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的家宴從來沒有齊齊整整的湊足過一桌子的人,沈夫人在沈家突遭變故的時候吃齋唸佛與這家宴倒也不是很上心。早早命丫頭過來送消息說,近來吃着齋不便入席。她向來性子清冷,加上又是爲了一個從未聽聞過的莫先生和義女接風,更是不放在心上。
不過沈長卿畢竟是家長,這樣的一個宴會其他還留在京城的沈家子女倒是都來了。沈苾珺帶着歐陽宇第一個來,沈苾芃倒是沒料到長姐竟然將歐陽大哥的堂弟帶到了京城。明明知道君騫和德隆帝對歐陽家族恨之入骨,還要讓自己的夫君涉險。難不成功名利祿對她就如此的重要嗎?
齊家公子帶着三姐沈苾茜也來了,許是沈苾芃之前還是侯府夫人的時候曾經狠狠敲打過齊家。所以齊家倒也不敢對沈苾茜太過分了,她的神情看起來要比之前好多了。齊公子如今帶着妻子拜會官拜宰輔的岳父大人,心思自是牽扯了許多。
這沈家看來真的頗多厲害人啊!以前歐陽雲闊和沈家投靠了九殿下,九殿下敗了,齊家本以爲這一下子自己必受牽連。誰知沈長卿竟然搖身一變,成了宰輔?最關鍵的是當今權勢熏天的靖國公君騫還有當今聖上倒是對沈家更加禮遇了些。這也真是奇了怪了,沈家究竟有什麼秘訣,能歷經幾朝不倒?
沈苾珺今日刻意修飾了一番,柳眉深入淺無,襯得一雙眼眸分外明麗。髮髻上彆着珠釵,華貴嫣然。倒是三姐沈苾茜幾乎素顏,只是微微施了粉黛姑且能掩飾的住滿臉的病容。
沈苾芃帶着面具,略略裝扮了一些,容色極其普通也不出衆,身着一襲青色紗衫,神態安然。鍾離墨被沈長卿強行拉坐在身邊的位置。倒也沒有妄自菲薄,雖然一身普通衣料,卻顯的精神抖擻,器宇軒昂。只是臉上的傷疤讓在座的人具是嚇了一跳!
“珺兒拜見爹爹。”沈苾珺抱着懷中的一個粉嫩的男嬰款款走了過去,盈盈拜下來。
看到妻子如此,歐陽宇不得不跟着拜下道:“父親在上,受小婿一拜!”
一邊的齊公子冷哼了一聲暗道,這張嘴巴倒是會討巧的,不過那歐陽宇充其量就是一個無用的書生,接連考了幾次都不能高中。此時卻要循着岳父的門路向上鑽營,呵!會做戲啊!想罷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的這位,榆木疙瘩一個,眉間不禁厭惡起來。不過這厭惡之情倒也不敢過分顯露。畢竟人家爹如今位高權重自是要小心伺候着。
想罷他也拉起了沈苾茜走到沈長卿的面前拜了下去:“父親在上!受小婿一拜!岳父大人,小婿在暢椿閣明日備下酒席爲岳父大人回京洗塵!還爲岳父大人請了一尊玉佛……”
沈長卿臉色不露痕跡的暗了下來,隨即打斷他說的話道:“難爲你們了,我剛從邊地回來,身子不適。自是要在家休養幾天。“
齊公子一陣茫然,訕訕的笑着退後了些,一邊的沈苾珺冷笑,蠢材以爲有了錢便能呼風喚雨嗎?
“父親,阿宇寫了一篇時務策還請爹爹過目指點一二,”沈苾珺輕輕將歐陽宇拉了過來。
“哦?”沈長卿果然倍感興趣,“傍晚吃過飯你隨我來書房!”
齊公子自是恨得牙癢癢。可是也沒法子,誰能知道這老頭脾氣如此古怪?怪不得要被流放邊地那麼多年。
沈長卿又逗弄了一會兒沈苾珺的孩兒,隨即將他交給隨身的嬤嬤們,然後站起來示意沈苾芃過來,隨即笑道:“雪兒是我的義女,今日這家宴便是爲了她辦的。你們且認識一下。”
沈苾芃垂着手一一見過禮,沈苾茜茫然看着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妹妹,眼神一片空曠。沈苾珺卻是帶着幾分嫉妒,明明是一個不入流的義女,看起來姿色平平。而且必定是邊地的鄉野村女卻得到爹爹如此器重。藉着爹爹落難,施與好處,倒也給她攤上了這福氣。
“雪兒見過長姐!”沈苾芃儘量將聲音變得嘶啞一些,這位長姐最是精明不過的人。
“嗯,今兒來得匆忙沒來得及給妹妹你備下什麼好東西來,這隻鐲子且賞了你吧!”
沈苾芃一愣,接過了那隻已經不太鮮亮的銀鐲子,苦笑,這也還能叫賞賜。只是現下自己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對長姐的怠慢倒也不在意。
“雪兒謝過長姐!”沈苾芃恭敬萬分。
沈苾珺冷哼了一聲,暗道果然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
沈苾芃直起身來,落了座,沈長卿端起了酒杯:“今日難得一聚,可惜筠兒不在此,也算是缺憾。”
“大哥定是被俗事纏身,”歐陽宇笑得很是真誠,“忙過一段時間定會回來看望父親大人,只是可惜五妹……”
沈苾珺瞪了他一眼:“今兒是給雪妹妹接風,平白提起那個晦氣的做什麼?”
沈長卿臉色陡然一變,莫先生咳嗽了一聲,沈長卿忙醒悟過來差點兒露了沈苾芃的行藏。只是苾珺這孩子何時變得這麼……哎……他嘆了口氣。
沈苾芃卻看向歐陽宇,臉色中帶着幾分感激,這樣風光無限的日子裡能記得曾經的那個自己,她真的很感激歐陽宇的良善。
“好了,大家乾了這一杯!”沈長卿舉着酒杯一飲而盡,本以爲這一次回來革除弊政大力改革,沒想到朝中的陳腐之氣未除,卻又平添了幾分烏煙瘴氣。德隆帝剛愎自用,親小人遠賢臣,濫殺無辜,淫人妻女,爲這樣的皇帝服務,他着實提不起興趣來。
“靖國公到!”外面的趙管事慌忙跑進來稟告。
一桌子的人頓時嚇了一跳,靖國公不知道這是人家的家宴嗎?怎麼也來湊這份熱鬧?齊公子早已經聽聞靖國公協助三殿下奪得天下,果敢殺伐最是冷酷第一人。而且當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權勢熏天,從未謀面今天竟然要見着真人,手指也不禁抖了起來。
歐陽宇聽聞是此人來了,此人與歐陽家族幾乎不共戴天,他端端坐着也不理會。卻被沈苾珺一把揪了起來低斥道:“你這是做什麼?還不快起來迎接?”
歐陽宇對自己這個妻子愛極了的,不得不黑着個臉聽着她擺佈。
沈苾芃和鍾離墨交換了一下眼神。鍾離墨緩緩衝沈長卿道:“小老兒身份卑微恐污了靖國公視聽,且容小老兒規避。”
鍾離墨同沈苾芃早已經將事情的原委同沈長卿說分明瞭,此時沈長卿自是知道事情輕重,隨即點了點頭。派人送莫先生回房。
這邊剛送走莫先生,那邊的君騫早已經邁步走了進來。今天他倒是打扮得分外家常,褪去了官服,摘掉了七樑冠。戴着玉冠,發墨如漆,面如美玉。鳳眸清澈見底,宛若夜空的星辰。一襲雲紋衣裳袖口繡着一如往常的精緻梅紋,看在沈苾芃的眼眸中狠狠跳了一下。
君騫此時的模樣玉樹臨風,清雅至極,連沈苾珺看了都是呆了一呆。
“國公爺!”沈長卿不得不親自行禮。雖然年齡小但是官位卻是遠遠高過自己。
不曾想君騫竟然側身避過,不想受他這麼重的禮,他暗道我的老岳父啊你讓君騫情何以堪啊?我已經娶了你的女兒,再受你一拜那成了什麼?他說罷眼神睃到了沈苾芃的身上,神情一愣。隨即流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
沈苾芃不自然的垂首別了過去,被這傢伙立馬認出來了。她也是暗自詫異,不管自己怎麼巧妝改變,這個人總是能在第一眼就認出她來,這真是令人好生氣惱。
“不知道國公爺大駕光臨……”沈長卿臉上露出了一抹訝異,打斷了君騫的胡思亂想。
“哦……”君騫知道沈苾芃到了這裡,一時間急着趕來卻也忘記了編一個話兒。“這個……那個……”饒是他機敏如此卻被沈長卿問住了,隨即恢復了一貫的淡定從容笑道,“聽聞沈公新認了義女,這真的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本侯爺特備了一份兒薄禮道賀。”
沈長卿登時懵了,自己新認了一個乾女兒。和他有關係嗎?
君騫命人將薄禮拿了進來,都是沈長卿最喜愛的名家書法,沈長卿登時愛不釋手忙謝過。這幾個人的書法是他追逐了好久都沒有求到的簡直是太珍貴了些。
“當然,還另備一份薄禮送給這位……”君騫故意指着沈苾芃。
沈苾芃咬着牙忍了,緩緩走過去福了福:“民女雪兒拜見國公爺!”
“這是老夫的義女雪兒!”沈長卿忙介紹道。
君騫頓了頓命人將那些沈苾芃曾經在玉華山上用過的金貴珠釵綾羅綢緞一樣一樣搬進來。一邊的人們俱是一驚。這也難道叫薄禮?
沈長卿忙道:“國公爺這不合適啊!!這也……”
“沒有不合適的,”君騫淡淡一笑,不請自來坐在了宴會席上,“動筷子吧!”
一干人又是一愣,君騫今天心情奇好,同席間的人們各自飲了一杯。連歐陽宇都被沈苾珺逼着同君騫飲下一杯。
君騫將杯子送到沈苾芃面前:“雪兒小姐芳華絕代,實乃沈公之福,在下這便敬雪兒小姐一杯。”
沈苾珺等人一愣,這樣姿色平平也叫絕代芳華?國公爺不會是看上了自己的義妹了吧?可是國公爺這樣品味實在是好差啊!
沈苾芃咬着牙,手下意識的探向了腹部,腹中孩兒還不到兩個月,實在不適宜飲酒,隨即緩緩笑道:“小女子身子不適,國公爺恕罪,小女子實難從命!”。