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布衣的崔渡,沒什麼長寧伯的氣度風範,依舊如鄰家少年一般。見到姜韶華的那一刻,雙目燦然發亮,嘴角高高揚起,快步迎了過來。
姜韶華見到崔渡,沉悶的心情瞬間好轉,微笑道:“我閒着無事,來田莊小住幾日。”
崔渡笑着嗯一聲,認真看姜韶華一眼,忽地問道:“是不是朝廷出事了?”
姜韶華笑着反問:“你爲何這麼問?”
“南陽郡今年風調雨順,糧食豐收,招納收容的饑民越來越多。平州那邊也一切順遂。唯一會令郡主心煩不快的,就是京城那邊了。”崔渡凝望着眼前少女,低聲道。
姜韶華沒有隱瞞,點點頭道:“你猜得沒錯。我舉薦盧琮爲平州刺史,太皇太后已經點了頭,王丞相等人堅決不允。現在僵持住了,得等一段時日纔有結果。”
不止如此。
一個平州刺史的職位,還沒重要到令姜韶華擔心憂慮的地步。令她煩心的,一定另有其事。
崔渡心裡默默思忖。當着衆人的面,他自不會追根問底,陪着姜韶華在田莊裡閒轉了半日。
姜韶華隨口笑問:“崔望差事當得如何?”
崔平等人早已回了博陵郡,崔望留在了田莊裡。自盧琮走後,崔望便接替了盧琮的差事,負責安排農夫們培訓事宜。
崔渡實事求是地答道:“堂兄年輕氣盛,性子也急躁些,做事不及盧舍人沉穩細心。不過,堂兄頗爲用心肯學,半年過來,也算有模有樣了。”
姜韶華嗯一聲:“他能擔得起這一攤子事情就好。盧琮要留在平州,短時間不會回來了。”
崔渡一愣,下意識地追問:“郡主不是說朝廷不同意盧舍人做平州刺史嗎?”
姜韶華看一眼崔渡:“他們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平州現在是本郡主說了算。盧舍人便是沒有刺史的職位,也一樣能掌管平州。”
這話說得,威武又霸氣。
崔渡目中閃出敬仰的光芒:“郡主說得沒錯。我們南陽郡花了無數錢糧,才救回了平州百姓的性命。憑什麼朝堂要來摘桃子?這平州,就是我們郡主的地盤。”
話糙理不糙,道理就是這個道理。
崔渡就是有化繁爲簡的本事,短短几句話,便令姜韶華心情大好。
或許是因爲,崔渡來自另一個世界,對坐在龍椅上的大梁天子沒什麼忠心。對那些遠在千里之外的朝堂高官權臣們也無敬畏。所以,這些“大逆不道”的話張口就來。
姜韶華笑了起來:“你說得對,本郡主也是這麼想的。”
……
又過一個月,朝廷終於爭論出了結果。
太和帝到底拗不過王丞相,平州刺史一職由王丞相麾下官員擔任。盧琮也因治理平州有功,朝廷破例爲盧琮翻案,太和帝親自下了一道聖旨,赦免了盧琮的罪臣身份。並給了盧琮一個平州遼西郡郡守的官職。
平州下轄四郡,遼西郡最大人口最多。四品的郡守職位,說起來一點都沒委屈盧琮。
消息傳到南陽郡,姜韶華冷笑數聲,叫來宋淵,低聲吩咐數句。
宋淵聲色未動,拱手領命,當日便策馬去了親衛軍營。兩日後,親衛二營的孟大山悄然帶着幾百人出了軍營。
遠在平州的盧琮,在數日後接到了郡主的親筆信。
平州秋收已結束,盧琮馬不停蹄地組織百姓種冬麥和豆子。每日在田間地頭巡查,盧琮被曬黑了一圈,也瘦了不少,每日依然精神奕奕。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看完郡主的書信後,盧琮一個將近四旬的大男人卻紅了眼睛,攥着信的右手不停顫抖。
孫太醫和孫廣白父子一行人已經啓程回南陽郡,秦海將親衛分出一半護送他們離去。另一半則留在盧琮身邊。一來保護盧琮安危,二來,治理平州管束百姓不能光靠一張嘴,必要時候就得動用武力。事實證明,刀劍遠比道理更管用。
秦海見盧琮轉過頭抹眼淚,心裡既驚訝又有些好笑:“出什麼事了?盧舍人怎麼這般激動?莫非我們也能啓程回南陽了?”
盧琮深呼吸一口氣,轉過頭來對秦海道:“不,朝廷赦免我罪臣的身份,封我做遼西郡郡守。我要真正留在平州了。”
秦海聽了也爲盧琮高興:“這可真是太好了!盧舍人……不對,今日開始,就該改口叫盧郡守了。”
闊別了數年的久違稱呼一入耳,盧琮有剎那的恍惚,旋即定定心神笑道:“等朝廷聖旨和任命文書來了,再改口不遲。”
“郡主在信中說了,讓你留在平州。郡主還會再派人手來,用以維持平州的秩序。”
秦海外粗內細,聽出了些意味來。他和盧琮對視一眼,點點頭道:“好,郡主讓我留,我就留下。”
太和帝的聖旨,在幾日後就到了平州。
前來宣旨的欽差,是禮部的董郎中。鑑於董郎中和南陽王府關係良好,太和帝特意令董郎中來宣讀聖旨。
盧琮感激涕零地叩謝天恩,接了聖旨。
董郎中又令人捧了官服和遼西郡的郡守官印來,笑着說道:“這官服官印,請盧郡守一併收下。從今日起,盧郡守便是平州遼西郡的郡守了。皇上親自赦免盧郡守的罪臣身份,這可是天大的恩典,可喜可賀。當然,這也是盧郡守治理平州有功應得的。”
盧琮立刻道:“下官奉郡主之命前來,當差做事都是分內之事,不敢當有功二字。便是有些許微薄的功勞,也當歸功於郡主。”
也就是董郎中,聽到這等近乎大逆不道的言語絲毫不動氣,甚至笑着嘆道:“郡主一力舉薦你爲平州刺史,當日在朝中,本官和楊侍郎也一直據理力爭。奈何爭不過王丞相,只得委屈郡主一二,也委屈你了。”
盧琮心想如果這也算委屈,那這樣的委屈多受一些也無妨,面上自要客氣應對。
董郎中辦完差事,在平州待了幾日便啓程離去。在途中還沒回到京城,便聽聞新上任的平州刺史在途中出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