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瑭爲了讓師父心情高興,便將自己在酒宴上,與郭寶川展開辯論,如何大挫郭寶川威風的事兒,說給了師父聽。高秉魁露出了難見的笑容,繼而又咳嗽着說:“你挫他威風,自然是好事情。但郭寶川這人,睚眥必報,算計心極強,你年少氣盛,鋒芒太過了,終究不好……”
高秉魁說:其實,他這一把年紀了,倒將那些勝負層面的事兒,看得不是那麼重,只是郭寶川的賭石俱樂部,對高氏玉行的生意影響愈來愈大!現在冒出一個財大氣粗的趙泉祥來,如若趙、郭二人聯合起來做翡翠賭石生意,只怕他就得提前退休養老了……
孟瑭便勸慰師父:趙泉祥到底跟不跟郭寶川合作,現在還很難說呢!就趙芊而言,她是很反感郭家人的,從感情上講,她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
“唉,趙芊這女娃,好是好,但她畢竟還是個孩子。她父親讓她提前來玉州打前哨,其實也就是讓她來這邊,散散心,耍耍玩玩而已。”高秉魁連連咳嗽着,“生意上的事兒,她父親能聽她多少呢?越是錢多的人,就越是想賺更多的錢,這是硬道理,放哪兒都一樣!趙泉祥來玉州做翡翠賭石生意,肯定是選實力強的合作伙伴,這叫強強聯合!論賭石經驗,郭寶川在玉州數一數二,我們能比人家強多少?論現有的經營規模,咱的生意跟天寶賭石俱樂部比,也是差很遠!論社會關係,我們比不過人家,論江湖名聲,經過這次賭石大會,郭寶川名頭也更加響亮了!論投機鑽營,論逢迎之道,論耍手腕、使心眼,郭寶川更是強我們十倍八倍……你說說,假如你是趙泉祥,你願意跟誰合作呢?”
“師父,話也不能說這麼悲觀。郭寶川的人品,能跟師父你比嗎?翡翠賭石生意中,很重要的解石環節,郭寶川能跟你比嗎?平民大衆的口碑,郭寶川能跟你比嗎?”
高秉魁將眼睛閉上,喉結動了動,長嘆一聲:“唉,這些東西,能頂啥?現在的生意人,有幾個看重這些?”
孟瑭也跟着嘆息,卻想不出勸慰師父的話語了。這時,孟瑭聽見手機的短信提示音,打開來看,原來是趙芊發來的:“孟瑭,這幾天我爸管着我,沒法去找你。今天下午,我爸要去你師父家買石頭,你勸勸你師父,也勸勸你自己,把那塊石頭賣了吧!我一直在做我爸的思想工作,希望他能跟你們合作。不要讓一塊石頭因小失大!”
孟瑭將趙泉祥下午要來買白蟒原石的事兒,給師父說了,高秉魁眉頭皺得更緊了,“這事兒就更棘手了啊……不賣石頭吧,他肯定說我們不給他面子,合作的事兒,估計就徹底沒戲了;賣石頭吧,咱誰心裡都過不去,陳判非馬上就要出來了,咱怎麼交代?”
“那咱到底咋辦呢?”孟瑭想了想說:“要不……咱弄一塊別的原石,先穩住趙芊他爸,保留一絲合作的希望嘛!”
高秉魁連連搖頭:“白蟒原石,玉州賭石圈的人差不多都曉得,趙芊以前不是也來買過嗎?趙泉祥就算再不懂翡翠原石,可光聽名字,人家就估計個不離十,可咱現在又上哪兒,去弄一塊帶白蟒的翡翠原石呢?”
孟瑭母親端着熬好的中藥進來了,聽見他們剛纔的談話,便說:“白蟒原石說啥都不能賣,管啥合作不合作的事兒,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富人有富人的活法,窮人有窮人的活法,咱人窮志不短……”
高秉魁聽了這話,反倒笑了起來:“詠芝,瞧你把話說的……孟瑭兩次賭石,第一次弄個竄腸石,第二回弄回來個黃皮石,這兩石頭加起來,就算啥都不用幹,這輩子也夠吃夠喝了,咋就叫窮人了呢?窮這字兒我就不愛聽……”
下午,趙泉祥和趙芊果然來到了高秉魁家。趙芊一見到孟瑭,趁着父親在和高秉魁寒暄,悄悄問孟瑭:“石頭準備好了沒?”孟瑭只得搖了搖頭,趙芊撇着嘴,瞪了孟瑭一眼,站到一邊去了。
趙泉祥依舊是一身迷彩服打扮,整個人乍一看去,像是一位野戰部隊的團長,孟瑭揣測:趙泉祥一定當過兵,有很深的軍人情結!
果然不出孟瑭所料,趙泉祥自我介紹了一番,說自己是行伍出身,曾在大西北服役多年,儘管現在轉業了,但還是很喜歡別人稱呼他爲“趙團長”,而不是“趙董”、“趙老闆”之類。
“高老闆,聽說你手裡有一塊石頭,叫啥白蟒原石,聽人說,這塊石頭是玉州最好的一塊石頭呢!我看你也是個暢豁人,那咱就簡單直接地說吧,我這回來玉州投資翡翠生意,肯定是想買好石頭的!高老闆,你就報個價吧!”
高秉魁下意識地看了孟瑭一眼,而後轉過頭對趙泉祥說:“趙……趙團長,真是有些對不住你,我這人不大會說轉彎彎的話,你別在意……是這樣,這石頭呢,我暫時還不想出手……”
趙泉祥將身子朝後靠去,哈哈大笑:“我明白高老闆的意思!我之所以來玉州投資翡翠生意,也是聽了許多朋友的建議的。現在的翡翠,價格跟坐了火箭似的,噌噌噌地往上竄,一塊好翡翠,在手裡多留一年,價格可能要翻個好幾番……這我都理解!也不是我趙泉祥吹大牛,說大話,這次來玉州投資翡翠生意,我不但將自己的資金,大把地投了過來,我身後還有十幾位朋友,他們都對翡翠生意感興趣,我們這些人抱成團,呵呵,只要是錢方面的事兒,根本就沒有我們擺不平的!高老闆,你可以把升值啊、加工啊、銷售成本啊等等這些因素都考慮進去,咋樣,你給說個價!”
孟瑭見這情形,便說:“趙叔,情況是這樣:那塊石頭呢,還只是一塊翡翠原石,它還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翡翠……”
“神仙難斷寸玉嘛,這我之前都聽說過的!”趙泉祥打斷了孟瑭的話,“投資做生意,有賺就有賠,有賠就有賺,一點兒風險都不擔的生意,現在恐怕是沒有了。在這一點上,你們放心:石頭切開後有好翡翠,那是我的財運,萬一啥也沒有,那也是我的財運!賭石賭石嘛,就是要賭哩,更何況,我趙泉祥也是賭得起的人……”
高秉魁咳嗽了幾聲,說:“趙團長,你說的那些因素,我們都沒有那意思,真的……這塊石頭,我們現在真不能出手……真是對不住你!”
房間裡忽然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沉默着。
趙泉祥從衣兜裡摸出一根雪茄,點着剛吸了一口,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將雪茄咬在嘴上接聽着:“噢,是郭老闆……嗯嗯,我沒在酒店裡……沒有沒有,我就四處轉轉……可以啊,在哪兒?紫羅蘭度假村……不用不用,我自己開車過去吧……哎呀,郭老闆不必那麼破費……好好,那我們待會兒見……”
趙泉祥將雪茄在青花罐菸灰缸裡,彈了彈菸灰,說:“石頭的事兒,也不急,你們先考慮着,好吧?我有事兒,就先告辭了!”說着,站起身來,喊了喊趙芊:“芊芊,走,跟我去一趟紫羅蘭度假村。”趙芊撅着嘴巴說:“那破地方沒啥意思,我不想去!”“不想去也得去,爸爸剛來玉州,東西南北都分不清,你不帶路,誰帶路?”
趙芊隨父親朝外走時,回頭望了孟瑭一眼,嘴巴依舊嘟嚕着,雙眉呈“八”字形,一臉的愁苦相。
高秉魁坐在椅子上,身子朝後靠去,再靠去,閉着眼睛,對孟瑭說:“郭寶川長袖善舞……我們真的不是人家的對手啊!”
“師父,這不是你的一貫風格啊,啥都還沒開始呢,你咋就說這種話?”
高秉魁睜開眼睛,欠欠身子,朝趙泉祥剛纔彈過菸灰的青花罐裡,吹了吹氣,“還看不出來麼?第一,我們不賣石頭,已經傷了趙泉祥的面子。第二,郭寶川又是請客,又是拉攏關係,連趙泉祥的手機號碼都知道了,可剛纔趙泉祥從咱這兒走的時候,人家連手機號都不願意給咱留一個。第三,可以看得出,趙泉祥不希望趙芊和你交往,而且,處處隔着你們……”
“師父,別想那麼多了,好好地養病。很多事兒,都是講機緣的,想那麼多也沒用!”
“是啊……想也沒用的!這盤棋,基本上大勢已去,咱下不贏了……”
30
一連幾天,高秉魁的病雖未加重,但也不見減緩,整個人顯得無精打采,大夫爲他重新開了幾副藥,讓他好好調理,忌喜怒,平心氣。
這天早上,孟瑭去爲師父抓藥,其中的一味藥,大藥房裡暫時沒有,孟瑭便沿路到一些小診所試着去買。
在一家小診所,孟瑭去問,這裡恰好有這味藥,孟瑭買了一兩,順便讓抓藥的人幫忙搗碎一下。等藥的間隙,孟瑭忽然看見了一個人,感覺似曾相識,細細一想,原來是在玩石鋪用小石頭玩“點兵點將”的那位老漢,光頭青眼彪的老丈人。
老漢站在診所的一張簡易牀前,牀上躺着一個四、五個月大的小男孩,一位護士要爲小男孩扎針輸液體,可小男孩很胖,手和腳上都不好找血管,只好在腦門上扎針。老漢幫着按住小男孩,小男孩雙腳亂蹬,兩手胡抓,不停地哭,護士捏着針頭,一連扎幾次,總也不成功,小男孩就哭得更兇了,整個診所全是震天動地的哭聲!
這時,旁邊的一個女子,懷裡也抱着一個小男孩,小男孩頭上也扎着輸液管。女子向老漢喊着:“爸,你快讓護士來看看,淘淘這腦門上咋鼓包了……”
孟瑭看着這一幕,料想這兩個小男孩,定是老漢的雙胞胎外孫,那女子是老漢的女兒,如今光頭青眼彪不在了,這家人的日子如此悽惶,孩子生病了,都不到大醫院去看,卻在這小診所裡醫治。
護士把那個叫淘淘的孩子的輸液管,重新紮好了,又轉到這邊,爲這個叫蛋蛋的孩子扎針,一連三針紮下去,卻總是不回血,孩子哭得嗓子都啞了,小臉蛋憋得通紅!護士卻越扎越慌張,越扎越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