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前!”月皓南在這時兩眼霍地睜開,好似死人從棺材中回魂醒來,他靈敏的一個縱身躍起,如風走動,而長腳長手與性子過急使他走路的姿態看起來宛如在撈魚,到了月花前的面前,卻又不知爲何又突然折回坐到了椅子上,伸手端起了茶盞來。
這公公的動作也像極了猩猩,只是月軒璞比公公明顯沉穩多了。冷雪鵲連眼珠子的轉動都變得遲滯,深刻地感受這家人個性鮮明。
“咳咳!”李飛絮乾咳兩聲,剛纔還虛假笑着的她變得和藹親切。
她向月花前道:“花前!以後別叫姨娘,就叫娘吧!娘可是當朝右相的嫡親千金!”
也不知是不是因月皓南的舉動,反正月花前不再猶豫,她撅着小嘴接過那銀票,委屈地道:“可我有娘!”
“這孩子,性格有點倔,慢慢來。李飛絮輕輕地嘀咕一句,又向身邊站着的連城斥道:“傻站着幹嘛?還不給少爺與少夫人奉茶!一家人顯得生份了。”
連城一怔,答應一聲,趕緊倒茶去了。
月花前炫耀似的把那銀票朝武媚面前一晃,“大奶孃!你說呆會兒上街我買什麼好?”
武媚笑得那張大餅臉開了花,目光看向李飛絮,“這小姐!就知道買東西!”
“對了。我先去看皮影戲!”
屋內的氣氛剎時就變得輕快起來,茶水嘩啦啦,當連城與連壁把茶水端來時,冷雪鵲表面亦是恢復了鎮定。
她粉脣微勾,臉上似有若如無地帶着笑意,心緒卻久久地沒有平靜。
暗自慶幸帶了銀票,而若是沒有那大額銀票還不知要受到怎麼樣的刁難,幸而張氏有先見之明。
“花前!爺爺給你銀錠,把姨娘給的銀票給爺爺可好?”月皓南在他們端着茶水時小聲地哄呵着月花前。
“銀錠啊!銀錠好!”月花前一拍小手,知道那手中的銀票還得去錢莊對換,麻煩。也就把銀票遞到月皓南面前,卻又遲疑起來,方方的臉蛋一揚,“爺爺!銀錠可比不了銀票,說好了,剩下的我要用時你得給我!”
“那是當然!”月皓南那雙老眼因高興而眯成一條縫,他從腰間摳出一錠碎銀子給了月花前,轉瞬又如變戲法一般從袖中抖出一個小巧玲瓏的金算盤,那乾瘦如柴的手指嫺熟地噼噼啪啪一陣撥打,金算盤落到桌上時,摸着山羊鬍子微笑不已,就如在心中盤算着什麼。
真不虧爲財主出身,竟然袖藏金算盤。冷雪鵲再也不能控制自己,驚愕地張着小嘴。
李飛絮端着茶水喝了口,見慣不怪地向冷雪鵲解釋,“媳婦也不是外人!你公公自隨軒璞進城後,就迷上了這玩藝兒,還特意請了先生來教。才兩個月,他居然撥弄得比先生還快。也真沒看出來,原來他是這方面的天才。”
雖驚,但冷雪鵲也不得不討好地附合婆婆,“是啊!得稱金算子!”
她暗自瞟了眼月軒璞,眼底閃過一抹濃郁的譏意,這麼清高的人原來父母這般愛財,也不知他繼承了父母的秉性沒有。
月軒璞眉峰一擰,感大一陣子地不自在,整理下衣袍站起來,“爹!娘!沒事的話……我回去了!”
月皓南還是那幅盤算的樣子,而李飛絮一臉喜氣,好似也很忙碌,連着向他們揮手,“回去吧回去吧!新婚夫妻確實也累!小鵲兒也回吧!”
“婆婆、公公!鵲兒明早再來!”冷雪鵲意想不到這虛假的一幕來得快去得也快,正巴不得,也就起身與月軒璞一前一後迎着耀眼的陽光向屋門走去。
“飛絮!這次婚禮的禮金我合下來沒賠。雖禮金多,但相府的回金也不少。只是賺了放在鵲歸苑的嫁妝。”
耳畔隱隱約約傳來公公胸有成竹的聲音,這讓冷雪鵲暗自偷笑起來。
拐過樓廊,來到一片百花盛開的地方,陰涼的樹影下,月軒璞回過身來,揮手示意跟隨的人遠離。
他眉梢間隱藏着一縷焦色,第一次在冷雪鵲的面前沒有了那傲色,小聲地對她道:“不怕你見笑,我家不是名門望族。父母親吃苦受累怕了。他們習慣性精打細算,而我自任職以來奉公守法、廉潔自律。只靠俸祿過活,沒有其它收益。所以,剛纔看到的事我希望你能理解,不要胡說。”
若不是親眼所見剛纔的情形,冷雪鵲還曾以爲高官家都是視錢財如糞土。看來,有錢有地位的人也不代表不愛財,只是月軒璞的父母親比較不會佯裝。
冷雪鵲知道月軒璞不管帳,也意欲找回顏面,而她也不是傻子,更是巧言說道:“我父親也是靠俸祿過活,說起來這嫁妝也是家中的老底。不過,公公婆婆這習慣很好!過日子嘛,自是得精打細算,我也贊成!”
月軒璞眼底掠過一道訝色,後淡定,懶洋洋瞟了眼冷雪鵲,傲然負手向前走去,話帶着一抹子倨傲,“以後少給花前銀子!這紅包也就這一次!”
冷雪鵲道了聲知道,一直隱藏在心底的好奇冒了出來,就問:“花前真是你的親生女兒嗎?她的母親呢?”
他駐足,衣袍在風裡跌落輕揚,沉默了好久,好似不願提及傷心的陳年往事,語調低沉,十分堅定,“是我的女兒!她母親在我抵禦越國侵犯的時候死了。那時候,我還是一個小小的校尉,她還在襁褓之中。我在邊關一呆就是十年有餘,是兩個奶孃照顧她的。”
原來如此!戰場帶着幼女,感情自是別有的深。
這一刻,冷雪鵲好似理解了月軒璞對女兒的過份溺愛,也明白了奶孃在府中的地位爲何這麼高。
她表示難過地覆下眼瞼,也不再深問這事,隨口道:“你去哪兒?”
他已經又開始啓動步履,輕快了些的話從風中傳來。
“雖在休假中,可太子妃病重,我得去看看。而且,我還有很多公務,要去樞密院。”
其實月軒璞本身並不難相處,只是那面具給人的第一印象極壞,而那之前的一系列的惡作劇不過是他發泄對這門婚姻的不滿,但那關既然已過,想來他定也就認了這現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