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那邊也先於朝廷,第二個得到了嶽州大捷的戰報,火燒長毛賊戰船千餘艘,嶽州碼頭大火沖天,周邊近百里都能看到嶽州的漫天紅光,左騾子這廝的功勞也是毋庸置疑的。
戰報不是左騾子發的,而是官軍的探馬飛鴿傳書傳回來的,經探馬一潤色,左騾子的功績也就大了許多,孤軍出城血戰長毛賊,趁亂燒了長毛賊的戰船與輜重,左季高藉助嶽州的青壯之力,一夜之間,打的長毛賊的大營雞飛狗跳。
這絕對是大捷,湖南自剿匪以來,最大的一個捷報,巡撫駱秉章怎能不興奮異常,誰曾想,一頭孤懸嶽州的左騾子,能立下不世之功呢?
駱秉章也在幫着左騾子潤色奏摺,左騾子是守長沙的有功之臣,長沙上下的官員,幾乎都承了左騾子的恩惠,這次嶽州的大捷,他們自然也是交口稱讚的。
形勢一夜之間逆轉,曾滌生的心裡不失落,那是不可能的,雖說與左季高的交情不錯,但若論到軍功,就要當仁不讓於賢。
他曾滌生來長沙就是爲了立功的,有了左騾子的先手,即使他曾滌生守住了長沙,又能有多大功績呢?
得了戰報的長沙城紛亂一片,現在的左騾子可沒心思想這些,除了給楊老三發了一份戰報之外,無論是長沙的巡撫衙門,還是朝廷,左騾子都沒顧忌他們,如今嶽州城下,數萬大軍集結,活過今天。再說以後吧!
吃了血虧的石祥禎。一直在勒令大軍趕製攻城器械。後半夜的一場大火,燒掉的都是糧食,這次大軍前來,一路未曾停留,船上的輜重也只有不多的糧食,一下被燒掉了大半,雖說從水裡撈出了不少,但大軍的糧草一下就減半。這支四萬多人的大軍,能堅持的時間也就縮短了一半。
大軍僅剩半個月的糧草,石祥禎估摸了一下,若是五天之內,打不下嶽州,他就只能分兵了,四萬大軍看着不少,但真要一刀一槍的打嶽州城,四萬人馬也實在是不多。
若按兵法,他現在就應該跟韋俊分兵。一人攻城,一人率水軍。到湖南的腹地攻城略地,籌備大軍糧草,但嶽州穩固,攻城不克的話,石祥禎要拉上一個墊背的,再有就是翼王有令在先,兩路大軍合兵嶽州,一同南下打長沙。
兵法、軍令,只是在石祥禎的腦子裡過了一下,他心中更在意的還是嶽州的清妖,韋俊雖說在黃州敗了一場,可之前打田家鎮、打蘄州、打黃州,韋俊都是立了功的,自己倒好開門就是一場大敗,這面子在哪丟的也得在哪找回來。
無論是雲南的楊家還是洪楊的太平天國,這兩家,都是像山寨多過像國家,朝廷那是正正經經的一國,而這兩家,現在只能算是大一些的土匪窩,任人唯親、派系爭鬥,好在楊家的主事人楊猛是個無比強勢的人物,現在的楊家還與派系爭鬥掛拉不上。
而定都天京的太平天國就不同了,洪秀全那廝閉門享福,剩下的三個王爺,東王一家獨大,北王與翼王面和心不合,各人都有各人的訴求,上層不合,下層就是真刀真槍的血鬥了。
太平軍上下,無論是洪秀全、楊秀清還是韋昌輝、石達開,他們心中都沒什麼大志向的,現在他們能看到的也只有權勢和地盤,剩下的這些戰將,即使在戰場有些水平,但在大局觀上,就狹隘的很了。
攜怒、負氣、算計,石祥禎的私心雜念太多,與戰前摒棄了雜念的左騾子一比,這境界上就差了不少。
“韋國宗,你率兩萬大軍,從南門進攻嶽州,我帶剩下的人馬,從其他三門佯攻,咱們聯手一戰下嶽州!”
話說的大氣磅礴,但心裡的雜碎東西太多,誰都知道攻城的第一天主要是試探,若是無兵防守的城池,這麼打還成,但嶽州明顯不是這樣的城池,上來就出全力,石祥禎的怒氣有些大了。
“就依石國宗所言,我率大軍自南門主攻,土營的兄弟們用鑿城之法,咱們一戰下嶽州。”
雖說知道石祥禎給自己弄得是個大坑,但韋俊也不猶豫,直愣愣的就跳了下去,石祥禎是主將,他是副將,即使戰敗,對他韋俊的影響也不大,若是嶽州兵少,一戰下了,戰功還是他韋俊的,利弊很明顯,就是火坑也該跳。
中午時分,由損毀的戰船趕製的近幾種攻城器械,也差不多夠了,南門這邊是主攻方向,攻城器械,也佔用的最多。
船上的一根根龍骨被接了起來,兩根加在一起,鋪上船板,就是現成的橋樑,有了這些造船的木料,嶽州的護城河形同虛設,一副副竹製雲梯也被弄了出來。
最複雜的攻城器械,就是方桌一樣的物件,這東西高七尺長一丈,雙層的船板用六根支腳撐了起來,船板上面還蓋了一層淤泥,這玩意兒,就是土營鑿城防護用具。
自昨夜就靠在城頭的左騾子,瞧着長毛賊的大軍動了,也做出了部署,嶽州營的練勇,分派三千到東西北們帶着城內的壯丁駐防,東西北三門,每座城門一百條火槍,五門臼炮。
對於長毛賊的攻城地點,左騾子也分析的準確,想打嶽州,南門、北門是關鍵,東門、西門城牆短易守難攻,長毛賊自南而來,肯定不會舍近就遠,南門就是石祥禎、韋俊的主攻方向。
說實話,對於城下的長毛賊,左騾子是有些犯怵的,在長沙的時候,他是知道長毛賊有多兇悍的,燒一燒碼頭,差不多比劃兩下子,逼着長毛賊撤圍,纔是左騾子的真正想法,在嶽州與長毛賊死磕,左騾子雖說倔。但並不傻。
殺傷的長毛賊多了。萬一他們誓死攻城怎麼辦?想長沙那樣守上八十一天?恐怕到時候。嶽州的糧草不缺,人心也就打沒了。
面對長毛賊的攻勢,左騾子也沒有第一時間將臼炮擡到城牆上,開花彈的殺傷力有多大,左騾子瞭解過,只怕一下午的時間,南門四十多門臼炮打死個幾千人不成問題,真要那麼做了。只怕長毛賊也不會善罷甘休。
對於攻城的長毛賊,左騾子只有一個想法,見招拆招,逼退他們就好。
南門這邊的一千多火槍兵,足夠長毛賊消受了,再上臼炮,豈不是得理不讓人?
左騾子這邊退讓了,可太平軍卻一心想要攻下嶽州城,近三十張大方桌,隨着攻城大軍不斷前進。左騾子的臉色也變了。
這玩意兒是幹什麼用的,一看便知。跟方桌的用途一樣,頂在頭上保命的物件,長毛賊用這個,左騾子一下子就想起廬州被穿城的情報,這玩不了土攻,就要玩穿牆吶!
“將桐油炸過的竹箭擡上來,哪裡人多往哪射,準備一百個罈子,麻繩若干!”
桐油在兩湖可是好東西,賺錢的好東西,也是守城的好東西,這桐油有毒,一旦澆到了身上,除了等着爛掉,多半是沒救的,而被桐油炸過的竹箭射到身上,下場也好不了,不想死除了剜肉,也沒別的辦法。
竹板做弓、麻繩做弦、竹條做箭,居高臨下誰能能使,好手可以射死人,庸手也能嚇唬人,攻城的時候人多,亂射就好。
至於左騾子口中的罈子,就歹毒一些了,一個人頭大的罈子,底下鋪石子兒,中間放一半的土藥,上面再放上石子兒,裝上引火之後,塞緊壇口,既可以一個人用麻繩垂到城下,也可以兩個人用麻繩拽着,在牆上炸響。
雖說左騾子不打算與長毛賊死磕,但也沒打算讓長毛賊隨隨便便的就進城,長毛賊玩真的,左騾子也就拿出了自己的第一個殺手鐗。
這東西官軍守城的時候,也用過,但大多是點燃之後丟出去,引火是不錯的,炸響的可着實不多。
聽了楊老三在嶽州江邊大營,用的鐵罐子之後,左騾子也照着自己的理解做了改進,鐵罐子不好找,但陶缸、陶罐哪都有賣的,不打破就是了,加長引火垂下去不正好嗎?
面對洶洶撲來的長毛賊,左騾子很剋制,只是讓人擎着竹弓往城下亂射,這玩意兒的殺傷力有限,胡亂射主要也是爲了嚇退長毛賊。
對這玩意兒,長毛賊顯然是有些輕視的,雖說多少也有人中箭,但這玩意兒,並沒有阻礙他們攻城的腳步。
一座座木橋在護城河上快速被架起,連成一片的木橋,在嶽州的南門下形成了四塊攻城的區域,一面面巨大的方桌,正在向城牆靠近。
“唉……四處木橋,一處兩百火槍兵,長毛不退就不要停!
瞧着這些大方桌,一旦到了城下,點燃罈子垂下去!”
輕輕的嘆了一聲,左騾子知道不打不成了,其實火槍也沒必要現在就用的,人多的時候,更好用,但到了這個時候,左騾子依舊在想着怎麼嚇退長毛賊。
石祥禎想用韋俊試探嶽州的城防,這一天的攻城戰,也就沒有炮陣的支援,長毛賊沒有火炮參戰,左騾子也就留在了城牆上指揮,一旦長毛賊的火炮參戰,他也會退到城下的。
將乃兵之膽,自己要是死了,那嶽州就沒主心骨了,再說了,他左騾子還想做疆臣呢!死在嶽州,開什麼玩笑?
槍聲響了起來,罈子也炸響了,城牆下的哭嚎聲,也慢慢的大了起來,船板做的大方桌雖說沉重,可一個罈子裡,至少一斤的土藥,這比火炮用的藥都多,炸響之後的威力可想而知。
罈子裝的不僅有石子兒,還有碗碟砸成的碎瓷片,因爲是陶製的壇罐,這東西的濺射性並不出色,但對付一身布衣的長毛賊也算是夠用,雖說炸死的人不多,可城牆下許多慘嚎聲,就是滿身嵌着石子兒、瓷片、陶片的人發出的。
雖說這些東西入肉不深,但一個個血糊糊、黑漆漆的人,可比死人更恐怖。至於那些大方桌,有的被掀翻了,有的被炸碎了,罈子的大小不一,藥量也是不一樣的,反正長毛賊的三十張大方桌,一張也沒保住,不是被掀到了護城河中,就是塌在了城牆下。
四處木橋上聚集的長毛賊更慘,十幾米的距離,洋槍的鉛彈威力大的出奇,碰哪哪沒,指頭粗細的尖頭米尼彈,射速比圓形的彈丸快了許多,近距離,鉛彈也有了殺傷力。
第一被打的,可能背後只是一個碗大的傷口,第二個就慘了,背後的傷口至少得有人頭大小,五臟六腑亂飛,第一波攻城,僅僅持續了兩刻鐘,長毛賊就敗退了。
長毛賊撤走之後,左宗棠瞧了瞧城牆下的情形,太慘了!護城河水早就變成了醬色,長毛賊的木橋上滿是碎屍,一個個長毛賊掙扎在死人堆裡的慘嗥聲,聽得人毛骨悚然。
濃濃的騷臭味、血腥味,很快就蓋過了土藥那刺鼻的氣味,對着城下乾嘔了幾下,這樣的慘狀,左騾子也是頭次看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