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秦宓率先放下筷子,咬着貝齒猶豫了一下,問道:“能跟我詳細說說,當年的事情嗎?”
一提起這個,杜文娟就滿臉傷感,說不出話,更吃不下飯了。
張強放下酒杯,苦澀道:“還是我說吧,這得從二十年前說起。我和你媽,都出生在一個不起眼的小山村,說是青梅竹馬也不爲過。如果不是我非要出去當兵,也就沒有後來這些事情了,可山村太窮了,我想給文娟更好的生活,而唯一能走出大山的捷徑就是當兵。所以,我不顧文娟的反對,毅然走出大山,去當兵了。”
“我走了之後,文娟爲了能經常看到我,就來到我所在軍區的城市打工,結果,就認識了劉伯庸。”
張強苦笑道:“確切的說,劉伯庸這個人,對感情還是很專一的,而他也確實喜歡文娟,可他錯就錯在功利心太重,爲求目的不擇手段。當時,他父親是我所在軍區的政治部主任,位高權重,他隨便找了個理由,就把我從部隊開除了。”
“而那時候,文娟已經墜入劉伯庸精心編織的情網之裡,無法自拔。但是,他們倆的事情,遭到了你外公和外婆的強烈反對,就因爲這個,劉伯庸竟然痛下殺手,安排人撞死了在街上行走的兩位老人。”
“我是個偵察兵,對這種事非常敏銳,就暗中調查了一下,結果,還真被我查出來了,就在文娟和劉伯庸結婚的當天,我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文娟,她這才幡然醒悟,毅然跟我逃出了燕京市。”
秦宇給他倒滿一杯酒,勸道:“叔叔你慢慢說,先喝一口。”
秦宓則陪着母親落淚,要不是今天恰好撞到劉伯庸找上門來,她可能還誤解他們倆呢。可誰會想到,這裡面竟然會有這麼多的隱情?
張強仰脖一口乾了,擦了擦嘴角的酒漬,說道:“我知道鬥不過劉伯庸,但我要是想藏起來,他也休想找到。所以,我帶着文娟輾轉來到了江城,我在城北的寺廟裡當了和尚,文娟就在不遠處的尼姑庵裡,當了道姑。”
“本來,我倆就打算這樣一直隱居下去,可不曾想文娟竟然懷孕了。”張強苦笑道,“我倒是想帶着孩子一起走,可我不知道啥時候會被劉伯庸找到,而且,我也不希望孩子跟着我們倆顛沛流離,居無定所。無奈下,就把孩子託付給了秦家。”
“隨後,我倆就離開了江城,躲到了這終南山中,結廬避居,過平淡簡樸的生活。但我每年都會出去一次,到江城偷偷去看你。”張強摸了摸秦宓的頭,笑道,“每一次偷拍了你的照片回來,你母親都會樂得幾天睡不着覺,翻來覆去的詢問你的情況。我告訴她,你過的很好,比在我們身邊強多了……”
“媽!”秦宓再也忍不住了,哽咽着撲到杜文娟懷裡,哭得雙肩聳動,上氣不接下氣。
杜文娟也是哭得說不出話來,這麼多年壓抑的情感,還有擔心受怕,在這一刻全部都宣泄出來,母女倆抱頭痛哭,之間的隔閡消失得一乾二淨。
秦宇和張強誰也沒勸說,悄悄的走了出去,坐在院子裡的小馬紮上,張強掏出一盒最便宜的香菸,遞給秦宇一根,訕笑道:“我這裡的條件,就勉強能抽這個了。”
“少抽點菸,對身體有好處。”秦宇拒絕了,他對煙這東西,沒有任何興趣,酒癮也不大。看着張強自己點上一根,愜意的深吸一口,秦宇好奇的問道,“你和阿姨在這裡,住了十七年?”
“沒錯!”張強點點頭,“從江城離開之後,我們倆就輾轉來到了這裡,這個房子,院子,還有籬笆牆,所有的東西,都是我自己親手建起來的,總共耗費了我一年多的時間。”
一說起這個,張強的臉上就滿是緬懷,笑着說道:“那時候,我們住在不遠處的一個山洞裡,白天我來這邊幹活,文娟就給我送飯,天黑了,我們就住在洞裡。雖然日子苦了點,可過的充實,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勁兒。”
“看得出來,你對阿姨真的很好,她的手上連個繭子都沒有,比城裡女人的手都細嫩。”
張強呵呵笑道:“女人是用來疼的,我不能給她好的生活條件,可我不能讓她跟我吃苦。粗活、累活,我全包了,不讓她伸手幹,就連做飯,只要我有時間了,都不讓她做。”
“在東邊的荒山上,我開了幾畝地,種點莊稼,閒着沒事的時候,我就上山去打點野味,摘些山野菜,蘑菇什麼的,到鎮上賣了,換些油鹽醬醋茶,穿的、吃的、用的,自給自足,倒也逍遙自在。”
秦宇好奇道:“那今天,你怎麼被劉伯庸給逮住了?”
“別提了,都是貪心惹的禍。”
張強苦笑道,“前些日子,我在山上挖了株野人蔘,爲了能多賣幾個錢,就坐車去了市裡,結果,被人給認出來了,在我回來的路上,就被追來的劉伯庸給逮住了。開始,我是寧死也不肯說出文娟和我的住所的,可小鎮上的人有不少認識我的,重賞之下,我的住所就暴露了。”
“多虧了你們在這兒,否則,我和文娟今天就……”
秦宇笑道:“這就是天意,要不然,怎麼會這麼巧?不過,你也真夠可以的,去了那麼多次秦家,連我的名頭都不知道?你看那劉伯庸,一聽我的名字,都差點嚇尿了,你早點找我,哪會有今天這事兒?多懸吶?”
對此,張強只能報以苦笑,他很少去大城市,即便是去了,也很少和人發生交集,上哪兒知道秦宇去?這次要不是因爲一株野人蔘,引起了有心人的關注,他還不會暴露行跡呢。
“現在沒事了,你還打算和阿姨住在這毫無人煙的深山裡?”秦宇問道。
張強有些心動,可猶豫了一下,還是搖搖頭:“不走了,在這裡住習慣了,挺好。”
“你倒是覺得不錯,可阿姨住得慣嗎?現在她和秦宓母女相認,你讓她倆還分開過?這對她、對你、對秦宓,是不是太殘忍了?”
“爸,跟我回去吧?”
秦宓的聲音從兩人背後傳來,張強被嚇一跳,趕忙站起來,就見秦宓拉着母親杜文娟的手,從屋內走出來。杜文娟的眼神複雜,她也捨不得這裡的一切,可她又不想和女兒分開,很難取捨。
秦宓拉着母親的手,又握住張強的手,說道:“我們一家人分別了十七年,好不容易團聚了,難道還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按理說,我是應該陪在你們身邊的,畢竟是你們生下了我。可是,江城的媽媽對我有養育之恩,我總不能撇下他們,來跟你們一起生活吧?”
杜文娟也勸道:“強哥,孩子說的對,論親情,秦家姐姐不比我們差。再說了,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們也確實該去江城,當面謝謝秦家人,要不是他們收留我們的孩子,她哪能出落得今天這般水靈?”
“可是……”
“別可是了,這事兒就這麼定了。”秦宇掏出電話,說道,“我這就安排車過來接我們,明天一早就走。等到了江城,我會給你們安排住的地方,往後你們倆就跟着女兒一起享福吧。”
去江城定居倒也可以,可吃住哪還能麻煩秦家?也太不好意思了。
可還不等兩人婉言拒絕,秦宓就笑着拍了拍夫妻倆的手,說道:“你們就放心吧,我哥的錢就是我的錢,你們是我的父母,也是他的父母,贍養你們是我的責任,也是他的責任。”
啊?這……這也太誇張了吧?
“咳咳,我出去打個電話。”秦宇有些心虛,不敢再待下去了,趕忙拿着電話跑了出去。這下,卻讓杜文娟看出點問題來了。
“強哥,你把外面都收拾一下,我和閨女收拾屋裡。”杜文娟眼神閃爍,拉着秦宓就進了屋,可張強還在感慨呢,看人家這兄妹感情處的,跟親兄妹一樣。
唉,時來運轉,終於不用再躲躲藏藏了……
破家值萬貫,真要搬走了,夫妻倆什麼都捨不得扔。當年,爲了置辦這些東西,可着實花了不少錢,而錢對於這對夫妻來說,實在是太難賺了。
鋤頭,是賣了苞米買的;鐮刀,是賣了兔子皮買的;鍋碗瓢盆、電視、收音機,還有一臺小型的風力發電機,每一樣物件都是張強用勤勞的雙手換來的,上面沾滿了他的血汗,就這麼扔掉,他捨不得,杜文娟更捨不得。
東西雖然不值錢,可都被她擦拭得鋥亮,保養得非常好,還有這菜園,是他們夫妻倆大部分蔬菜的來源,園子裡沒有一根雜草。就這麼荒廢掉,她心裡真不是個滋味。
還有那幾只老母雞,更是她的命根子,寶貝得不得了,不顧秦宓和秦宇的反對,硬是都抓起來,非要帶走不可。對此,秦宇兩人也沒轍,只能隨他們去了。
等收拾得差不多了,天也黑了,幾人隨便吃了點東西,就準備休息了。可這時候,張強夫婦犯愁了,他們只有一鋪火炕,怎麼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