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可,這嶽州府廉昌、參將阿克棟阿,有守土之責,棄城而逃這兩人可殺!
但巴陵縣胡方毅,湖廣總督程瞀採、湖北巡撫常大淳、提督博勒恭武、欽差軍務大臣徐廣縉,卻不該殺!”
這一殺就是文武四疆臣,即使這些人該殺,也不能殺,一旦殺了,以後怎麼辦?遇上這樣的事情,就殺疆臣麼?
祁寯藻不敢說滇銅的事兒,解銅的船隊,三日三夜到嶽州,十三日一早啓程,十六日夜正是銅船停泊在嶽州的時間,只怕這事兒說了,皇帝一惱,那四員疆臣,就要丟命了。
“怎麼就不能殺了?不說巴陵縣,這湖廣總督府,早就有了協防嶽州的命令,如今嶽州丟了,湖廣總督程瞀採不該死?還是湖北巡撫、湖北提督不該死?
一省之兵守不住嶽州,殺他們百遍都不解恨,徐廣縉,自打他接了賽尚阿的差事,一直給朕說什麼長毛賊被困死在了長沙,這就叫困死了?
嶽州隔着長沙近千里之遙,前幾日還說長毛賊困在長沙,這才幾天的功夫,這長毛上下難道都插着翅膀不成?
這徐廣縉不該殺嗎?這事兒不要說情了,該怎麼辦就怎麼辦,該殺頭的殺頭,該抄家的抄家,這次丟了嶽州,下次就能丟武昌,不殺他們,不足以讓下面的人警惕!”
人都有一個適應的過程,做皇帝也是一樣,四色棍自打登基成了咸豐帝,一直以來尚算勤勉,如今已是咸豐二年年底了,一年多的適應期,讓四色棍也熟悉了手中權柄的威力。
四色棍心中,一直耿耿於懷的,就是先皇處理英夷事兒。若不是割地賠款,他現在也不能如此拮据,穆彰阿、耆英因何獲罪革職?還不是因爲四色棍過不去心裡那道坎。
當初抵禦英夷的時候,官軍也是節節敗退。最後是如何應對的?還不是殺了一些疆臣大員,數不盡的官員革職獲罪,,最終雖說還是簽了合約,但後邊官軍打的還是可圈可點的。
長毛賊的事情與當初對付英夷的時候何其相似,賽尚阿督師,長毛越打越多,起初四色棍也是認爲自己這個親孃舅能力不濟,現在看來,事情還真不是如此。
兩廣總督徐廣縉。到了這欽差大位之上,還不是一個吊樣?長毛賊依舊是擋不住、剿不完,現在看來這責任不是出在欽差身上,多半是地方的大員掣肘欽差,雖說心裡也認爲徐廣縉罪不至死。但四色棍要立威,立一立他這個新帝的威嚴。
在四色棍的心裡,還有一番考校,這天下終是滿人的天下,這次涉事的滿官職銜不高,一併牽連一些漢員疆臣,既不傷滿員的地位。又可以警示一下天下的督撫疆臣,加緊剿滅長毛賊。
“陛下,疆臣不可輕殺,先殺這廉昌與阿克棟阿即可,剩下的人員解送京師,審問明白了再做處理也不遲啊!
若是一併殺了這許多疆臣。只怕天下的督撫人人自危,爲保身家他們可能就會抵制調兵與協餉,固守自己的轄區,一旦出了這樣的事情,這發逆就更難剿除了!”
身爲軍機首輔。說話的時候,祁寯藻一貫的都留有餘地,若是新帝真的殺了這四位疆臣,只怕還會有更嚴重的後果,若是丟城失地,各地的督撫會不會反投長毛,這可是個大問題,涉及到了身家性命,許多事兒都不能以常理來算計的。
“那就殺嶽州府廉昌、參將阿克棟阿、巴陵縣胡方谷也一併殺了,不要等什麼秋決了,直接斬立決!
徐廣縉、程瞀採、常大淳、博勒恭武,革職拿問!湖南巡撫張亮基,降四級留用!”
見祁寯藻一個勁兒的阻攔,加上他說的也有些道理,四色棍就做了一些退讓,但威還是要立的,不然怎能顯示自己這個皇帝的威儀?
“陛下,如今發逆就是個棘手的營生,若是人人剿賊人人獲罪,那天下的督撫,哪個還敢接這剿匪的營生?”
皇帝的威嚴雖大,但軍機首輔的話語權也不小,祁寯藻倒是沒有頂撞皇帝的意思,他所說的這些,無不是爲了大清的社稷着想。
“那就按着朕的意思,你們下去再議!”
四色棍終是年輕,雖說心中有股火氣,但社稷爲重,想了想祁寯藻的言語,年輕人該有的那股張狂,也被某些東西慢慢的壓了下去。
知道皇帝心裡有些不快,祁寯藻帶着一衆軍機退了下去,回到軍機處,這位祁宮保祁老大人,立馬就瞪起了眼。
“速去查探雲南解京銅船的事情,十六日夜正是銅船抵達嶽州碼頭休整的時候,可千萬不能出了疏漏啊!”
這好的不靈壞的靈,軍情用的是六百里加急,而銅船失陷在嶽州,可不是什麼小事兒,用的是八百里加急,雖說消息遲了近兩天,但湖北巡撫衙門的摺子,卻與嶽州失陷的摺子,走了一個前後腳。
“不好了!銅船失陷在了嶽州!”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軍機處瞬間靜了下來,銅船失陷是大事,也是大禍事,湖北巡撫衙門,沒敢走密摺奏事的路子,讓軍機們緩和一下,就是走普通摺子的目的。
“唉……這下麻煩了!”
丟嶽州,對祁寯藻來說不是什麼大事兒,凡戰事必有勝敗,可以理解。但丟了銅船,這責任也就大了,打仗、賑災、朝廷的運轉,靠的是什麼,無非就是倆字:銀子!
本想着一千萬斤滇銅,可以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但誰曾想,事情就是這麼的趕巧,長毛賊打到了嶽州,銅船也泊在了嶽州,這不是送上門的肥肉嗎?
想想也是,銅船載重,肯定很難迴轉,進嶽州容易,想逃出來就難了,精銅不僅能夠鑄錢,還能用於鑄炮。之前的摺子裡,就提到了長毛賊開始自鑄火炮了,有了這千萬斤滇銅,只怕這長毛賊是越發的難對付了。
“中堂大人。咱們該如何應對啊?”
作爲軍機的二號人物,穆蔭現在也慌神了,打敗仗不怕!怕只怕沒錢打仗啊!途中的這一千萬斤滇銅,早就有了用項,小半就是軍餉,沒了這批滇銅,朝廷想在短時間內,籌措大批的軍餉,也變得難如登天了。
“用張亮基的主意,啓用在湘的曾滌生!”
祁寯藻這話說的斬釘截鐵。大異平常不溫不火,沒了軍餉,就不能打仗了嗎?之前張亮基上的摺子,不就是解決的辦法嗎?
“也只能如此了!雲南那邊……”
這次穆蔭也沒話了,一千萬斤滇銅說沒就沒了。這差事是怎麼幹的?但把責任歸咎於雲南,好像也不是那麼回事兒,人家那邊做的滴水不漏,說銅船三日三夜到嶽州,就是三日三夜到嶽州,將責任推給雲南,只怕摺子上的東西。抹不去啊!
“莫忘了!那邊還有兩千萬斤,如今剿滅發逆是關鍵,發逆佔了嶽州,就是再有兩千萬斤,也是白白的給人送菜!
靖一靖長江水道,用剩餘的那兩千萬斤滇銅吧!八旗、綠營大半廢弛。用一用曾滌生,或許會有奇效!”
茲事體大,有些話不得不說,祁寯藻在軍機處,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對此,穆蔭也算贊同,有些話雖然不能給皇帝說,但衆人私底下說說,還是可以的。
“那聖上那邊……”
“就由穆大人代勞吧!畢竟爲了那四疆臣之事,老夫已然惱了聖上,老夫再說話,怕是保不住那四人啊!”
處置疆臣,也關係到軍機們的利益,這事兒穆蔭也只能答應了,說不得下一任欽差就是他呢!這事兒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軍機們商議好了,將銅船失陷的事情,報了上去,咸豐帝自是大爲惱怒,本以爲得了雲南的滇銅,自己就能好好的自在一把了,沒想到,這夢做得挺好,卻被長毛賊一個耳光給抽醒了。
失了銅船,就是失了千萬兩的大財源,這次解不了,下次還不知是什麼時候呢!沒了軍餉,那個惱人的曾滌生也就不得不用了,雖說不合規矩,但朝廷沒有軍餉,就調不動各處的大軍,與其讓長毛賊肆虐,到不如讓曾滌生試一試。
太平軍在加緊掠奪嶽州,同時整合被楊猛八百人打散的軍心,一時半會兒的也離不開嶽州,現在對楊猛來說,賽尚阿就是個關鍵了,出了湖南境內,賽尚阿運氣不錯,遇上了楊家的一艘火輪,這軍情要緊,把事情一說,楊家的管事們當然贊同了,晝夜不停,僅用了六天的時間,就把賽尚阿送回了京師。
進京面聖領罪,賽尚阿也是哭的大鼻涕老長,將這一年多剿匪的苦水,全部吐給了自己的親外甥,瞧着哭的一塌糊塗的親孃舅,加上嶽州失陷,徐廣縉剿匪依舊不利,四色棍對自己這個舅舅的怨念就小了不少。
“嶽州失陷的事情,你可知曉?”
怨念小了,並不代表四色棍,就原諒賽尚阿了,對於自己這個舅舅,四色棍可是寄予厚望的,起初長毛的聲勢還小,自己這個舅舅都應付不來,看來也是個難當大任的。
“罪臣知道,罪臣就是從嶽州前線趕來的。”
“賽尚阿,你可是在愚弄朕?嶽州到京師,六百里加急也需要六七天的時間,六百里加急剛到,你就到了,你從嶽州前線下來,是朕聽錯了還是你賽尚阿說錯了!”
“罪臣回來的時候,乘的是火輪,火輪晝夜不停自然比六百里加急快了一些!”
一提火輪,就得說說雲南楊家了,除了楊家,大清好像沒人有火輪,想起這楊家,四色棍就想到了丟的那一千萬斤滇銅,雖說楊家做的滴水不漏,但遷怒於楊家,四色棍還是很容易就做到的。
“哼!丟了一千萬斤滇銅,不想着如何補救,他們倒好,巴結起你這個獲罪的欽差來了,說,你是不是得了楊家的好處,想替他們說好話!”
不提滇銅的事情,四色棍的心情或許會好一些,可因爲滇銅失陷之事,四色棍已經好幾天沒睡一個囫圇覺了,青白嘴脣昏暗的臉色,這精神越是不濟,他越是容易動怒!
“是!”
賽尚阿的回答也很光棍,這位光棍了,四色棍那邊只能是大爲光火了。
“好啊!失了一千萬斤滇銅,他們還有心思巴結朝臣,那一千萬斤滇銅合着就與他們楊家沒關係了是不是?
若不是他們沒安排個良辰吉日,銅船能在嶽州失陷?失了銅船,對朝廷來說,損失的可不只是金銀,賽尚阿,你知道這精銅還能做什麼嗎?
鑄炮!鑄炮啊!難道楊家是嫌長毛賊打的朝廷不夠慘嗎?
朕……朕……”
越想越氣,四色棍那青白的嘴脣也哆嗦了起來,看那臉上猙獰的樣子,恨不得把楊家上下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