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雪鵲佯裝未在意,暗自喜悅地抱了離玉轅走出門去。
藤蘿垂懸的幽深。微風徐徐。腦後除了婉春的腳步聲,還摻合着有序有力的男人步響。冷雪鵲知道是月軒璞在後跟着。
她不知道他此刻心裡是何想法,是否還要繼續把她們的婚姻進行下去,反正,她已經無所謂。零星的腳步聲卻驀然讓她想到他可能幾夜未睡,在抱緊離玉轅的同時道:“觀你氣色不好。我會好好照顧孩子。你歇着吧!”
沒有回話聲,只是那有別於女子的腳步聲依舊固執地響着。
她知他定不放心,故也沒再堅持勸他迴轉。
她親自揉麪。而婉春果然沒讓她失望,在兩個點心師父打幫手的情形下把桃兒酥做了出來。
桃兒酥放了紅棗,還放了幾粒葡萄乾點綴,清香撲鼻,與一般的桃兒酥迥然不同。
兩個點心師父哈着腰,連着道:“原來少夫人喜歡放葡萄乾與紅棗,以後小人們也這樣做就是。”
冷雪鵲把那碟桃兒酥端起,彎下腰,湊到一直默不作聲靜靜觀着的離玉轅面前,笑眼彎彎,“轅兒!嚐嚐!有沒有你們府中的點心好吃。”
離玉轅拿了塊桃兒酥,卻沒品嚐,而是踮着腳尖試圖送到僵板站着的月軒璞脣邊,嘴裡甜甜地道:“月伯伯先吃。”
月軒璞乾咳一聲,冰山冷顏化掉,硬是一派笑顏,蹲下後小心地呵哄,“轅兒先用。”
孩子卻執拗地把桃兒酥往他嘴邊湊去。他無奈。只得接過。離玉轅又拿了塊起來送到冷雪鵲的嘴邊,“姨娘也吃。”
冷雪鵲暗自心傷,這孩子怎麼能這樣懂事?不過,有那麼溫柔賢淑、知書達禮的娘,想來孩子就應該是這般。
她雖不想吃。但面對天真的孩子終是盛情難卻,就一口含住,接着把碟子遞給正擦着手的婉春,又把離玉轅抱了起來,挑逗似的直把嘴裡含着未動的桃兒酥向他嘴裡塞去。
離玉轅咯咯笑着,不停閃躲。爾後捏住那塊桃兒酥,大吃特吃,嘴中不斷地誇讚,說着真好吃的話。
不得不說,看着這麼可愛的孩子美美地吃東西是一種幸福。仍是走在前面的冷雪鵲忘了月軒璞。卻聽得後面傳來他沉重的話,“聽張奶孃說,轅兒這一個多月雖遠避在皇宮,卻沒笑過。”
冷雪鵲的心情剎時沉重,未回話,生怕一不小心說漏了太子妃已經逝去的話惹離玉轅傷心大哭。
離玉轅很乖,自吃完那塊桃兒酥後就伏在冷雪鵲的身上睡着了。
他們的腳步不慢不快,卻就是再無話可說。
回到碧海苑時天已露魚肚白。灰濛濛的,觀着又是一個陰天。
冷雪鵲給離玉轅蓋上被子後拿了一塊桃兒酥送給月軒璞,“軒璞!你瘦了!”
月軒璞生硬地接過。垂首,好似不敢面對她的相望,靜默會兒搪塞道:“這久事特別多,瘦是自然的。”
她勉強勾了勾脣,轉身向軟牀榻走去,“我第一次做。難以下嚥。”
“很好吃!”經她提醒。他把那塊桃兒酥往嘴裡送去。
小白貓知趣地移到了牀榻的角落。離玉轅睡在他們倆的中間,而他們夫妻倆依舊相對無言。各自閉眼沉睡。
一個多月以來,她天天宿在碧海苑。就是想第一時間見到回府的他,卻不料,他與她仿似更是陌生了,直至無話可說。
她不由得想起楊逸白。楊逸白可是暗中使了下人來問了兩次,又約她一起私奔回老家。可她是與月軒璞挑明瞭說分開,還是任由這樣不明不白地生活下去。
儘管心事很重,可竟然一夜無夢。
無夢好,她都怕做夢了。
次日,她醒來時就見他已經醒了。他維持着她閉上眼時的動作,正如癡如醉地看着眼前仍是熟睡的離玉轅。
溫馨的粉色裡流淌着濃濃的父愛氣息。他那表情直到她覺得離玉轅就是離軒轅刻意讓他抱回。
冷雪鵲的心一緊,一個大膽的念頭陡然升起。莫非離玉轅是月軒璞與蕭如玉的孩子?蕭如玉已逝,離軒轅有意讓他們父子相認。
她記得月軒璞每次看月花前的眼神雖是寵溺,但若是仔細看來,就會發現那絢爛的父愛之下卻是淡若水,比不得此時淳樸流露毫不掩飾就能看懂的慈愛眼神。
平躺着的孩子小臉白裡透紅,可愛極了,雖她心中隱有不祥,可卻不願鬧出動靜驚了孩子。
“你醒了?”月軒璞眼瞼一揚,極小聲的話,又道:“這孩子真可愛!”
她氣呼呼地咬脣,沉默半晌,終於忍不住開口道:“他是你的孩子吧?”
他星眸圓瞪,低低地怒斥,“你說什麼?”
她狠狠地瞥了他一眼,如若孩子的事有貓膩,她當即離府,心中有憤恨,嘴裡不饒人,“不然,你爲何這樣看他?”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臉上的銀牙面具,眉峰簇起,“你別胡說。這孩子不到四歲。他是如玉與殿下成婚後一年所生。而且我與如玉當初沒到那種地步。我們是至純的友情。”
蕭如玉已故,走得可憐。她不想再糾結在他與蕭如玉的事上,而離玉轅是不是四歲大,回趟相府就知道了。因此她沒再深問,只是輕輕地爬了起來,下了牀榻。
他緊張地跟着起身,把被子小心翼翼地給離玉轅蓋好,腳步很輕走到她後面,伸手從後環住她整個人,沉默會兒,“鵲兒!你別多想,我是一時心傷難過,過久……過久就會好的。你纔是我妻子!”
她的心一顫,沒想到他會這樣說。眼眶乍紅,返過身小聲地啜泣着道:“我以爲你是根木頭,不會說話!還記得我是你妻子!”
他輕柔地拉住她兩隻小手。淚水撲簌簌滑落,“我記得。你是喜轎擡回府的夫人。但如玉一直病着。我心裡哽得慌。經過這一段時間,我想明白了……我以前對你太過份。幸而你不計較。你原諒我!”
他的淚水滴溼了面前的地毯。她知道他於蕭如玉一事心真的很痛,也沒相怪,揚起一張笑臉。“你給你到小菜園摘辣椒去。今日親自動手給你做個辣椒涼拌茄子。”
他點頭,攬着她向梳妝桌走去時悄然抹乾了淚漬。
打開門。今日奇怪了,本來看似是陰天,這會兒卻奇蹟般地出了太陽。而且陽光格外的絢麗多彩,樹影斑駁。
恭候在門前的下人與那兩個宮人一見門開了,趕緊施禮。隨後就進了門。
冷雪鵲向他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生怕吵醒了離玉轅,她爾後走到帷幔前,伸手就要放帷幔,就見那躺在軟牀榻上的男孩已經醒來扭過頭。
男孩善意地凝望着她。一雙大大的眼睛又亮又清澈。
她堆上一抹笑來,疾步走到牀榻前,溫柔地問:“吵着轅兒啦?”
離玉轅微微搖了搖頭,遲滯地向她伸出雙手,做了個孩子向孃親要的抱抱動作。
冷雪鵲心中一喜,那兩個宮人慾上前來幫忙,被冷雪鵲讓退下了,她懷心歡喜地抱了離玉轅起來。
第一次伺候這麼小的孩子。分外小心,一邊給他穿衣,一邊問睡得可好。
臉上佈滿童真的離玉轅不說話。只是把雙晶瑩剔透能溢出水來的眼睛死死地鎖住她。仿似她臉上有着什麼。竟惹得小白貓嗲嗲地叫喚兩聲,應該在吃醋,也惹得她扭頭笑了它兩句。
仿若親人的笑談中,一臉舒色的離玉轅伸手摸向小白貓的頭,“小貓咪!你真乖!”
“大人!殿下昨日吩咐,讓吃過早點把小公子抱回去。這會兒。恐輦車已經在府外了。”一個宮人小心地提醒。
冷雪鵲的心間驀然升起一縷失落感。對離玉轅的喜愛是油然而生,其中不光有蕭如玉的原因。她相信這是一種冥冥之中註定的緣份。
“就不能多住上兩日嗎?”她斂眉小聲地埋怨。
月軒璞走上前。又是那種慈祥的父愛目光,他的指尖輕輕地滑過離玉轅光滑的臉蛋。話卻是對冷雪鵲而說,“昨日走時我也聽到殿下說了。”
手撐國家大權的太子親生兒子何等的尊貴,不計身份來到太尉府亦是給月軒璞無尚的榮耀,豈能多留。
冷雪鵲想了想,疾步走到梳妝桌前,拿了一個小錦盒起來,取出裡面那枚十分珍貴的玉扳指。
玉扳指較其他的飾品還要珍貴,而她早視爲至寶。
她用一根早編成花的紅繩繫上,偷偷地開了光,接着往離玉轅的脖間套去,嘴裡道:“姨娘的命是你娘給的。這玉扳指雖不及你府中的玉器價值連城,可保你一生平安。也是姨娘的一片心意。”
離玉轅歪着圓腦袋,應是不懂冷雪鵲前面的那句話,他爾後久久地凝視着那玉扳指,眼眶漸而紅了,皺着眉抽泣幾聲,伸開雙手又向冷雪鵲做了個親呢的抱抱動作。
她耳畔的男孩子話很小,幾乎聽不到,“我會如同珍藏孃的每一樣東西一般好好保存這塊玉。天天戴。”
她淚光閃爍,感動得淚水盈眶,輕輕地拍了拍看似文雅暗地裡帶着一抹調皮的孩子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