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的時間,昭覺縣收了數千份狀紙,時間最早的,有五十多年前的舊怨,時間最短的,也有上個月五大戶逼殺良善的狀子。
五天過後,狀子的數量明顯減少,昭覺縣也正正經經做了一回一縣的父母,幾千份狀子,他大多都看了一遍,多數屬實,但也不乏一些荒唐的狀子,這些多數是誣告的,想要謀奪五大戶家產。
現在的昭覺縣,早就把寧遠府給拋到九霄雲外,縣官不如現管,昆明楊老三殺官就如同吃飯喝水一般,活埋朝廷命官闔家上下,這是亂民才做的事情。
楊老三是雲貴的鶴立鎮總兵,是有官身的,他這麼玩可比亂民可怕多了,謀反的帽子,誰也頂不住啊!不聽楊總爺的話,死了也是白死,謀反大罪,如果不涉及到自身利益,朝廷的官員,沒多少敢翻這樣的案子。
現在的昭覺縣,把楊猛當做了直屬的上司,昭覺的大事小情不分鉅細,昭覺縣都把他們做成了文牘,先請示楊猛再作計較,昭覺縣明步,楊猛也就少了許多的麻煩。
楊猛帶的管事們,除了頂替銅官,還有一項任務,就是頂替各地的官員,不順即殺,處理川西的事情,楊猛本就沒打算和和氣氣的來。
昭覺縣將五大戶的案情遞了上來,那些誣告的狀子,引起了楊猛的興趣。
“冤情屬實的不管,這些誣告的都給我挑出來,和正主兒一塊下獄,三爺的秋風是那麼好打的?拿着三爺當玩物。這些人好大的狗膽!
把告示貼出去。但凡是誣告。與五大戶同罪!”
打一下、拉一把,對於川西的大戶,楊猛沒有斬盡殺絕的意思,這些誣告牟利的貨色,可不是什麼好東西,若是對他們不管不顧,只怕自己就要和川西的所有大戶走到對立面上了。
劣紳惡霸該打,良善人家該扶。無論良善都讓他們寒了心,那川西的路就真的行不通了。
“三爺,這會不會讓告狀的人心寒啊?”
昭覺縣是個精明的人物,知道該怎麼說話,兩邊都打,只怕會嚇壞那些告狀的人。
“不會!這些誣告的,多半不是什麼好人,無非是些地痞惡霸之流,咱們不清楚他們的根底,昭覺的百姓清楚。
這事兒你說的不錯。誣告的也別全打死,抓一個審一個。那些劣跡斑斑的,抄了家掛到城牆上,那些個沒多少劣跡的,打幾棍子讓他們醒醒神兒,三爺的人會配合昭覺縣衙的。”
昭覺縣的這個說法不錯,打幾個典型,比一棍子撂翻一船人要好一些,這些渾水摸魚的未嘗不是些人才,說不定自己以後還能用到呢!
“三爺,五大戶的案子要怎麼審?”
雖說是跟了楊猛,但昭覺縣也是有底線的,什麼事兒該做什麼事兒不該做,他心裡清楚的很。審五大戶的案子,貌似是個萬民擁戴的營生,可裡面的兇險,昭覺縣清楚的很。
誰沒有幾個至交好友啊?五大戶雖說被掛在了城牆上,但他們的枝節很深,這個案子昭覺縣是不能直接上手的,不然日後清算起來,這事兒就是個要命的玩意兒。
“五大戶的案子我來審結,你在昭覺附近找一處開闊地,最好有些荒山野地,再備上一批果樹。
昭覺附近的各大銅廠、十里八鄉你都要貼出告示,公審五大戶的事情,三爺來頂着。”
昭覺縣是個有眼色的,他心裡的小算盤,楊猛看的清清楚楚,無非五大戶的案子,楊猛原本就沒打算讓別人代勞。
楊家在川西沒什麼名號,藉着五大戶的事情,把川西的百姓,弄到楊家麾下可是個很不錯的法子。
“嗻!”
昭覺縣是帶着滿身的冷汗走出莊子的,這又是荒山野地又是果樹的,楊猛要做什麼,他也算清楚了,五大戶,只怨他們平日裡作惡多端,闔家做了肥料,也算是報應。
楊猛在拿着五大戶做文章,抱成一團的私礦礦主們,也想拿着五大戶的事情做文章,擠走楊猛就是他們的目的。
而這些私礦礦主的路子,也是楊猛給他們安排的,讓他們去走關係,正好連他們的後臺一起打掉。楊猛這麼做,也是在逼着他們狗急跳牆。
這些私礦礦主,纔是川西真正的大戶,漢人大戶抄家,彝藏貴族領主懾服,這是楊猛的目的。想要懾服這些人可不容易,不讓他們把本事都施展出來,這些人是不會服氣的。
走官路走不通,他們自然就要玩狠的,到時候再狠狠的給他們一下,川西三角地的事情,就算是結了。而楊猛現在要做的就是逼着他們走上絕路,逼着他們叛亂。
審結五大戶的案子,也是楊猛拉攏百姓的手段,只要昭覺的多數百姓不出亂子,那私礦的事情,就能夠解決。
至於五大戶的案子,現在無論是川督還是朝廷,都不會彈壓的,只有五大戶的案子審結之後,纔是川督發難的時刻。
川督在等着,他等的無非是林老虎用人不當,綠營總兵官,插手地方事務,這些事兒要是換個人來做,肯定是個麻煩事兒,但自己在川西挑頭,道光帝那邊就不會打板子,至多訓斥幾句了事兒。
朝廷那邊的態度,楊猛已經預測到了,現在要做的就是分化,將私礦礦主與昭覺的老百姓分開,這樣他們就掀不起大浪了。
昭覺不是雲南,楊猛封鎖不了消息,昭覺的幾個大戶的聯名上書到了四川總督府,寧遠府的公文也到了四川總督府,對此川督像沒事兒人似得,不管不問,但凡能做到一省總督的位子。一點點的政治眼光還是有的。
銅官們的摺子到了雲貴總督府。林老虎卻不淡定了。總兵官擅攬地方事務。這可是犯忌諱的事情,不過這楊老三的開局倒是做的不錯。
找來了楊士勤,林老虎也沒說什麼好話,頭前一句就是問罪的。
“楊士勤,川西的事情可是你點的頭?怎可如此胡鬧?川西的銅官屬於你的職權所在,昭覺縣的事務,還是由川督來辦理吧!綠營將官擅攬地方政事,這可是悖亂之舉!”
林老虎說的都是些場面話。在心裡他還是支持楊老三的,但是,這麼做事,只怕引起川西各族的反撲,川西也是個百戰之地,民風彪悍異常,就怕楊老三壓不住川西的動亂啊!
“再不就讓老三回來,他去川西,我這心裡也忐忑難安,就怕那小子胡來啊!”
林老虎問罪。楊士勤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自家老三是你林老虎支使到川西的。現在出了事情,你林老虎不頂着,難道讓楊家頂着?
“嗯……川銅也是要務,就讓老三在川西試試吧?不成的話,再說……”
楊士勤說話太抓理,林老虎一下也被噎住了,這事兒還真是自己挑的頭,只是沒想到楊老三的本事不錯,一下子就抓住了關鍵。
“那川西的事情怎麼辦?綠營將官擅攬地方事務,可是大罪啊!”
林老虎想跑,這世上哪有這麼容易的事情,楊士勤話鋒一轉,就給了林老虎一個難堪。
“老三此去,不是以鶴立鎮總兵的職司過去,他是三省銅鹽專員,過問一些有關銅課的地方政務,也說的過去。”
本想着讓楊士勤出把氣力的,沒想到這楊老倌也是油滑,這事兒看來只能自己擔着了。鬥智,這楊士勤也是個極好的對手啊!
“這事兒,咱們說清了不好使,朝廷那邊才重要,摺子該怎麼上,還請總督大人教誨。”
這話說的不硬不軟,也正合了林老虎的心思,聽着楊士勤的話,林則徐也在籌措着腹稿。
“川銅之事屬實嗎?”。
“老三不大會說謊話,應當是屬實的。”
“川西大戶一年併吞六成的川銅,這是真事兒?”
川西銅官,遞到總督府的摺子,太過驚人,沒想到川西的銅課也糜爛至此。
“差不多吧!私礦自開銅禁之前,就是川西大族的金庫,這事兒一查便知,做不得假!”
川銅和滇銅一樣,都不是個淺池子,現在老三跑去了川西,楊士勤能做的,也就是給朝廷上摺子了。
“那就讓老三在川西放開手腳施爲,事關朝廷大計,我們就當他的靠山吧!”
林則徐心向大清,一聽川西豪族把持了大半川銅,他就有了支持楊猛的心思。這事兒派楊老三過去,正合適,能打敢殺,楊老三是處理川西亂局最好的人手了。
“川西民風彪悍,咱們不派些兵馬過去嗎?”。
說千道萬,楊士勤最關心的不是什麼狗屁川銅,而是自家老三的安危,川銅不同於滇銅,滇銅的黑幕在銅官身上,處理銅官很容易,可處理川西的大族,可就要動刀槍了。
“雲貴綠營分屬雲貴,四川自有成都將軍和四川綠營,這事兒不能莽撞,辦個團練還是可以的。”
派兵,沒有朝廷的旨意,林老虎也不敢隨意發兵川西,這兵馬一動,事情的性質可就大不相同了。
“好吧!就照總督大人的法子來。”
楊士勤要的就是這個話,派滇西綠營入川,那是不可能的,給楊家新軍找個藉口入川,纔是他的目的。
川督那邊不爲所動,雲貴的林則徐和楊士勤,卻先發制人了,給朝廷提個醒,到時候川西出了大事,也好迴環。
事先佈局是事情成敗的關鍵,楊士勤兼署的三省銅鹽大使,成了遏制川督的一個好手段,不能先動,川督在這場口誅筆伐之中,就失了先手了。
楊猛這邊用的是飛鴿傳書,在速度上就快過了川西的礦主們,先發制人,也是楊猛的手段之一。川西不是什麼坦途,書信從川西到川督的手裡,快馬加鞭也要十幾二十天,趁這些礦主們,還沒有被逼到絕處,楊猛先要把昭覺的百姓,拉到楊家麾下。
公審,可是個稀罕事兒,昭覺縣的告示一貼,五天的時間也足夠傳遍昭覺全境了,看熱鬧的,五大戶的苦主們,幾萬人開始在昭覺縣劃定的荒山附近聚集。
這樣的盛況可是不多見的,湊熱鬧看大戲,有了這幾萬人打頭,越來越多的百姓山民,開始往昭覺附近聚集。
分帳篷、舍粥,這也是楊家拉攏人心的機會,五大戶家的銀子、糧食,這一倒手就成了楊猛平定川西的武器。
昭覺不是產糧大縣,五大戶家裡都有不下於朝廷官倉的糧倉,巨量的糧食,比銀子的價值都大,看了看五大戶家糧倉的規模,楊猛的心裡算是落下了一塊巨石。
有了這些東西,自己就不用從雲南調糧了,這些作死的物件,倒是提前給自己掘好了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