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蠢材!”
“姜韶華前腳剛離京城,本丞相後腳就進宮去告狀,還用的是這麼荒誕無稽的理由。你當朝堂百官都是傻瓜嗎?還是以爲皇上年少無知?後宮裡的太皇太后年老可欺?”
王丞相難得怒形於色,伸手指着一臉錯愕的左越怒罵:“這幾日接連有受了蝗災的郡縣送奏摺至朝廷,這樣的奏摺足有十幾個。皇上爲此愁得幾日都吃不下飯了。”
“逃荒的百姓逃到京城來,就得好生安置。以顯示天子仁厚,彰顯天威。”
“你指鹿爲馬,一派胡言,非但誣陷不了南陽郡主,還會爲她揚名。更會將本丞相置於難堪境地!”
“你一個城門官,要做的就是守好城門。該你做的事你做,不該你管的事情,不得胡亂插手。立刻滾回去,將那些饑民放出大牢,然後送去京兆府衙,讓府衙儘快安頓他們。”
左越不敢和王丞相對視:“都怪末將,末將之前走的時候,說他們是暴動的亂民。末將的那些兵,都是混不吝的東西。便以爲殺幾個無妨,還能算些功勞。押進大牢後,就動了手……”
太和帝看着王丞相,慢慢道:“這樁案子,關乎幾十條性命,關乎幾百人的清白。朕不是信不過王丞相,而是要格外慎重。”
生於宮闈長於富貴,他熟悉的是繁華的京城。
“求丞相大人救救末將。”
年少的天子別的沒學會,倒是先學會了平衡朝堂,倚重太皇太后一黨來壓制他這個丞相。
那目光,就像看一頭長了翅膀的豬。
王丞相目中寒光一閃,淡淡道:“從那些饑民中挑幾個體弱年老的,動刑審問,先辦成鐵案,本丞相再去稟報皇上。”
“殺了多少!”王丞相只覺血液汩汩涌向太陽穴,咬牙擠出四個字。
年少的太和帝,近來被接連不斷的蝗災奏摺愁得嘴角起了火炮,一張口聲音有些嘶啞:“王丞相這麼晚進宮,莫非又出了什麼事?”
“你怎麼又來了?”王丞相冷冷喝問。
當日傍晚,王丞相便拿着厚厚的卷宗進了昭和殿。
換成太康帝,根本不會多問,直接就會讓王丞相全權處置。
太和帝略一點頭,轉頭吩咐葛公公去傳口諭,傳安國公和戴尚書進宮。
左越被罵得灰頭土臉,連連應是,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左越心悅誠服,拱手領命:“是,末將這就去辦。”
如果真是暴民,殺得再多也無妨,確實能算戰功。偏偏這些都是逃荒來的饑民,殺五十個良民,這在大梁律裡,是砍頭的重罪!
王丞相怒極,揚手打了左越一記耳光:“混賬!”
“快去!要是壞了事,本丞相剝了你的皮!”
……
左越困難地嚥了口口水,低聲答道:“殺了五十個。”
左越身爲武將,習武幾十年。王丞相這輕飄飄的一巴掌,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他動也沒動地受了這一下,苦着連哀求:“丞相大人,末將知道錯了!末將之前也是想爲丞相大人出口惡氣,一時熱血上頭,想出了這麼一個昏招。實在沒想到會闖出禍來。”
一個時辰後,豬腦子的左越又來了!
他確實要對付姜韶華。不過,絕不能用這般粗糙可笑的手段。現在姜韶華正得聖心,又有鄭太皇太后庇護,等閒手段奈何不了她。要靜待良機,耐心謀劃,一擊必中。
左越一臉驚慌侷促,快速低語道:“丞相大人,不好了!那些被押進大牢裡的饑民被末將的人殺了不少。”
王丞相心裡一聲冷哼。
這一樁“暴民”案,順利得出乎意料。
王丞相長嘆一聲,將卷宗呈到御案上,然後拱手請罪:“老臣無能,北方蝗災嚴重,賑濟不及,災民遍野,光天化日之下竟有這等慘案。老臣實在無顏面對皇上。”
王丞相:“……”
太和帝心裡一沉,捧起案宗迅速翻閱,越看心越涼,一張俊臉悄然泛白。
王丞相越想越惱,蠢材混賬罵了足足一炷香時間。
說到底,還是不夠信任。
王丞相深深呼出一口悶氣,很快拿定主意:“殺了這麼多人,想捂是捂不住了。必須儘快處置,安排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之前那個不能用,這樣,你就說這些饑民在路上殺人搶糧,易子而食。在捉拿他們的過程中,他們激烈抵抗,所以只能動手殺之。” 不愧是丞相大人,腦子轉得就是快。一眨眼就是一條重罪。
王丞相心裡有些發涼,肅容應道:“事關重大,請皇上派人去牢獄中複審這一案。”
刑具還沒動兩樣,那幾個體弱老邁的男子就痛哭流涕地招認了。殺人搶糧是有的,易子而食也是有的,甚至還吃過成年女子。不然,沒有糧食的他們,如何能走到京城?
左越也沒料到,根本就不用他“安排”,這些饑民本來就是暴民!一時間,左越竟然生出了微妙的幸福和喜悅。
王丞相長嘆一聲:“千真萬確。”
王丞相難以置信地看着左越。
“是!”
殺人搶糧易子而食餓殍千里,這是史書上記載的亡國情景。他這個剛坐上龍椅的天子,要面對的就是戰亂和蝗災交織天下大亂的江山?
太和帝聲音有些乾澀:“丞相,這卷宗上寫的都是真的?”
按理來說,這一樁暗自應該交給刑部來複審,派戴尚書去正合適。天子讓安國公一併跟着去算怎麼回事?
不管如何,這爛攤子總要收拾。
什麼亂民,什麼暴動,兩百個面黃肌瘦的百姓衝擊城門意圖謀反。這是什麼豬腦子纔會想出來的主意!
最後這一句,如洶洶火焰,衝了出來。
安國公戴尚書連夜去牢房,將此案重審了一遍。
隔日,兩位重臣捧着厚厚一摞卷宗來了。前面大致一樣,只有後面有些出入。那些暴民聲稱在城門外就被逮住,那個將軍口口聲聲說他們是被南陽郡主唆使而來。
“此事怎麼牽扯到韶華堂妹了?”太和帝皺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