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感覺不到風的存在,黑色中什麼也看不見。
“香面折花移情不是俠”——彭十三刀望着夜色的深處,呆呆出神,身後是啞奴彭方,神色疑慮重重的樣子,對背對着自己的彭十三刀,他說:“如果,我們不離開地獄門的話,相信很快就會被諸葛襲人的屬下們殺死!”
彭十三刀目光移動了一下,好像彭方什麼也沒有說一樣。
啞奴彭方一步跨到彭十三刀身邊,說:“我再跟你說話,爲什麼不回答我?”
彭十三刀緩緩轉過身,平靜地說:“諸葛襲人未必敢輕易動手。”
——“如果他們動手,你我就死定了!”
彭十三刀還是那麼平靜,平靜地說:“諸葛襲人若是有把握殺得了你我,只怕我們已經在地獄了。”
“依你之見,該怎麼辦?”
“在我認爲最應該離開的時候,離開。”
“什麼時候?”彭方問!
彭十三刀沒有回答——
諸葛襲人到現在不下手殺死自己,只有一個原因。
——不能確定,自己身份是不是彭十三刀!同時,不清楚自己的武功。況且,在他自己眼裡,真正的敵人是“七殺旗”的!
彭十三刀還知道,諸葛襲人在乎的不是自己的身份,而是他的命!相信他,一定不乞望喪命在七殺殺手的劍下。
在彭十三刀眼裡,“七殺旗”又是自己的救星。
在諸葛襲人眼裡,“七殺旗”必定在等他殺自己!到時候,雙方勢必會有慘烈的撕殺,慘烈撕殺之中,相信埋伏在暗中的殺手,一定會找出一個可以出手殺掉諸葛襲人的機會。
啞奴彭方聽了,苦笑,他說:“你怎麼知道諸葛襲人一定是這麼認爲的?”
彭十三刀回答是:“不然,你我爲何還沒有死?”
啞奴彭方不知道。
彭十三刀告訴啞奴彭方,說:“我想不出另一個更合理的判斷……”
——“你怎麼證明,你的判斷是對的?”
彭十三刀沒有回答,她還沒有想到••••••自己該怎麼證明自己的判斷是對的?
在這個時候,有人敲門——
“誰?”“是我。”聲音是諸葛藥玉的。
彭十三刀、彭方對望了一眼,彭方輕輕拉開了門。
諸葛藥玉把目光移向彭方身後的彭十三刀,彭方移開,走近一些,開口:“彭姑娘,你我可以聊些嗎?”
彭十三刀考慮了一下,朝彭方使了個眼色,關門聲音。
——“現在,大小姐可以說了。”
八
一個時辰後,一輛大馬車緩緩離開了“花落地獄門”,很快就消失在諸葛襲人的視線裡,問身後的人:“你們是不是覺得殺了他們倆會更好一些?”
——“大人卻沒有殺。”
諸葛襲人選擇不殺,自然有他不殺的原因。他的不殺原因很簡單,就是他還不想死!尤其是死在“七殺旗”的劍下!自己是武林公認的“武林第二人”,智謀絕對在“千手借屍”——裘躬啼之上。
——相信,裘躬啼此時一定可以體會得到。
“裘躬啼是殺不了我的。”他又說:“他在我諸葛襲人眼裡,只配做一個‘武林第三人’。”
舍闢主、巨母大娘、赫連飛鷹誰也沒有說話,諸葛襲人在笑——笑裘躬啼又一次敗在他的手下,笑着走了進去。自己還沒有死,沒有死在裘躬啼、陸癭公的“局”中。只要不死,自己就沒有輸。直到聽不到笑聲,舍闢主才說:“真想不通,大人爲何放了他們,難道他們真的是……?”
赫連飛鷹聽了,說:“大人做的事情,絕對不會目無道理。”
“黑寡婦”——巨母大娘更不明白,彭十三刀一直很冷靜,彷彿早已料到的一樣,於是她問:“他們怎麼知道大人不會殺他們,而是放他們?”
“能讓‘七殺旗’派到‘地獄門’來的人,絕不是一個簡單的人。”諸葛藥玉還說:“說來還要感謝裘夫人的毒蜘蛛。”
“黑寡婦”——巨母大娘微微一笑,倘若那個自稱“彭爾阿”的人不死,不知現在會不會是另一種場面?並不是沒有一點可能,被毒蜘蛛咬死的“彭爾阿”,極有可能是三人中,最難對付的一個!當然還可以理解爲,在場的每一位有可能喪命於那個被毒蜘蛛咬死的“彭爾阿”的刀下!
巨母大娘也詫異,不禁問:“那個‘彭爾阿’會是何人?”
赫連飛鷹用一句話回答:“一定是‘七殺旗’派到大人身邊,企圖取得大人信任的人。”
這顯然不是赫連飛鷹自己的判斷,可是諸葛襲人如此判斷的依據是什麼呢。
舍闢主就是這麼問的。
赫連飛鷹還是用諸葛襲人的話,回答:“直覺和對裘躬啼的瞭解。”
巨母大娘聽了,問:“大人眼中的裘躬啼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利用每一個可以利用的人,爲自己達到目的。”看來,裘躬啼的確是一個人“利用每一個可以利用的人,爲自己達到目的”的人,裘躬笑也曾經用類似的話,評價他的哥哥“裘躬啼”。
“黑寡婦”——巨母大娘就更加想不通了,既然裘躬啼是一個如此之人,陸癭公爲何還要和他……舍闢主也問:“陸癭公不怕嗎。”
赫連飛鷹笑了,他自己也曾經問過諸葛襲人,當時諸葛襲人就是先笑再解釋,赫連飛鷹也解釋給舍闢主聽:“陸癭公又不是笨蛋,他既然敢與裘躬啼一起組織一個秘密組織來對付諸葛大人,又怎麼會想不到裘躬啼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呢。”
巨母大娘立刻明白了,她說:“你是說,陸癭公也是在利用裘躬啼的‘七殺旗’來替自己報仇。”
“嫉惡如仇龍爪女”——諸葛藥玉有一個與巨母大娘完全不同的看法,就是陸癭公是一個大俠,怎麼會與一個卑鄙小人爲伍。
赫連飛鷹的一句話,給了藥玉這樣一個回答。
“陸癭公一心報仇,完全忘記了自己已經在一個十分危險的處境!”
諸葛藥玉驚異,舍闢主問出了諸葛藥玉想問的話,舍闢主問:“裘躬啼會在自己認爲該殺掉陸癭公的時候,殺掉他。”
“諸葛大人認爲,裘躬啼一定會的。”
赫連飛鷹說完,也走開了。
巨母大娘想起,問:“你對彭十三刀說了些什麼話,居然使她相信了。”
“她的確是一個很有心計的人,想到了諸葛大人想到的事情。”
彭十三刀一見到諸葛藥玉,從她神情裡就一下子明白了,明白自己不用死在“地獄門”,沒想到‘七殺旗’真的成了自己的救星。爲了使自己更安全一些離開,她又對諸葛藥玉很嚴肅地說了句:“這次,諸葛大人總算沒有輸。”
諸葛藥玉聽到彭十三刀口中的十一個字時,心裡真的爲諸葛襲人鬆了口氣,“輸”就等於“死”。
——諸葛襲人還沒有死,“七殺旗”絕不會罷手!幾人慢慢移步,走進“花落地獄門”。
舍闢主心裡的疑團,慢慢被割開了一道口子。諸葛襲人完全不是清楚對方,而恰恰是不清楚對方——似乎,諸葛襲人對所謂“彭爾阿”、“彭十三刀”、“彭方”一點也不瞭解!可以說……還有一點懼怕!
彭家的刀客,行走於江湖,對於一個出身江湖的人而言,不會是“一點也不瞭解”和“懼怕”?……他們不是彭家刀客,是三位很少行走於武林的塞外奇人,某種原因使他們加入了“七殺旗”,爲裘躬啼所用。——不然!諸葛襲人絕不會因懼怕而不敢殺掉他們。
他們從某一個角度講,又是一個“餌”,“餌”的作用就是被吃掉!
——諸葛襲人清楚,所以他不敢吃掉餌!
“黑寡婦”——巨母大娘想不明白,諸葛襲人爲什麼不抓住這條線索。
“裘夫人千萬不要把他們的離去看成是‘線索’。”
“爲什麼?”巨母大娘驚異。
諸葛藥玉接着說:“如果,暗自跟蹤,只怕……只會成爲狼身後的一塊肉。”幾個敢深入虎穴的人,絕對是一個不簡單的人。
巨母大娘還算是一個不笨的人,尾隨在兩個“絕對不簡單的人”身後,企圖什麼……最終的結果無疑是死。每一個高手,都是諸葛大人花黃金僱來的,當然不捨得白白成爲別人口中的肉。
巨母大娘苦笑不如,內心卻是一種無法比擬的愉快。相信,金魔鷲一定會死在諸葛襲人手裡,到那時候,夫君裘躬笑纔會瞑目。
九
一輛很大的馬車,疾馳着,上面睡着一個白頭髮的老道人,有一個時辰了。
馬車裡面是彭十三刀,她居然沒有察覺到,她的馬車頂上,睡着一個老道人。
——睡在馬車上的老道人是誰?是彭十三刀的朋友,還是敵人。
馬車裡的彭十三刀,手裡握着“折花刀”,黯然神傷,風吹不進來,誰也看不到這一張傷心的臉有多傷心。殺死哥哥的兇手,很明顯是“黑寡婦”——巨母大娘!
她是諸葛襲人花重金僱到的,決計不會讓自己殺死,替哥哥報仇的。
巨母大娘殺死自己哥哥,一定想得到自己會殺死她,也一定會殺死自己。所以,彭十三刀害怕自己真的死在巨母大娘的手裡,她也相信,自己倘若繼續呆在“花落地獄門”,一定會被毒蜘蛛咬死的。
——只要又命在,何愁沒有殺巨母大娘的機會。
“錚”的一下,拔出了“折花刀”。
——“誰?”
馬車漸漸停了下來,彭十三刀開始擡起頭,她終於察覺,馬車上,可能有一個人!
——“何人?”彭十三刀警惕着,問出。
——“何人?”上面居然也有一個聲音問自己。
彭十三刀做出一個判斷,上面的人應該不是敵人。
“彭城刀客。”上面回答:“彭城刀客?你是彭城刀客,我薛道人是什麼?”
居然問出如此可笑的話,鬼才知道,你薛道人是什麼呢。
彭十三刀想了想,回答薛道人:“你……是薛道人呀。”
薛道人在馬車頂,居然高興的跳了起來,一跳就跳到下面,哈哈大笑起來,笑完,指着探出頭的彭十三刀,說:“彭城刀客,你如何才得出我就是薛道人?快告訴我!”
彭十三刀見眼前的什麼薛道人,好像是個瘋子,故意說:“憑什麼告訴你?”
是呀!別人憑什麼告訴自己?薛道人苦着臉,想了好久,突然他有辦法了。
“貧道看得出,彭城刀客再找人。”
彭十三刀差點沒笑出來,她說:“是呀,怎麼了?”
薛道人眼珠轉了轉,說:“有趣、有趣得很,貧道也是在找人。”
“天下要找人的人,又何止你我。”彭十三刀放下車簾,說:“我們走。”
——“你們不能走!”薛道人想了想,才說:“我們可以一起找。”
——“我們要找的人,是天底下最難找到的。”
薛道人聽了後,更感興趣!
“難找纔好呢。”薛道人湊近馬車,小聲說:“貧道也在找,一個最難找的人。”
——天底下最難找的人,會是誰呢?
彭十三刀當然不知道,她沒有找過人,不過,她想知道,知道薛道人口中最難找的人是誰?
彭十三刀第二次探出頭,問:“天下最難找的人是誰?”
薛道人目光一下子變得可怕起來,恨聲說:“仇人!”
“你的仇人是誰?”彭方問。
薛道人又說:“你們絕對猜不到的。”
彭十三刀又放下簾子,沒有好氣地說:“猜得到,誰還問你呀。”
薛道人一想,覺得很有道理,馬上說:“貧道的仇人就是恨天教的人。”
彭十三刀、啞奴彭方誰也沒有驚奇,誰也沒有再問一句什麼。薛道人驚奇,問:“你們一點也不吃驚?”
——“我們爲什麼要吃驚,恨天教的人又不是我們的仇人。”
薛道人一想,覺得很有道理,馬上說:“貧道怎麼忘了,你們不是谷弱禪的仇人……”
彭十三刀催啞奴彭方:“不要管他,我們走。”
——“不許走!”薛道人攔住馬車,指着啞奴彭方,說:“你們是恨天教的人,貧道說的對不對?”
啞奴彭方拔出刀,就是一刀!
薛道人輕鬆閃過,哈哈大笑起來,還說:“你們不是恨天教的人,你們是……你們是……”搜索枯腸猜不出,無奈,質問:“你們是什麼人,膽敢擋在道爺的路?”
彭十三刀第三次探出頭,說:“道爺,是您老人家擋住了我們的道呀。”
薛道人一怔,呆呆一看,的確是自己擋住了人家的馬車,連忙移開腳步,躍到一邊,讓出道來。
彭十三刀放下簾子,坐回馬車,哭笑不得,只聽到彭方的聲音:“再不讓開,我可要不客氣了。”
彭十三刀無法忍受,大叫:“殺了他!”
馬車外面,聽不到任何聲響,發生了什麼事?
——“他跑了。”是啞奴彭方的聲音。
彭十三刀第四次探出了頭,果然不見了蹤影,好快的身法,應該是一位武林高人!在極短的時間無聲無息消失……
“瘋道人的身法好快,是一位絕頂高人。”彭方是親眼所見的。
彭十三刀跳出馬車,極目四野,見不到一個影子,神色低落了下來,又苦笑:“開來,是我嚇着了他……”身後“呱呱”傳來一陣笑聲,轉身一看,薛道人蹲在馬車上,又一下子跳了起來,衝着彭十三刀說:“你殺不到貧道的!”
彭十三刀躬身一拜,問:“晚輩無知,不知武林高人在此。”
“武林高人?……是在跟貧道講話嗎?”薛道人小聲問。
彭十三刀又很恭敬地說:“晚輩可以幫道長找到仇人。”
仇人!
薛逍蓮聽到“仇人”二字,眼睛裡一下子有了兇光,腳一用勁,人飄在了彭十三刀面前,再一次說:“晚輩可以幫道長找到仇人。”
薛逍蓮馬上問:“他在什麼地方?”
“我不知道。”彭十三刀回答。
薛逍蓮眼裡一下子有了很濃的殺意,冷冷說:“貧道殺了你!”
——“殺了我,恐怕你永遠也不可能找到殺死你兒子的兇手。”
“你騙我,爲什麼?”
彭十三刀從容不迫的回答:“因爲,你一個人找了這麼久,找到恨天教的人了嗎。”
薛逍蓮無言,自己沒有找到。
彭十三刀接着把心裡盤算好的話,說給薛逍蓮聽:“你一個人,只有一雙腿,卻沒有馬車的輪子跑得快。”
薛逍蓮不明白,彭十三刀的話還沒有說完,她說:“你坐上我的馬車,是不是可以快些找到恨天教的人?”
薛逍蓮一想,覺得很有道理,馬車比自己腿跑得快,坐在馬車上,一定能快一點找到谷弱禪和他的徒弟們,不過自己身上沒有銀子,想到這裡,薛逍蓮問:“你的馬車拉貧道到恨天教,要多少銀子?”
彭十三刀忍住不笑,告訴薛逍蓮:“道長做我們的馬車,一兩銀子都不收道長的。”
薛逍蓮一聽就更加高興了,一臉是笑的樣子,說:“貧道殺了谷弱禪之後,一定不忘兩位大恩。”
“道長不必客氣,請!”
薛逍蓮遲疑,想了想,說:“自古道‘男女有別’,貧道坐在馬車上面就可以。”
彭十三刀沒有反對的必要,恭敬地又說:“道長不必客氣,請!”
薛逍蓮身子一輕,落到馬車之上,伸着脖子,問:“貧道有一種‘純陽門’極其奧妙的武功,傳授與你如何?”
彭十三刀後退幾步,仰起臉,難以置信地問:“你是要收我爲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