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冷雪鵲霍地睜開眼來,她遲緩地眨了下眼瞼,接着從枕頭下摸出那柄曾兩次刺向她心口的匕首來,凝視會兒,收匕首於枕下,粉脣輕啓,“花前!什麼都沒改變!你仍是你!”
拋開世間一切紛擾的心態使得冷雪鵲本是好聽的嗓音充滿了空靈的味,好似從天邊飄來,能趕走心中所有的陰霾。
這聲音……
月花前茫茫然地擡頭。天空灰濛濛的,像極了那個擺脫不了的困境。
絕望滿滿地填充在心頭。沒有人能理解她,沒有人給她一點安慰,正是此時這個聲音宛如一抹曙光照亮心房。
她淚水嘩啦啦滑落,嘴角卻微微向上勾起,像是竭力想給屋內的人一抹安慰,“姨娘!我……我想你帶我上街買糖人!”
這欣慰的一天來得太晚。值得高興。可冷雪鵲不能出門。
那晚,月軒璞的一掌,不光讓她受了重傷,也讓那麻感莫名其妙地加重了,幾個時辰後,整條左臂全麻,沒有知覺。而且指尖成了褐色,有僵化成木的跡象。
虧了她這段時間閉門不出,潛心練功,提升法力,才得已壓制,可時至今日,雖傷勢已好,但那左臂卻不見好轉。好像定性了。
她緊閉了下眼瞼,隨後衝着門道閉關時間未到,讓月花前回去好好讀書。
失落的腳步聲逐漸小去,她苦苦一笑,繼而閉目練功。卻突然下了榻,推開了窗戶向北望去。
那裡流雲暗動,不明氣息滾滾奔騰。隱有不祥。
她秀眉一擰,屈指算起來。
幾秒後,輕輕地搖了搖頭,嘴裡道着虛驚一場的話,又向牀榻走去。
冷風迴旋,陰雲滿空的一天。
北城門口,百官官袍加身。翹首以待。
遠遠的官道上。浩浩蕩蕩的隊伍蜿蜒逼進。那隨風飄飄的旗幟上赫然寫着龍飛鳳舞的平凌王三個大字。
前端是一位和氣、氣度非凡的年輕男子,他烏黑的髮絲高綰,兩鬢卻隱見幾根銀絲。着一身華貴的棕色衣袍,威武的護衛與兵士簇擁着他。
百人的隊伍中間是一輛囚車。
囚車內的中年漢子發如亂草,臉龐髒污,粗大的鐵鏈鎖身。
他一臉漠然。不時發出癡癡的笑,好似傻了一般。雖如此落魄,但若細看,就知道此人是失蹤了很久的鬼影。
囚車左旁騎着匹白馬的男子身材挺拔,面容俊美。逼人的風華讓萬物黯然失色。
相迎的百官中少了武官之首月軒璞。而拱手相迎平凌王的秦瀾直道因月關有事,女婿早在一個月前就不在京城。
平凌王離若浩含笑暗想:此次擒獲鬼影,奉旨入京。早得到可靠消息,月軒璞是不在京城。但僅僅只離京十多日。
衛遷躬着身子越過所有官員,巧言說離軒轅並不在京,已經奉旨外出公幹,不然,兄弟之情,還得來相迎。
太子也不在京城?平凌王暗中喜上眉梢。他與衛遷以及百官虛假應付幾句,昂首打馬進城。
化了妝、一身便服躲在人羣中的月軒璞腰佩白虎劍,他眼皮一跳,直愣愣地盯着那騎在馬上緊跟囚車遠走的年輕俊美男子。
易容成一個老頭相捱月軒璞而站的甫青擔心地道:“大人!少夫人的表哥怎麼與平凌王在一起?”
月軒璞眼角餘光瞟向城牆,站在那城牆上的皇城禁軍頭領執金吾劉長遠眼中露出一縷可怕的陰森,他的目光喜悅地追隨着平凌王,其忠一目瞭然。
月軒璞兩隻大手內斂收緊,轉身時帶着一股風,逆人羣而出城。
他與甫青腳步不停,直奔城外十五里地兵營。
平凌王押着鬼影到京城,聖上大悅,立即大加封賞,舉城歡慶。在菜市口斬了鬼影后,更是煙花爆竹聲不斷。
還有幾日便是春節了。太尉府內也是一派喜色,過年的氣氛濃郁。
“當初紫煙若是不走就好了!”李飛絮望着門外裝飾在樹間的小燈籠忍不住這樣說。
月皓南一聽她這話當即就撂臉色,心中不快。
“過去的事就不要提了。”正喝着茶水的二管家安慰道:“幸好花前這孩子自那一睡醒來後懂事不少,也改了性。終日在聽濤樓讀書。閒來還學做女紅。”
李飛絮鬱怨地道:“再好。終不是自家的血脈。”
“再不是。也是相處了幾年。”在這事上月皓南顯得十分大度,“而且璞兒自那日離府就沒回來過,別再提這事了。添亂!”
如今也只有這樣了!李飛絮愈加黯然神傷。
天黑天亮,兩日過去後。冷雪鵲奔出門來,閃了眼皇宮方向,隨後揮手向空。
衣袖下,一道極其微弱的白光呈周天性擴展,很快籠罩住偌大的太尉府。
聽風樓,冷顏霍地拉開門,他擡頭向陰霾的天空看去。
雖天空與剛纔沒有什麼變化,但府上空的那些陰雲卻是死的。當然,平常人看不出。
她爲什麼要施法?
他立即屈指算起來,突然開心地咧脣一笑,“修爲終是不及她。她早算出府中有一劫。”
亥時,禁軍在劉長遠的帶領下突然包圍皇宮、太子府。而一隊人馬也迅速向太尉府奔去。
沒有多久,太子府內衝出一隊騎馬侍衛,火速朝太尉府方向而去。
負責皇宮安全的秦藝帶人誓死抵抗。雙方形成對峙。太子府在衛廷及一干侍衛的死守下,雖攻破,但終只在外圍拼殺。去太尉府的那兩隊人馬卻陷入了迷霧中,不光未見到府門,兩隊人馬也未相遇。
太子府。離軒轅坐在府中最高的近天台。
近天台建在府中一座樹木鬱鬱蔥蔥的小山上,高於府中以及僅一牆之隔的皇宮一切建築物。
白玉石砌成,雕龍畫鳳,可清晰觀察京城全面風貌。而隱身蒼翠薄霧之中,若天上宮闕,人間仙境。
離軒轅手中把着個小小的玉盅,藉着亭臺內的一盞燈籠微光靜靜地觀着火光沖天、殺喊聲震天的各個地方。
風,一下一下的吹着他寬大的衣袖以及袍裾,而他紋絲不動,眼觀全局的同時飲上一口小酒。
候立在身旁的衛遷眉頭一擰,按捺不住焦急,“殿下!讓卑職率飛虎騎出擊!”
離軒轅霍地擡手,只把淡定的目光望向北面。
“父親!府中好吵。發生了什麼事?”離玉轅雙手抱着青龍劍,在幾個侍衛的保護下爬上高高的環山臺階。他眼眸中亦是慮色,小臉緋紅,話雖對離軒轅而發,卻如個大人一般一邊走一邊環顧着眼下的情形。
“轅兒別怕!你二叔與父親玩遊戲呢!”離軒轅拉過離玉轅,將他抱坐在膝蓋上。
離玉轅輕輕地哦了聲,隨後問:“那……姨娘呢?”
離軒轅眼中一閃而過一道迷惘的流光,擰眉望向太尉府。
那地方薄霧輕攏,如夢如幻,燈火隱隱可見,可就是不見有人拼殺。好似未受到侵襲。
他思慮會兒,驀然輕笑兩聲,胸有成竹地道:“姨娘沒事!”
他話音剛落,北城門口,就涌進無數的士兵。
領頭的正是一身鎧甲的月軒璞。他此時手持方天畫戟,威風凜凜,令離軒轅又看到月關那戰無不勝的大將軍。
“那是誰?”離玉轅問。
離軒轅淡淡一笑,摸了摸兒子的頭,“那是你月伯伯。”
“爹!原來你早有安排!”離玉轅這樣道。衛遷神情一舒,當即明白離軒轅爲何不讓殺手鐗飛虎騎出擊。
離軒轅神色一凜,大力摔了手中的酒盅,抱着離玉轅起身時沉聲吩咐,“衛遷!率飛虎騎出擊!”
太子府中猝然涌出身着虎紋圖案,身披黑甲,騎着馬的侍衛,那些正在拼殺的平凌王護衛與禁軍很快被消滅。
飛虎騎又迅速成隊形,在衛遷的帶領下,打馬向皇宮各大門奔去。
這場大戰來得突然,也平息得快,天邊隱有一抹魚肚白時,月軒璞帶領的兵將很快控制了局面。一干謀反的人以及平凌王被下了天牢。
豔陽高照,喜鵲盈空飛起。
午時,年輕的門房喜衝衝地來竹苑稟報,說一月有餘沒回府的月軒璞回來了。
猝然聽到月軒璞回來,李飛絮與月皓南以及二管家喜極而泣,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
“老爺!老夫人!少爺回來就直奔少夫人那兒去了,想是要一會兒纔過來。”門房又道。
李飛絮失落地跌坐在椅子上,“今早聽說昨晚平凌王造反,正擔憂璞兒呢,現在他倒是回來了,卻又只惦記着媳婦。”
月皓南迴過味來,喜形於色,他道:“這是好事。兒子與兒媳要和好了。”
喜悅慢慢染上李飛絮雙眼。
和好了,不就意味着就要有孫子了嗎?她着急地問二管家,“媳婦一天關在屋內,不會餓壞了吧?”
二管家微微一笑道:“我爲這事經常前去鵲歸苑。月媽說,少夫人有時吃一點,但昨日飯菜還動了。而且我昨天去時,大管家還喜滋滋地迴轉,應該沒事。”
李飛絮這才放下心來。
屋內,月軒璞掀開層巒疊嶂的紗帳。帳內的冷雪鵲青絲自然披散,額上貼一朵鑲金花鈿。
她清瘦了些,但倒顯得五官愈加精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