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在莊子裡貓着的楊猛,卻沒撈着什麼閒暇的時光,從兵工廠回來的第三天,林老虎的幕客劉存仁竟然找上門來了。
“炯甫先生,此來所謂何事啊?”
閒暇難得,這劉存仁一來準沒好事兒,楊猛說話之間也就多了幾份痞氣。
“川銅!”
“哦……川銅?這倒是個好消息,林老虎也想把手伸到川西一帶嗎?”
一聽這個,楊猛也來了興趣,他慢騰騰的從躺椅裡爬起來,腦筋卻在快速的轉着,林老虎這次是賣的什麼藥?
入川,也是楊家最近要做的事情,大哥的雲南商號,已經控制了雲南的大小買賣,現在正是入川的好時機,但是川西那邊的坐地虎,卻不是尋常的商家可比,他們與楊家的路子差不多,都是有刀手的。
楊家入川,就要與當地的商家對上,那些可不是漢人和回回,白彝藏是川西的土霸王,不動刀槍的話,楊家這條強龍,即使能過了長江,在川西北也站不住腳。
打着開川銅的名號,爲雲南商號進軍四川、藏邊、甘陝開路,這也是楊猛所籌劃的。
開川銅,楊家提出來和林老虎提出來,那是兩碼事兒,裡面的講究太多了,一時之間,楊猛也摸不清林老虎的路子了。
難道是二哥那裡漏了?不會!如果二哥那裡漏了,林老虎是斷然不會提及開川銅之事的。
開川銅,雖說是楊家所希冀的,但是這個說法。從林老虎嘴裡說出來。意思就變了。
這事兒與二哥那邊脫不了關係。藏邊的夷情章京,很可能是促使林老虎提及川銅的主要原因,這林老虎是要幹什麼?
再者說了開川銅之事,與自己沒有什麼關係,要說這事兒,也該是老爺子和林老虎之間的話題,林老虎讓劉存仁過來,是存了什麼心思?
自解滇銅入京歸來之後。林老虎一直沒有召見自己,從鹽津到昆明再到宜良,雖說楊猛連續走了幾遍,但時間用的並不多,十天的時間,足夠林老虎瞭解京師之行的詳情了,他不見自己,讓劉存仁過來,這是要賣蒙汗藥嗎?
京師之行、布政使、夷情章京、健勇巴圖魯,穆彰阿、何桂清、杜受田。這些是林老虎可以摸清的東西,再加上自己鶴立鎮總兵官的職司。難道這林老虎又想對楊家玩平衡之法?
要是按照這個想法來的話,倒也合理,但這個是不是有些草率了?老爺子雖說成了雲南的布政使,但頭上還有云貴總督林老虎,雲南巡撫程瞀採,再加上自己這個沒有兵權的總兵官,也成不了大事,這個說法合理但不合情。
現在正是滇銅復起的關鍵時刻,這個時候打壓楊家,林老虎這麼個宦海老吏,分得清輕重緩急,開川銅那就不是他林老虎平衡楊家的對策。
這事兒轉來轉去,楊家的官職不是原因,而穆彰阿與林老虎素來不睦,那隻能是杜夫子的原因了。
滇銅復起只是假象,楊家解的滇銅,多半是黔銅和川銅,川西的烏坡銅廠,纔是滇銅復起的支柱,杜夫子看清了這局迷棋,給林老虎施壓了,所以林老虎不得不拉一拉川銅。
將楊家的機器運到川西的烏坡銅廠,即使滇銅起不來,烏坡銅廠也不會沒落,藉着楊家的優勢,讓烏坡銅廠再上一層樓。
將自己這個健勇巴圖魯,支到川西不能統兵,提前削弱楊家在雲南的影響力,爲四色棍的將來謀劃,這杜夫子倒是好算計,四色棍算是找了個好師傅。
“可這事兒,你得找我家老爺子去說,我是鶴立鎮總兵官,滇銅不是我分內的事情,這事兒我要是攙和的話,豈不是越俎代庖了?”
楊猛和劉存仁也算是知根知底,有些東西在劉存仁面前不用藏着掖着,見劉存仁默認不語,楊猛又開口試探了一句。
劉存仁這貨,也算是腳踏兩隻船的典範,投了自己還忠於林老虎,劉存仁的有些話,楊猛也需要分辨着聽。
“川督和朝廷那邊給了壓力,川銅入滇,大大影響了四川的財政,前次四川的煙土大肆被劫,也與雲南脫不了關係。
滇銅的形勢大好,川督那邊又起了重奪川銅的機心,滇銅復起現在還離不了川銅,大人這也是無奈之舉啊!”
楊猛謹慎面對劉存仁,劉存仁面對楊猛更是謹慎,劉存仁可是知道這位楊三傻子的根底,溜奸耍滑,沒幾個人是他的對手,有些事兒,還是需要劉存仁爲林老虎辯解一下的。
至於楊猛所說的越俎代庖,東翁更是無奈,朝中的那位點名讓楊老三,去處理川銅,這是交易的籌碼。
見劉存仁顧左右而言他,楊猛的心裡也算是有底了,杜受田這個老東西在算計自己,林老虎在拿着自己當籌碼呢!
“呵呵……無奈之舉?讓楊三去爲川銅拋頭露面豈不是更無奈?名不正則言不順,難道林老虎就打算讓我偷偷摸摸的去川西?”
林老虎拿着自己當萬金油使喚,楊猛當然也要獅子大開口,這事兒雖說對楊家有利,但是,話頭是林老虎牽出來的,不接機砍下一塊肥肉,就有些可惜了。
“三爺,炯甫這次來,是代表東翁請你去總督府議事的。”
見楊猛想舉刀宰人,劉存仁索性也不墨跡了,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呃……怎麼?林老虎還怕我不給他面子?”
這事兒不像是林老虎的手筆啊?那位大老爺一向對自己是呼來喝去的,派人來請,倒是新鮮事兒!
“三爺現在的名號太大,僧王至今嫉恨,東翁也是無奈啊!”
好嘛!自己在京師揍了僧格林沁。倒是揍出威名來了。林老虎忌憚自己。倒是奇事兒一樁。
劉存仁這廝也是奸狡,一看搭不上話,就把林老虎給搬了出來,讓自己白算計了一場。
“成了!咱們什麼時候去昆明?”
“越快越好!”
開川銅之事,由不得楊猛拒絕,這事兒關係着楊家的戰略,現在可是佔地盤的大好時機,被杜夫子和林老虎利用一把。貌似也不是什麼壞事兒。
“總督大人的身子骨最近如何?”
林則徐的身體狀況,對楊家來說也很重要,起碼他要撐到楊家佔了川西和藏邊,不然來了新的總督,這事兒就不怎麼好辦了。
現在的林老虎就是楊家的馬前卒,佔藏邊,楊猛也不打算慢圖,那邊要快打,趁藏邊的三佛王反應不及,快打亂打。控制住了藏邊的命脈,再加上駐藏大臣之力。以強力壓服藏邊纔是上上之選,不然時間拖得越長,藏邊離楊家越遠。
“一日不如一日,雖說近期雲南的事務少了不少,但東翁的精神卻是越發的不濟了,據郎中所說,這是神傷,只能慢慢調養,最多一年,再不卸任,東翁怕是……”
雲南的事務爲何減少?不是因爲雲南的地方平靖,而是大半的事務被楊家接手了,對此劉存仁也是極度無奈,這段時間多是他在爲林則徐處理政務,被楊家抓住了小辮子,有些事情他也只能替楊家遮掩了。
“雲南的事務少了是好事兒,這說明雲南安定了,這段時間讓總督大人多調養一下吧!半年還是要撐住的,這段時間畢竟是滇銅復起的關鍵時刻,少不得總督大人坐鎮啊!”
這話楊猛與其是說是給劉存仁的,倒不如說是給林老虎的,謀奪黔藏,楊家也需要時間,沒有半年,這事兒也是做不來的。
“嗯!我盡力!”
劉存仁口頭上雖說是在應承,可他的心裡卻在長嘆,一步錯步步錯,泥足深陷啊!現在想要抽身而出,卻是不可能了。
“不錯!這雲南在世人眼中是煙瘴之地,可住的久了,就知道這裡是養人的福地了,四季如春風景如畫,炯甫先生,以後在雲南定居如何?”
劉存仁算是第一個清楚自己機心的外人,讓不讓他活着走出雲南,楊猛也在思量,衝二哥的關係,自己不該太難爲他,可爲了雲南的大局,自己又不得不難爲他。
“看東翁的行止吧!我家裡的倒是可以留在雲南。”
楊猛的心思如何,劉存仁還是能夠猜的到的,留下那對兒半路的家人,就算是他的投名狀了。
“世道艱難,總督大人都要受人要挾,我也是無奈啊!”
說完了這個,楊猛也就不再說話了,劉存仁倒是個忠誠之人,有了他這句話,就放他一馬吧!
一路無語,到了總督府,林則徐的樣貌卻讓楊猛大大的吃了一驚。
“總督大人,身體要緊啊!”
現在的林則徐哪還有大清虎臣的樣貌,分明就是一個歷經坎坷的悲苦農人,雖說身材依舊矮胖,但蠟黃的面容,卻抵消了他一身的虎威。
“唉……此事不說也罷!川銅之事,實在是難辦,川督掣肘,當地夷族強悍,烏坡之事,就只能拜託給你了。
這事兒我之前也辦過,但烏坡銅廠,卻是個雜亂的地方,官府、銅官、士紳、夷族,俱都在烏坡有利益。
川銅之事想如滇銅一般辦理,卻是行不通的,烏坡一帶也產銀礦,川銅、川銀,我就一併交給你打理了。
我這身子骨你也瞧見了,只怕支撐不了多久,川銅之事,你要快些辦理啊!”
進軍川西,雖說有杜受田的影子在裡面,但林則徐本意也想整改一下川西的銅銀,這次機會正好,讓楊老三過去,未嘗不能成事。
川西的局勢與滇西也差不了太多,川藏之間的這片地域,從鹽津開始到打箭爐結束,川督對這片地域的統攝力,還不如雲南這邊呢!
夷族衆多、民風強悍,沒有個狠人過去,也鎮不住川西。身在朝堂的杜夫子,只道自己的謀算高明,卻不知這事兒也合了他林元撫的心意。
黔銅是雲貴的自家事,起了滇銅,平了川銅,再回首收拾黔銅,那是輕而易舉之事,杜夫子攛掇自己把楊老三派去川西,卻是爲他林元撫解了一個危局。
川銅的事情,林則徐本想着自己去辦理的,可這一路的舟車勞頓,他怕是要受不起,與其病在川西,不如另派要員過去。
楊士勤現在正抓着滇銅使勁,他是不能派的,程瞀採雖說爲官是把好手,但缺少一些幹練之氣,派他過去,只怕川督那邊一瞪眼,他就要縮回雲南。
杜受田所提的楊老三,倒是個不錯的人物,無非那邊有成都將軍和四川綠營,成都將軍的戰力他不敢說好,但四川的綠營兵,可是張必祿一手訓練出來的,還是有一定的戰力的,即使川西之事糜爛,有這兩支大軍在側,也不會像滇西那邊一樣,變亂層出的!
“標下可以去,只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