一卦,再排一下您這幾年的命理運程,倒是可以確定個不離十。”政養笑了笑。
“四九年五月十二。”文玉龍快速報出了自己的八字。
政養點了點頭,心中卻愣了愣。因爲他清楚地記得教學樓廣場之上的那個八字,是四九年六月初八。此刻文玉龍報出的八字雖然年份一樣,時間卻相差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