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軒璞是月秦的有功之臣。他的榮華確切地說不是離軒轅給的。是他一槍一刀拼來的。冷雪鵲爲此憤憤不平,很想對離軒轅這般說。但她知道,今日一席話決不是離軒轅這兩天才想出來的。
也許,他已經醞釀了五年,早想除去月軒璞。
“軒璞呢?”她問:“要怎麼樣我們才能全身而退?”
“他此刻應在城外兵營調兵。他今晚就得啓程。”他轉過身,眼底劃過一道明顯的詭異流光,“你別無選擇!”
她怔了怔,幾乎在這瞬間想拉動手中劍,卻突然覺得他的笑模糊起來。
那笑容在無限變大,也越發地不清晰。
她眼前一黑,身子軟綿,手中的青鳥劍向九十度的絕壁垂直掉去。
“爹!姨娘怎麼啦?”
最後殘留在大腦的影像是離玉轅掀了簾布出來。小小的他一臉的愕然之色。
鵲兒!你是孃的一隻小小鳥。你要飛,飛起來。浩瀚的天空憑你遨遊。揮手花開,覆手花謝,天地是你的家!
早逝去的孃親從無邊無出際的漆黑中現了出來。仍是那麼年輕,那麼和藹可親。嘴角翕動,不停地反覆向冷雪鵲叨叨着幼時呵哄她入睡的話。
這是孃親唯一留給她最深刻的記憶。這記憶曾伴隨她過了十八年。
她怎麼把這些話忘了?這些話曾激勵她堅強地獨自度過十多年。
再見親孃,心懷美好,她微微勾脣,顫抖地伸手觸向那看起來波動虛幻的親人影像。
啵地一聲清脆聲。似鏡花水月的孃親臉瞬間碎裂,化爲無數的流瑩飛散。
她在絕望中環目四顧。遙遠的天邊。一點星辰之光漸漸變大。
月亮!
她的腦中猝然跳出一個驚世駭俗的念頭。那亮點唰一下子暴漲,照亮了眼前。
好刺眼!
冷雪鵲猛然睜開眼睛,卻立即看到一片帝王黃。
她微微扭頭,映入眼裡的竟是那器宇軒昂的離軒轅。
他着一身錦繡白衣,正含笑輕掀她的衣袖。
那右臂上。曾有代表她是女兒身的守宮砂。可如今,那守宮砂已經不在。
她暗中動了動,竟然發現不能動彈。大驚失色之下又氣運丹田。
還好。雖被制住。但總算內功不弱。要強制衝開穴道沒有問題。而之前暈倒,應是離軒轅在酒中下了藥。而算起來,藥力應該隨着時間的流逝已耗盡。
透過遠遠的雕花窗。她看到外面全黑,不免心急如焚,但最終想給離軒轅一個機會。也給自救一個緩衝的時間。
“殿下!我曾說過。我與軒璞已經是夫妻,你爲何不信?”
他好似沒想到她醒來得這般早。可仍舊固執地掀了她衣袖。
那裡潔白無暇。沒有他想像中的一點嬌紅。
他眼神凝住,爾後緩緩地擡頭。眉峰擰成一股繩,“爲什麼?軒璞對我說他與你還未成爲一家人。”
這是她的傷心事。可月軒璞爲什麼連夫妻之間的事也跟離軒轅說?
“他與你一樣。心術不正!”
她燦爛地笑着,向他展開迷人的笑顏。
他一時呆住。恍惚中,竟以爲是那死去的嬌妻。
譁一聲。氣息在體內迅速流竄,連那麻木不聽使喚的手竟然也變得靈便了。
她含憤一躍而起,竟嚇得走神的他躍到牀榻臺階下。
門吱一聲突然被人從外推開。一股寒風灌進。
離玉轅急慌慌地跑過來,他顯然不明情況。咚地一聲跪向地,叩着頭向離軒轅哭道:“爹!我要姨娘!我不要姨娘受到傷害。你放過姨娘!”
冷雪鵲輕輕地磨了磨牙。一個騰身,飛襲到離玉轅面前。
她俯身抱起離玉轅,朝離軒轅憤然道:“殿下!還是那句話,我要秦家、月家全身而退。”
驚心的沉寂,硝煙暗涌,時間就在離軒轅的沉默中慢慢流逝。
“可以!我要你把你所會的法術全寫出來。”他轉身,發自肺腑,一字一頓地向她道。
她嗤笑一聲。冷家法術不是平常人所能修煉,她更不會把會的法術寫給他,他是癡心妄想。
她粉嫩的脣吻向離玉轅蒼白的小臉,俯耳低語,“願意跟姨娘走嗎?”
錯愕佈滿了離玉轅那雙晶瑩有淚光的美麗大眼,他在她淺淺的笑中輕輕點頭。
她招手喚出青鳥劍,仗劍於胸,“殿下!我保證。軒璞沒有離你之心,我也不會對你構成危險。而我父沒昭雪之前,小公子就與臣婦爲伴了。”
“你……”離軒轅連着後退幾步,腳跟抵住牀榻臺階。
情形瞬間萬變,本是手中之物的女子不光脫出牢籠,還控制了愛兒。
愛兒現在是他唯一的念想。也是他一生的希望。愛兒決不能有事。而他所顧忌的不是她的武功,卻是她能毀天的法術。
他臉色變得灰暗,陰冷的流光在眼眸中嗖嗖劃過,“我明日便讓父皇殺了你表哥?”
她輕笑一聲,笑得悠然,“殿下!我表哥如有不測。我要京城從此烏雲籠罩,皇室自轅兒後再無男丁。一百年後,離家江山易主。女主天下!”
“你敢違逆天道!必遭天遣。”他殺氣橫溢,橫斜上前一步,袖袍鼓滿了風。
“我願下十八地獄。遭受無間煉獄之苦。也要玉石俱焚。”
她仰天大笑,好聽的笑聲盪漾在他的殿內,令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一直以爲她雖有法術,可性情太過軟弱,構不成威脅。所以,懷着複雜的心情、陰暗的目的,明裡暗裡一直巧施恩惠。可還沒想到她是如此的冰雪聰明,不光識破他的用心,連決斷都如此惡毒。
可月軒璞對她那麼重要嗎?據他所知,他一直對她態度惡劣。他的一家更是待她沒一點好。
“你爲了他什麼都肯做?”他緩緩上前,不相信地凝望着她,“我對珂兒是一片癡情。對你,也沒有一點虛假。什麼守宮砂,其實我不在意。”
她收緊雙臂,向殿門退去,“殿下!這門親事當初你是第一個贊成者。我十分感激。正是因爲這感激,我視你爲知已,傾訴心聲,沒一點保留。蕭姐姐離逝那晚,我還意欲以命換命,救回她。而殿下。蕭姐姐才逝去才幾月,你竟敢在此時此地做出這種事來。你還敢說你對她一片癡心,殿下!你難道不怕蕭姐姐聽到嗎?”
他身形一晃,停下腳步,張了張嘴,沉默起來。
她笑意濃郁,揮袖拂向就近的一扇避邪屏風。
一道白光嗖地覆了屏風,那屏風在他驚愕的眸中變成冰雕。
她轉身的同時道:“你別跟來。如若不然,我先讓太子府變成一座冰府。”
他焦急地伸了伸手,卻沒敢動半步。
“轅兒乖!轅兒怕嗎?”
“不怕!姨娘!我們要去哪?”
離玉轅美美地依靠着冷雪鵲,那雙眼眸卻一直盯着那扇被他打開的雕花大門。
“轅兒乖乖!姨娘最疼轅兒!”冷雪鵲摟緊了離玉轅。
這一離開。當然是去城外兵營。她得趕在月軒璞還沒離京之時攔下他。
她移步換影,施展法術,越過城門,飛襲在荒野,把一片片梨花林拋到腦後。終在兵營外見到領着兩隊精兵出營的月軒璞。
他騎馬玉立,滿頭銀髮,一臉的愧疚,眼中只有她,竟未看到她懷抱着離玉轅。
半刻的凝住,翻身下馬,拉過她在旁小聲地道:“鵲兒!我今日太忙,連府都沒回。殿下已經答應我,剿來西南頑匪,岳父與你表哥平安!”
冷雪鵲含着些許欣慰的笑,心裡暗想:年三十,家人團聚歡慶之夜。離軒轅真沒閒着。也不嫌累!這一天到底醞釀了多少陰謀?
她湊近月軒璞耳畔,向他說西南之行其實是離軒轅的一個陰謀。
他先是呆住,後是滿面的猜疑之色,再就仰頭望向漆黑一團的天空,一個字一個字的從脣中艱難吐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軒璞!”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覺得他刻板愚忠得與秦瀾一樣可愛。
一名副將打馬過來,向月軒璞拱手道:“大人!聖上有旨。圍剿西南蠻匪,宜早不宜遲。”
月軒璞閃了眼冷雪鵲,大步流星向坐騎走去,翻身上馬之際大喝一聲,“出發!”
Wωω◆ тtκan◆ ℃O 冷雪鵲靈機一動,手持裙間佩着的龍鳳佩於前。
挾着一股坦蕩蕩的風向衆多馬前走去,震憾天地的聲音激盪開來。
“龍鳳佩在此!衆將聽令!”
月軒璞剎時臉色大變,他沒思索,朝冷雪鵲厲吼,“鵲兒!別胡鬧!”
龍鳳佩又逼近了些,在那開路的兵士火把下發出淡淡的瑩光。
一名兵士回頭,抱拳向月軒璞道:“大人!確實是龍鳳佩。”
衆所周知,龍鳳佩是一塊若兵符一樣的玉佩。是當今皇上賜予愛孫離玉轅之物。
離玉轅年紀尚小,實則是父親離軒轅在代之管理。當然,暗地裡也是太子府的一塊調兵符,
太子府的權威彰顯無遺,聖意早天下皆知。
月軒璞身形一晃,急翻身下馬,持火把大着膽子近前瞅去。
天哪!這塊比玉麒麟還大些的玉佩如他記得不錯,竟然在妻子裙間佩了數月之久,可他雖看見了,卻沒往深處想,腦海中閃過的不過是妻子用來裝飾的一塊普通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