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縣山多林多,土地也多。以前因爲匪禍嚴重,酈縣百姓生計艱難,十分貧窮。後來土匪窩被剿滅一空,酈縣又有了一個勤勉愛民的蔡縣令,短短几年間,酈縣就從倒數前三的赤貧縣城,進步到了中縣的位置。
今年酈縣第一批接收饑民,安頓得十分妥當,得了陳馮兩位長史的高度讚揚。直接拿酈縣做了範本,令其餘諸縣效仿。
姜韶華巡過西鄂博望等縣,今日進了酈縣,纔算真正順眼順心。
蔡縣令伸手指着眼前一望無際的田地,語氣中難得露出一絲驕傲和自得:“這些田地,都是他們辛苦開墾出來的。臣已經將土地都登記入冊,按着之前定好的,一半土地歸百姓,另一半歸郡主名下。”
姜韶華失笑:“不是說另一半歸縣衙嗎?怎麼變成本郡主的了?”
蔡縣令理所當然地應道:“縣衙的就是郡主的。”
這話有道理。
陳瑾瑜馬耀宗一併點頭表示贊同,湯有銀反應稍慢一步,很快也跟着點頭:“蔡縣令言之有理。”
崔渡忍不住瞥一眼蔡縣令。別以爲蔡縣令只會低頭做事,拍起馬屁來也不是尋常人能比的。
姜韶華抿脣笑了起來:“也罷,本郡主的也是縣衙的,更是百姓的。田裡每年產出的糧食,送一半去王府,剩餘的都留在縣衙自用。”
蔡縣令大喜,忙拱手謝恩。
至於崔渡,已經麻溜地下了馬,快步走進田裡,仔細勘查土地和地裡冒出來的青苗了。
姜韶華等人也紛紛下馬,走進田裡的步伐格外小心,以免踩踏了幼苗。
崔渡仔細看了一回,又從孟三寶手中借了長刀,將土地挖開,蹲着看了許久,用手拈,又聞了聞。
“這片田有什麼問題麼?”姜韶華莫名地跟着緊張起來。
崔渡沉吟片刻道:“這裡的土壤確實有些特別,應該是鹽鹼含量高了些,糧種入土發芽慢,長勢也不好。這樣下去,幾個月後怕是收不了多少糧食。”
姜韶華眉頭微微一皺,還沒出聲,蔡縣令已經急了:“這該如何是好!當日選荒地的時候,我還特意選了這一片。離他們安置的村落近,土地也平整些。今年百姓們開墾荒地格外賣力氣,就是盼着能收一季糧食。要是沒收成,該如何是好!”
“蔡縣令先別急。”崔渡笑着安慰道:“沒那麼嚴重。糧食多少能收一些,就是產量沒那麼高罷了。而且,這鹽鹼地也是可以治理的。等我仔細研究過後,教百姓們一些治理土壤的辦法。”
姜韶華接過話茬:“今年糧食收成不論多少,都歸百姓們自己。要是糧食不夠吃,王府會撥發糧食過來,你不用擔心。”
蔡縣令這才真正鬆了一口氣,長長作揖謝恩:“多謝郡主恩典。他們都是離鄉背井的可憐人,如今在酈縣落戶生根,臣盼着他們能儘快融入這裡的生活,心情急迫了些。讓大家見笑了。”
姜韶華微笑道:“你是他們的父母官,以父母愛子女之心善待百姓,珍惜憐愛他們,這樣的縣令,本郡主應該重重嘉獎。誰會見笑,誰敢笑你!本郡主饒不了他!”
最後一句,霸氣又威風。崔渡忍不住擡頭看一眼。
明亮的陽光在郡主美麗的臉龐上鍍上一層光芒,耀目璀璨,無法直視,只能仰望。
蔡縣令已感動得溼了眼眶。
他從不當衆說什麼“臣願爲郡主赴死”這一類話,只鄭重應道:“郡主的話,臣都記在心裡。臣定不會讓郡主失望。”
姜韶華微微一笑,伸手扶起蔡縣令。
勘測土壤這等事,得交給專業的人來辦。崔渡既然說了問題不大,姜韶華一顆心也就放下了。她在蔡縣令的陪伴下,去附近的饑民村落轉了一圈。
兩千多饑民,一共安頓在四個村落裡。每個村落相隔約有兩里路,茅草屋子已經換成了木屋。每個村子裡挖了三口水井,還設定了專門倒垃圾和夜香之處。還有些人家,竟養起了豬和雞鴨。
陳瑾瑜忍不住問道:“蔡縣令,饑民們吃的糧食都是王府接濟的,哪來的銀錢買豬買雞鴨來養?”
蔡縣令笑着解釋:“這是下官的主意。買雛雞雛鴨和小豬仔的銀錢,都由縣衙來出。他們每日要負責去打草餵養。酈縣山多林多,只要勤快些就成。等養個一年光景,豬可以由縣衙出面回收,到時候一併送去軍營,換成銀錢。一半歸縣衙,另一半就歸他們自己。雞鴨可以下蛋,也可以一併賣了換銀子。”
反正軍營裡消耗大。三日吃一回肉,送再多雞鴨豬過去,都能吃得完。
蔡縣令這頭腦靈活的,讓陳瑾瑜不得不敬佩:“蔡縣令這法子真好。”
馬耀宗立刻笑道:“我待會兒就寫信給我祖父,讓他也學一學蔡縣令的法子。”
湯有銀沒吭聲,心裡卻想着,今晚回去他也得寫信回西鄂。他的堂兄在縣衙當差,可以私下提醒鄒縣令一二。
蔡縣令呵呵一笑,很是謙虛:“我也是先試試,要是能成,百姓們也能多一條活路。”
要做事,就免不了要操心。就剛纔這隨口的幾句話,聽着輕飄飄的,背後不知要做多少繁瑣的工作。
譬如哪家要養雞哪家想養鴨哪一家又要養豬,都要一一登記。養到半途雞鴨死了,豬生病了,該怎麼辦?縣衙要不要一併管?管的少了不成,管得多了,百姓會不會就此生出怠懶的心思,故意躺吃躺喝?
等雞鴨豬這些家禽養好了之後,還要挨家挨戶地收起來,再一併稱重算賬送去軍營。
此間種種,給縣衙平添了許多差事。也就是現在的酈縣,人人都俯首聽令。換作幾年前,誰樂意做這麼多瑣碎又沒好處的事情啊!
這些事,蔡縣令當然不會說。事情還沒做成,哪有大肆表功的道理。便是做成了,也是應該的。
姜韶華心中有數,溫聲道:“蔡縣令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