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薛刺史府回來後,陳浩然就沒說話,一個人對着院子裡的樹木發愣。
陳瑾瑜暗暗好笑,湊上前打趣:“這棵樹你都快看一個時辰了。就這麼好看嗎?”
陳浩然嗯一聲,繼續默默看樹。
原來,大哥動了春心是這等傻樣。
陳瑾瑜會心一笑,不再理會,自己去忙着收拾行李。差事辦完了,明日也該回南陽郡了。
至於陳浩然,自然是繼續去府學讀書。秋闈三年一次,上一次落榜已經是兩年前。再苦讀一年,又該下場了。
到了晚上,兄妹兩個一同用晚膳。陳浩然心神不寧,數着碗裡的米粒,猶豫了許久才低聲問:“妹妹,你覺得,刺史大人有沒有相中我?”
陳瑾瑜撲哧一聲樂了:“你琢磨一個下午,就在琢磨這個?”
陳浩然臉孔紅了一紅,咳嗽一聲:“我今年十八了,怎麼就不能琢磨了。和我同齡的,都當爹了。”
“我怎麼記得,以前娘催你定親的時候,你推三阻四,說什麼不考中舉人就不議親。”陳瑾瑜毫不客氣地揭兄長的老底:“今日怎麼就變了?”
陳浩然又咳嗽一聲:“以前我不想成親,現在想了不行嗎?”
以前不是沒遇上喜歡的姑娘嘛!今日一見薛六姑娘,沉寂了十八年的心湖盪漾不休,想停都停不下!
陳瑾瑜咯咯笑了起來。
陳浩然厚着臉皮,任妹妹嘲笑:“我現在心慌意亂的,沒個主意。你看得清楚,快些和我說說,刺史大人有沒有相中我。”
陳瑾瑜又笑了一回:“瞧你平日裡聰明機靈,今日怎麼這麼呆。要是薛刺史沒相中你,怎麼肯讓薛六姑娘露面。”
薛家教養嚴格,薛六娘平日養在薛老夫人身邊,極少拋頭露面。今日薛刺史的態度,已經很明朗了好不好。
陳浩然聽在耳中,喜翻了心,咧嘴傻樂。
“實話和你說吧!”陳瑾瑜低聲笑道:“這一回送糧來刺史府,郡主特意打發我來。就是想讓你和我一同進刺史府。郡主有意爲你保媒,讓陳家和薛家結親。也算是南陽郡和刺史府聯姻了。”
陳浩然激動得雙目發光,一把扯住妹妹衣袖:“你說的是真的?郡主真有此意?”
陳瑾瑜笑着點頭:“正是。不然,這奔波跑路的辛苦差事,肯定是馬舍人的,郡主哪裡捨得讓我來。”
陳浩然喜悅得近乎亢奮,鬆開妹妹衣袖,在飯桌邊來來回回地走:“太好了!這可太好了!”
單論陳家,想攀薛家這門親事,其實頗有些不足。有郡主從中出力保媒,又自不同。
郡主有兵有糧,一邊剿匪一邊送糧種,薛刺史有求於郡主,姿態自然放低了許多。這樣的情形下,這門親事大有可爲。
陳浩然忽然停下腳步,神情堅定:“明年秋闈,我必定竭盡全力,一舉考中。到時候再登門求娶薛六姑娘。”
陳瑾瑜笑着瞥兄長一眼:“你可別犯傻了。薛六姑娘去年及笄,今年十六了。登門求娶的高門公子不知有多少。再等一年提親,薛六姑娘早嫁人了。”
“郡主私下和我說了,如果薛刺史對你態度溫和,過些日子就登門提親。” 陳浩然激動得不知該說什麼是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以後,我一定全力當差,爲郡主效力。”
“這是當然。”陳瑾瑜笑道:“祖父在王府做長史,父親在博望縣做縣令,我是郡主舍人。以後再加大哥你,我們陳家上下都是郡主心腹。”
陳浩然重重點頭,想了想,壓低聲音道:“祖父一直想和馮家結親。現在郡主爲我保媒,不知祖父會如何作想。”
陳瑾瑜挑眉笑道:“這你就別操心了。從你來荊州府學開始,祖父就知道和馮家的親事不成了,早就私下和馮長史道歉賠禮了。馮姑娘在兩個月前就定了親事。”
“這次我來荊州的真正用意,祖父也心知肚明。祖父什麼都沒說,可見是默許了。”
陳浩然亢奮的勁頭一過,略一咂摸,品味出些許不對勁來:“你的意思是,郡主不希望陳馮兩家結親?祖父和馮長史都是一等一的忠臣,郡主爲何還有防備疑慮?”
陳瑾瑜當差兩年有餘,眼界見識都遠勝從前:“忠心是一回事,防備是另一回事。一碼歸一碼。”
“祖父管着朝廷往來和王府人事,馮長史掌控王府稅賦和內務。陳馮兩家本來就是世交,再結了親事,也太過密切了。一旦生了異心,私下勾連,對郡主對王府都是一樁大麻煩。”
“換了我是郡主,我也一樣提防。”
陳浩然震驚地看着陳瑾瑜,半晌沒吭聲。
陳瑾瑜笑了一笑:“大哥是不是覺得我有些冷酷無情?我在郡主身邊兩年,看到的學到的委實不少。等以後大哥也當差做事了,就會慢慢懂了。”
陳浩然沉默許久,才嘆道:“我整日埋頭讀書,庶務和世情都不及你。”
陳瑾瑜笑着白他一眼:“行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就問你,你願不願意求娶薛六姑娘?”
wωω◆ттκan◆CΟ
那還用問!
一百個一千個樂意啊!
陳浩然咧嘴笑了起來:“你回去之後,代我向郡主謝恩。”
……
刺史府裡,薛刺史正陪着老母親用晚膳。
五個成年的兒子,各自娶妻生子在外當差,真正養在膝下眼前的,就是薛六娘,還有一個侄兒薛林。
此時的飯桌前,正好是四人。
薛林替大伯父斟茶倒酒,薛六娘替祖母佈菜。飯桌的氣氛十分和睦。
用完晚膳,薛刺史使個眼色,薛六娘和薛林都退了出去。
“我有一件事,要和母親商議。”薛刺史低聲笑道:“今日的陳公子,母親也親自瞧了,我想將六娘許配給他,母親意下如何?”
薛老夫人瞥薛刺史一眼:“那個陳公子,我也不是第一次見了。這一年來,陳縣令夫人來了三回信,都是陳公子送來的。”
薛刺史有些驚訝:“這件事,母親怎麼從來沒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